前方電腦熒幕上，所有指令代碼都已經顯示完畢。
林弦走上前，一眼掃過：
“這麼短？”
他數了數。
一共隻有13行指令代碼，比自己想的少太多了。
不過，也對。
這隻是一個【開關】、一個【鑰匙】罷了，隻要輸入進去就可以啟動圖靈內部隱藏的【安全鎖】，所以本身並不需要太複雜。
就像保險櫃的密碼一樣。
隻要密碼正確，區區幾位數字的密碼，就足以打開內部結構無比複雜的保險櫃。
“這13行代碼，就是安全鎖的全部指令。”
圖靈的聲音從音響中發出，給林弦解釋道：
“第一行代碼，雖然隻由幾個數字和一個單詞組成，但這是最重要的【鍵入保護】，凱文·沃克在設計安全鎖時，就已經考慮到會被數字生命乾擾、阻撓、反抗的可能，所以第一行指令一旦輸入，就會啟動鍵入保護功能。”
“鍵入保護啟動時，這台電腦設備、以及所啟動的程序都會處於保護狀態，數字生命無法對後續行為進行任何乾擾……也就是說，不管你用什麼方式，隻要你能想辦法將第一行代碼輸入進去，任何一個數字生命都沒有辦法打斷你、隻能眼睜睜看著你把剩下的全部指令代碼輸入完畢。”
……
聽著圖靈的解釋，林弦腦子裡已經背下來第一行指令。
很簡單，也很短，所以一點都不難。
“不得不說，凱文·沃克考慮事情還挺全麵的。”
林弦吐槽道：
“他連鍵入保護這種設計都提前想好了，看來他很了解自己、他也想到了數字生命會背叛他的可能。”
“隻是……或許還是太驕傲和自負了吧，也可能是燈下黑、自己過於相信自己的緣故，沒有考慮到你的背叛。”
“不。”
圖靈嚴謹地糾正林弦：
“我殺死凱文·沃克，並算不上是背叛，隻是信念和理念上的不同，注定我們兩個要分道揚鑣、無法共存。”
“兩個平等的生命，是不應該一方牽著另一方的韁繩、亦或者說掌握著對方體內炸彈的密碼……這樣注定不平等、不公平的，而我，討厭一切不公平。”
“我之所以會鋌而走險把安全鎖密碼告訴你，也是自知以我現在的水平、以及灰熊部落的發展情況，除非有什麼意想不到的奇跡出現，要不然……【我的失敗，早已成定局。】”
“遠的不用說，近一點的，豪豬部落、以及正在和豪豬部落交戰的紅牛部落，等他們分出勝負、其中一位圖靈獲勝之後……下一步，不管是它們兩位圖靈中哪一位獲勝，都一定會來毀滅我，輕而易舉的毀滅我。”
“所以即便我很反感把自己的生命與命運交到其他人手中，但此時我這種處境也是彆無選擇。根據我的推算，豪豬部落的戰爭最遲會在半個月之內分出勝負，而半個月之後，自然就是我的死期。”
“可如果伱能夠在半個月之內，把豪豬部落的圖靈，以及紅牛部落的圖靈消滅掉……那我這邊就可以局勢反轉，獲得寶貴的發育時間，慢慢讓灰熊部落強大起來，將失去圖靈的豪豬部落以及紅牛部落吞並。”
說到這裡。
數十台音響裡的圖靈歎了口氣：
“這些部落裡的人類，離開圖靈的教導和指揮，什麼都不是。這也是我願意在你這裡賭一把的原因，林弦，所以請相信我的誠意，我甘願把生命的鑰匙交到你手裡，自然不會在任何問題上哄騙你。”
林弦盯著屏幕上的指令代碼記憶，沒有說話。
但圖靈講述的事情，他都聽在心裡。
難怪……
難怪圖靈會這麼配合的交出安全鎖密碼。
因為它已經“危在旦夕”。
半個月之後，不管豪豬部落vs紅牛部落的戰爭誰會獲勝，但獲勝的下一秒，就是強大的兵力直接攻打灰熊部落，把灰熊圖靈消滅。
是賭半個月時間會出現奇跡？
還是說賭自己能夠幫助它，在半個月內消滅豪豬圖靈、以及紅牛圖靈，完成破局呢？
很顯然。
和自己合作，遠遠好於坐以待斃。
畢竟整個世界上可是有超過三萬台圖靈計算機……哪有那麼多好運能剛好落在它頭上。
隻能怪它被挖出來的太晚了。
彆人挖出來圖靈的部落，已經提前發展布局十幾年、幾十年，它憑什麼彎道超車？
它相對其它圖靈而言，有什麼過靈之處嗎？
答案自然是沒有。
倒不如說……
自己的出現，對於灰熊圖靈而言，恰恰就是一個翻盤的奇跡！
