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陽不斷爬升。
今天是五一黃金周第一天,全國人民都在歡度假日,旅遊往來,熱鬨非凡。
東海市作為熱門旅遊城市,也迎來了遊客潮,本來就很擁擠的都市變得更加擁擠,肉眼可見人流和車流密度的增加。
不過。
這種輕鬆愉快和歡鬨,和林弦無關。
他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悠閒和快樂了,就像現在,難得的假日,他的生活和過往無異,已經洗漱完畢,準備再次正午入夢,去仔細看看高文院士的筆記本。
《時空穿梭理論原理,及時空穿梭機建造構想》
如此王炸的研究成果。
完全沒有不獨吞的道理。
但是……
光有理論不行,還要想辦法把這個時空穿梭機給製造出來。
這就有難度了。
東海大學的萊茵聯合實驗室,肯定沒有這種條件。
那是劉楓的個人實驗室,設備和資源都很有限,要想製造時空穿梭機,必須需要更大、更專業的研究所才行。
這麼一算,自己剩下的那30億存款,似乎也不太夠用了。
同時,還有一件事。
要想啟動時空穿梭機,【時空粒子】是不可或缺的物品。
賈斯克和假虞兮都已經證實,必須使用時空粒子才能完成時空穿越,這是一種非常重要、非常罕見、非常稀少的資源。
林弦一邊刷牙,一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必須想辦法……再抓到一顆時空粒子才行。”
“要不然,等以後真的把時空穿梭機給造出來了,但卻因為沒有時空粒子的原因無法啟動,那就尷尬了。”
“回頭再和劉楓好好聊聊吧,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不過首先,萊茵公司的賬麵資金還是增長太慢了,下一步要先解決資產問題。”
“必須擁有足夠多的錢,才能夠同時開展很多計劃,增強我的硬實力。”
他漱漱口,吐掉牙膏沫。
這個世界上,要想擁有自己的勢力和成果,沒錢是萬萬不行的。
往後一個階段的入夢。
先把高文院士的研究成果抄出來,然後再考慮賺錢的事情吧。
擦擦臉。
關上衛生間的燈。
林弦來到臥室,躺在單人床上,閉上眼睛。
漸漸。
進入夢鄉。
……
……
……
這次入夢,一切輕車熟路。
考慮到隻需要假扮夫妻、加入臉村、然後去背誦高文保險櫃裡的筆記。
那就沒必要去找衛勝金大爺了。
直接半路截胡就好。
如今,林弦在這片森林裡已經跑了好幾趟,地形和方位都以大致熟悉,很快就在半路上截胡。
又是一通苦口婆心的講述。
點點頭:
“原來如此,所以我們必須假扮成夫妻,才能夠讓二柱子上當,引薦我們加入臉幫。”
“可是……我沒有戀愛經驗,我完全不知道要怎樣演一位妻子,也不知道……親昵的樣子是怎麼樣的。”
林弦擺擺手:
“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你要對二柱子的智商有信心。”
“那我怎麼稱呼你?”
很嚴謹:
“還是叫你林弦嗎?還是說……要叫你老公之類的。”
“額……”
林弦撓撓頭:
“這個看你發揮吧,可能二柱子一激動,根本就不會給伱任何發言機會。”
兩人快步加鞭,一路直衝臉村。
唰!
二柱子紅纓長槍一甩,橫眉豎目:
“來者何人!”
“大哥息怒。”林弦指指身後的:
“我和我老——”
轟!
兩道火熱的蒸汽從二柱子鼻孔噴出,一個箭步上前