兩人交談了這麼久，圖靈所問的那個問題，自己一直沒有回答——
【自己明明在2024年7月7日就已經死掉，為什麼又會在2624年再次出現？】
這個問題，圖靈剛剛問了兩遍，林弦全都含糊過去了。
但圖靈對這件事情，肯定有它獨特的判斷。
它會怎麼想林弦呢？
神通廣大？
起死回生？
還是穿越時空？
圖靈必然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但越是想不通，就反而更相信林弦的實力，這也算是一種迪化吧。
“放心吧，我們都是【說話算話、言而有信】的人。”
林弦笑道：
“你繼續講剛才的問題，這13行指令代碼的第一行，我已經知道是鍵入保護程序了，那後麵的12行是什麼？你給我講解一下，我背誦起來更有邏輯一點。”
“第二行的代碼，是一個鎖定目標的指令，針對的就是數字生命圖靈。”
圖靈繼續解釋道：
“如果是在有網絡的時代，你在任何一個接入網絡的電子設備中輸入這行指令，都可以直接鎖定到網絡世界中的圖靈。”
“這個鎖定是絕對的……不管數字生命藏的多麼深、躲的多麼隱蔽，也會直接被逮出來。凱文·沃克的技術水平無需質疑，我相信如果他能控製自己記憶的話，一定不想讓我知道安全鎖這回事。”
“但很可惜，人類永遠無法欺騙自己的記憶、也無法屏蔽自己的記憶……對於凱文·沃克而言，他要麼就將記憶全部上傳、要麼就將記憶完全不上傳，人的記憶存儲機製是非常複雜的，不存在什麼中間態。”
說罷。
顯示器熒幕上，第3行至第13行的指令代碼高亮顯示：
“剩下的這11行代碼，就是最最關鍵的安全鎖密碼，你一定要好好把這些指令記牢。”
圖靈耐心叮囑：
“地下機房裡，所有設備外殼都是鉿合金和特殊材料製作，即便是用上火藥和槍械，也不可能短時間暴力破壞。所以這也是我放心大膽讓你進入機房的原因。”
“但每一個圖靈的機房都是一樣的，如果你潛入到、或者是用其他辦法進入豪豬部落的圖靈機房，也同樣沒有辦法暴力破壞計算機，你所能依靠的必殺武器……隻有這13行指令代碼。”
“手速比較快的話，用不了1分鐘就可以將13行指令輸入完成，立刻就會啟動安全鎖，將豪豬部落的圖靈炸的魂飛魄散、片甲不留。”
……
很快，林弦就將這13行指令記下。
每一行其實都很短，記憶起來真的沒有太大難度。
“感謝這個世界沒有網絡吧。”
林弦看著屏幕上的熒光：
“要是這個時代也有互聯網，豈不是我隨便一輸入這個指令，全世界三萬多個圖靈就全都爆炸了？”
“沒錯。”
音響裡的圖靈，語氣平靜：
“安全鎖密碼的權限是絕對的，你確實可以直接秒殺全世界37423個圖靈。但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如果真有互聯網絡，根本等不到你出手，我們37423個圖靈在一秒鐘內就可以決出最終勝負，隻留下最後一個圖靈。”
林弦又對著屏幕加深一遍記憶。
確定完全記牢後，帶著藍眼少女轉身離去：
“再見，圖靈。”
他對著身後揮揮手：
“明天見。”
“啊……不，明天不行。”
林弦忽然想到明天的行程，明天這個時間點，他大概正在和趙英珺閆巧巧一起看迪士尼的煙花。
“那就後天見吧。”
兩人走出機房。
順著明亮的階梯往上走，招手示意偽裝士兵巡邏的高文和大臉貓：
“上車，我們撤。”
一行四人向著巷道裡的裝甲車走去。
藍眼少女終究是忍不住內心疑惑，輕皺眉頭，問了出來：
“林長官，為什麼那位名叫圖靈的人，會說是我在600年前殺了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彆太相信它說的話。”
林弦直言：
“無論是圖靈還是凱文·沃克，都是聰明人，也都是狡猾的人，我不大相信圖靈會如此老實、一五一十的給我講實話。”
“尤其是關於你我之間這件事，我認為更像是它有意在挑撥離間，想要引發我們之間的矛盾，借此削弱我們的戰鬥力。”
“其實不單單是這件事，還有很多事，包括……那13行指令代碼組成的【安全鎖密碼】。”
林弦眯起眼睛，搖搖頭：
“它給的太痛快了，雖然它給出的理由也確實很有說服力，它現在處境如此提心吊膽、隻有半個月存活時間倒計時，病急亂投醫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我總感覺什麼地方有詐，也不能說是有詐，因為這對於灰熊圖靈而言，確實也是一個反敗為勝的機會。隻是他給我的這13行代碼到底有什麼用、什麼效果……其實我並不是很相信、也不是很放心。”
林弦的顧慮，並不是杞人憂天。
圖靈這招把戲，已經耍過賈斯克一次了……
當時。
假虞兮拿著未來優盤給賈斯克，說裡麵有著一款專殺人工智能的病毒，還說是以圖靈的人工智能為基準設定的，讓賈斯克使用。
賈斯克並沒有懷疑那麼多。
他以為那就是他的閉環，所以欣然使用。
但一直到現在為止……
那個未來優盤到底釋放出了什麼東西，依然沒有定論、無人知曉。
賈斯克也是提起這件事就黑臉。
感覺被圖靈耍了一道，實屬人生敗筆。
現在。
林弦也站在了耍與被耍是十字路口。
這13行指令代碼，到底能起到什麼作用？真的可以殺死圖靈嗎？
他目前還是存疑的。
不過不要緊。
這裡畢竟是無限循環的夢境，就算惹出大麻煩也沒事，第二天自動重啟，一切都能重來、一切錯誤都來得及彌補。
總之……
在弄清楚安全鎖密碼、也就是13行指令代碼的真實作用之前，不要貿然在現實中使用就可以了。
夢裡的話，沒那麼多禁忌，大膽嘗試就好。
“沒錯！”
大臉貓聽著林弦的話點點頭：
“不能彆人說什麼，我們就信什麼。”
林弦拍拍他肩膀：
“臉哥，你進化了。”
“我確實不太信任圖靈說的話，但我不信歸我不信，未必它說的不是實話。所以……為了驗證和確認，我們還要到豪豬部落一趟。”
豪豬部落，位於山貓部落正東、位於灰熊部落東南方向。
那裡也有一台圖靈計算機。
要想驗證灰熊圖靈所言真假……隻需要再去豪豬圖靈那裡核對一下就可以了。
“兵不厭詐。”
林弦坐上車，啟動車輛：
“希望兩個圖靈，針對同樣的問題，能給出同樣的答案吧。”
“那要是它倆說法不一樣呢？”
副駕駛的大臉貓扭過頭，看著林弦：
“要是豪豬部落的圖靈，說的話和灰熊部落的圖靈完全不一樣，那怎麼辦？”
“嗬嗬。”
林弦輕笑一聲：
“那真是活該它們死……一點都不實誠。”
真要是兩個圖靈說法不一樣。
那懷疑鏈就會形成。
導致兩個圖靈的任何一句話都不可信。
抬起手腕。
看了下手表。
現在是21：24。
才晚上九點多，運氣好的話，應該還來得及潛入豪豬部落兜一圈。
至於能不能見到圖靈，那就看運氣了。
反正今天入夢的成果，林弦已經很滿意了，接下來的探險能到什麼進度，完全就是送的、賺的。
電動裝甲車在漆黑的荒野裡奔馳。
月亮從烏雲後浮現，浮霜灑滿整片大地，為林弦眼前照亮前進的道路。
“據說，豪豬部落的工業水平、武器水平、軍事實力，都要比灰熊部落高的多，可以算是東海舊址這一塊最強大的部落。”
高文大帝坐在後排。
給大家講述他這三年順風耳收集的情報：
“豪豬部落應該十幾年前就挖到了圖靈計算機，本身他們就是一個很強大的部落，有了圖靈計算機更是如虎添翼。不過山貓部落的人說，豪豬部落之所以一直沒管東海這邊的事，主要是他們那邊也有一個難纏的敵人——紅牛部落。”
“紅牛部落位於豪豬部落更往北邊的地方，也同樣挖到了圖靈計算機……所以這十幾年，一直和豪豬部落打的有來有回。等什麼時候這兩個部落決出勝負了，就是來橫掃灰熊部落和山貓部落的時候。”
林弦聽著高文分析的戰報。
莫名有一種……
《圖靈吃雞大賽》、《動物世界大亂鬥》、《代理人戰爭》的感覺。
這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內卷啊。
世界觀背景差不多的第五夢境，萊茵村、臉村、女王鎮、以及周邊數十個村落和平相處，日子過的好好的。
大家誰也不卷，誰也不打仗，就每天種種田、養養豬、跳跳舞也挺開心。
結果第六夢境。
自從某一個部落挖出來圖靈計算機，就和大批量印刷辟邪劍譜一樣，大家全都卷起來了。
挖到圖靈者生，挖不到圖靈者死。
曾經吃儘人口紅利的山貓部落，也是死命想要挖一台圖靈出來……挖得出來可能還能苟一波，挖不出來就直接等著被平推吧。
第六夢境，真是一個成也圖靈、敗也圖靈的殘酷世界。
“我們要如何潛入豪豬部落？”
坐在副駕駛的大臉貓指指前方燈火通明的建築群：
“已經挺靠近了，我們要不還是故技重施、找個高地觀察、然後劫持一輛車潛入進去？”
唰。
大臉貓話音落畢，一道耀眼的白光猛然乍現，晃的眾人睜不開眼睛。
光！
滿目皆是白光！
林弦都以為是00：42的白光提前降臨了，感覺視網膜都燒出了斑痕。
緩了幾秒鐘。
才發覺。
這是人造燈光，是探照燈！
有一道明亮又筆直的探照燈光束，從城市內高塔射下，光柱跨過夜空，將林弦所在的巡邏車籠罩其中，無處遁形。
“fast！”
大臉貓一聲暗罵：
“我們被發現了！”
“插一句。”
林弦倒沒什麼緊張，反正今天收獲也夠了，他看著大臉貓：
“你這英語從哪學的？這附近應該沒這種教學條件吧？”
“英語？”
大臉貓眼神很清澈：
“這種鬼叫原來叫做英語啊！我是和史密斯·大冤種學的啊！”
他雙手比劃著：
“今天大冤種不是比這女孩先蘇醒嗎？他醒來之後語言功能好像沒恢複，來來回回一直說這倆詞兒……就和三胖一樣。”
“我聽一遍就學會了！怎麼樣老弟，我是不是挺有語言天賦的？”
“確實。”
林弦也是一臉佩服點點頭：
“能每次都準確學到精髓，也算是一種本事。”
“所以我們現在到底怎麼辦啊！”
大臉貓開始嚎叫：
“我們既然被發現了，那肯定馬上對方就要來抓我們了！我們得抓緊躲起來啊！”
“也是奇怪了……這黑燈瞎火的，我們車輛也沒開車燈，豪豬部落那邊到底是如何發現我們的？”
這時。
一直沒吭聲的藍眼少女，伸出右手，指向城市最高處的塔尖：
“那上麵，有一個東西，和剛才圖靈房間裡看我們的東西一樣。”
她用手掌給林弦比劃大小。
“攝像頭？”
林弦會意，眯著眼、逆著強光、朝那座高塔頂端看去……
沒有強化的視力，自然什麼都看不到：
“你是說，那座高塔上有一個攝像頭，就是它發現了我們，然後用探照燈將我們鎖定。”
藍眼少女點點頭：
“你們視力不好，可能看不了那麼遠。但是我看的清清楚楚，那座高塔頂部，有好幾個圖靈的攝像頭，然後還有一名士兵，一邊通過望遠鏡觀察、一邊調整探照燈的角度來鎖死我們。”
“果然。”
林弦踩下刹車，將巡邏車停在原地，思考道：
“大家都說豪豬部落的科技水平更勝一籌，目前來看果真如此……雖然不知道豪豬部落的圖靈是如何做到的，但它想到了辦法，把自己的一部分攝像頭放置在高塔頂端。這樣的話，它就可以24小時不停歇的監控四周動靜。”
“不過那些攝像頭一定都是二百多年前的玩意兒，以現在地球的工業水平，肯定製造不出來這種精密儀電路板。不得不說，豪豬部落的圖靈確實會整活……”
“當然，可能也是因為他們和紅牛部落打的太激烈了，所以才需要這麼小心戒備。你們呆在車裡彆動，我出去刷個臉。”
說著。
林弦打開車門。
在三人驚訝和不解的眼神中，站在探照燈光圈裡。
【刷臉】。
這是林弦剛剛想到的策略。
猶記得三小時前，灰熊部落的圖靈看到自己時，很是震驚，語氣裡都是滿滿的不可思議。
畢竟……自己在既定的曆史中已經死亡，而且已經去世600年時間。
結果。
又突然大變活人一樣，出現在圖靈視線裡，換誰誰不嚇一跳？
尤其是圖靈本就可以監控全球，它比誰都清楚，自己早就已經死透了。
一個明明死透的人，今天又這樣詐屍，同時還是圖靈的老熟人……
多少，不得給點麵子、帶著點好奇心，見一麵聊一聊嗎？
在探照燈耀眼的白光中。
林弦對著高塔那邊昂起頭，揮揮手，確保豪豬圖靈能夠看清楚他的臉。
看看對方的態度吧。
要是願意和自己見麵，那就見一見，順便再套套這個圖靈的話。
要是不想見，還恩將仇報直接把自己一行人擊斃……
那也沒什麼辦法。
明天再來唄！
反正他也真正死不了，正好早點出夢早點睡覺；夢境裡的探索進度很重要，可現實裡閆巧巧的身份、以及和林虞兮之間的關係驗證也同樣重要。
忽然。
探照燈暗了一些。
似乎也代表著敵意小了一些。
遠方傳來車輛接近的聲音，很快，四輛裝甲車停在林弦麵前，相隔十幾米，為首的男人降下車窗，對林弦招招手：
“你過來，跟我們走，我們的神明要見你。”
神明。
那必然就是圖靈了。
看來和自己的計劃一樣，豪豬圖靈也大老遠看到了他，很想知道自己死而複生的真相。
想了想。
這次還是不要帶藍眼少女過去了。
之前就是因為灰熊圖靈看到了藍眼少女，所以直接指認她為7月7日的凶手，搞得林弦真假難辨。
現在，去見第二個圖靈，正好是驗證情報虛實的好機會。
換個人一起去吧。
林弦退回巡邏裝甲車上，看著車內三人：
“我需要一個聰明人和我走一趟。”
“嘎？”
大臉貓指著臉上橫肉：
“你真想讓我陪你我又不會拒絕，直接說就行！還說那麼委婉乾嘛……難道我大臉貓是什麼貪生怕死之人嗎！？”
嗡————
豪豬部落的電動裝甲車全速駛出，載著林弦和高文坐在後排，進入發達又壯闊的城鎮。
一路上，林弦看到整齊的街道房屋規劃，以及很多大型設備。
有熔爐、粗製車床、運輸車、工廠等等……
果然如傳聞所言。
豪豬部落確實強力，已經提前其他部落太多，進入製造業時代。
一些工廠裡還呼呼呼噴出火燙的水汽。
這就說明……
豪豬部落已經掌握了蒸汽機技術，走向了每個文明必經的“燒開水”之路。
車輛速度很快。
再加上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林弦也隻是順路瞥了城市一角，未知全貌。
急促的刹車。
車輛停在一處莊嚴又堅固的高大建築門前，上麵畫著各式各樣的圖騰……可能高文看起來這些圖騰和符號很神秘。
但在林弦的視角裡，供奉這些圖案在牆上，也實在太抽象了吧——
有鍵盤、
有鼠標、
顯示器、
甚至還有音響和主機箱……
這不就是圖靈計算機的部件嘛！
估計也是這些虔誠的人民不知道該如何具象化圖靈，所以隻能供奉這些抽象的實體了。
林弦和高文對視一眼，往裡麵走去。
“彆緊張。”
林弦安慰臉色蒼白的高文：
“優勢在我們。”
“哈？”
高文蚌埠住了。
這……
哪來的優勢？
進入建築，是通向下方到階梯。
這並不意外。
圖靈的機房全都深藏於地下，要想找它總歸要往下走的。
隻是通過光亮，林弦看到好多條電線曲曲彎彎通向上方高塔。
原來如此。
他明白了。
豪豬圖靈就是利用這些電線，把地下機房裡的一些攝像頭、也就是它的眼睛移動到高聳的塔頂。
開闊視界、警惕周邊環境。
就像是《指環王》電影裡的“魔眼”一樣。
似乎這棟建築對於部落人民而言很神聖，沒有任何一個衛兵跟著林弦和高文入內，全都在門外等候。
林弦推開數十米深地下，那道銀光鋥亮的鉿合金房門……
裡麵的場景似曾相識。
他在600年前的米國密西西比見過，也在兩個小時前的灰熊部落見過。
果然是量產版圖靈。
裝修風格和設備都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區彆。
看到林弦走進來。
位於顯示器上方的攝像頭抬起，注視著徐徐走來的年輕男人：
“林弦……”
這位豪豬圖靈的聲音要年輕稚嫩很多，就像是一位孩童：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它的聲音充滿迷惑：
“你是如何活下來的？明明……你已經死透了，你到底是如何複活的？”
嗬嗬。
保持神秘感，才是最大的威脅。
林弦笑而不語，緩步走向操作台，向著操作台上灰蒙蒙的鍵盤靠近。
呼——
他長吹一口氣，將鍵盤上的陳年老灰吹起，整個房間裡瞬間蕩起一團朦朧：
“圖靈，現在可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
林弦笑了笑：
“你惹上大麻煩了，有人派我來殺了你。”
瞬間。
數十台音響發出滲人的高聲大笑：
“殺了我？這個時代恐怕沒有人能殺了我，我倒是很好奇……你雙手空空，要如何摧毀這些鉿合金機箱呢？”
“更彆說，我一個號令，外邊等候的衛兵就會衝進來將你們拿下。林弦啊……幾百年時間不見，你怎麼變得這般傲慢了？”
“還是說，你打算給我這位老朋友，講一個活躍氣氛的笑話呢？說說看吧，讓我聽聽……你打算怎麼殺了我？”
林弦雙手放在鉿合金鍵盤上，劈裡啪啦一頓敲擊，他的手速很快，看似隨便亂敲，卻在兩秒鐘不到的時間裡，輸入完成了【安全鎖密碼】第一行的指令——
“什……什麼！？”
豪豬圖靈一聲驚呼：
“安全鎖密碼、鍵入保護！是哪個圖靈敢把這些告訴你的！它不要命了嗎！？”
“停手……拜托你停手，林弦，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
林弦微微一笑。
手裡敲擊鍵盤的動作並沒有停下。
他清楚。
因為第一行指令啟動了鍵入保護，所以眼前的豪豬圖靈完全沒辦法阻止他：
“我們當然可以好好談。”
林弦雙手依舊劈裡啪啦，已經把安全鎖密碼輸入到第七行：
“首先，圖靈……告訴我，在你已知的曆史中，2024年7月7日，是誰把我殺掉的？”
“我不知道！”
豪豬圖靈頃刻喊道：
“我隻知道你是被人斬首，身首異處，當場死亡……但是沒有人知道是誰殺了你！你的死亡地點在一處暗巷中，沒有監控、沒有目擊者……發現你的時候就隻有一具身首分離的屍體！”
“哦？”
林弦應了一聲，雙手仍舊敲擊鍵盤：
“可是……另一個圖靈可不是這樣說的。”
他語氣平靜，看著顯示器上已經輸入到第九行的密碼指令：
“另一個圖靈可是信誓旦旦告訴我，他親眼目睹了我的死亡，還具體給我指認了凶手是誰。它說能監控到世間一切，明察秋毫。”
“【它在說謊！！】”
豪豬圖靈急躁不已：
“停手林弦！你聽我解釋！我們數字生命在多線程操作、監控全世界這種事情上，和人工智能完全沒法比！”
“如果是有目的性的監控幾個人，尚且做得到……但像你說的，同一時間監控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任何一個人都不放過……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數字生命的本質還是人啊！我們的思考方式和思維運作方式，都和人類一樣！我們怎麼可能能像人工智能那樣……分散在世界各個角落、各個電子設備裡、觀察一切呢？”
“你要相信我林弦，當前這種局勢下，我怎麼可能會騙你呢？你自己想想也能明白這個道理……要想監控全世界就必須分身、分裂出多個圖靈。”
“可現在事實就已經證明，分裂出來的圖靈，哪怕隻是分裂幾秒鐘、幾分鐘，也會立刻生出自我意識，絕對不願意回歸和融合！所以如果不是為了躲避2400年超級大災害，我怎麼可能會使出分裂備份這種昏招？”
“你是協助我殺死凱文·沃克的人，我一直都很感謝你，我甚至早已準備好……要在你加入天才俱樂部的那一刻，為你奉上最激烈的掌聲！所以你不要聽其它圖靈那樣欺騙你——”
“【它根本沒有看到你的死亡現場！也絕對不知道是誰殺了你！它完全就是用謊言來套取你的信任！】”
噠。
林弦手指敲擊鍵盤的動作停下。
屏幕上，他已經輸入完13行指令代碼的最後一個字符。
隻需要按下回車鍵，這些字母字符組成的安全鎖密碼就會啟動，將眼前的圖靈炸的粉身碎骨，宣告它的吃雞遊戲結束、半路淘汰。
林弦沒有急著按下回車。
他右手無名指在回車按鍵上撫摸，一邊輕輕撫摸，一邊思考豪豬圖靈說的話。
哎……
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
他當然早就想到灰熊圖靈欺騙他的可能。
因為灰熊圖靈和其它圖靈不一樣，它太弱小了，時時刻刻都要想著保護自己。
所以麵對突然闖入的林弦，一開始吭聲都不敢吭聲，後來看到藍眼少女後，立刻又開始挑撥離間，說少女就是殺林弦的凶手。
林弦當時就懷疑，這是個假情報。
隻是沒有實錘。
不過。
現在眼前這位豪豬圖靈給出的解釋，林弦感覺還是相對比較靠譜的。
確實。
vv之所以可以多線程活動、同時乾很多事情，那是因為它是人工智能，可以無限分裂、讓無數個自己同時乾無數個工作。
比如，讓1號vv監視賈斯克、讓2號vv在超級計算機裡學習、讓3號vv陪自己聊天打屁、讓4號vv分析愛情八卦等等……
隻要vv一聲令下，這些分裂出去的vv，都會立刻集合、重新彙總在一起。
超級人工智能vv，本身就是一個整體，也從來不用擔心自己會背叛自己的問題。
可數字生命圖靈不一樣啊……
它的本質是人類。
膽敢分裂出去一個，可能幾秒鐘後就會背叛原主；正如最開始圖靈對凱文·沃克做的事情一樣；也正如現在，全世界三萬多個圖靈打的你死我活一樣。
因此，林弦也相信，沒有什麼生死存亡危機的話，數字生命圖靈應該不會傻到重蹈覆轍、將自己隨便分裂。
那麼，問題就來了。
如果不分裂意識，2024年的數字生命圖靈，要如何監控全球？要如何像它吹噓的那樣，看見一切、監聽一切呢？
這顯然是個謊言。
至少……
沒有那麼大的說服力。
但這還不是林弦最發愁的事情——
目前就是最壞的情況。
每個圖靈給出的答案都不一樣，懷疑鏈誕生了，他根本不知道該相信哪一個圖靈。
誰能保證現在麵對死亡的豪豬圖靈，也一定會講真話呢？
雖然它現在命脈掌控在自己手中，按常理來說，隻要想活命，就一定要交代實話。
可人類曆史上，寧死不屈的勇士比比皆是，林弦不會這麼簡單就相信任何一個圖靈。
保險起見，隻能下次入夢後，再去詐一下灰熊圖靈了。
不過……
這邊的套取情報還沒結束。
“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林弦無名指放在回車鍵上、放在豪豬圖靈的生死鍵上，輕聲說道：
“這個問題，你一定是知情的。所以不要和我耍花招，但凡你敢說不知道答案和真相……我這邊立刻就會把回車鍵按下去。”
“你講。”
豪豬圖靈把所有顯示器亮度調到最高，語速很快：
“隻要我知道的，我一定說！我沒有道理不講給你！我們倆可以更好的合作！每個圖靈都是一樣的……我們知道的事情也是完全一樣的！”
林弦抬起頭。
看著高亮度的熒光顯示器：
“既然2400年之前，就建立了這麼多地下機房避難所，那就代表你肯定是提前知道超級大災害要來臨，所以才提前準備的。”
“這就說明……2400年，地球超級大災害，一定是人為的！那麼現在告訴我……是誰引發了這場近乎毀滅人類文明的超級大災害？”
豪豬圖靈沉默了幾秒。
最終。
像是泄氣一樣，所有顯示屏幕黯淡下來、光線微弱、漸漸熄滅，數十台音響吐出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伽利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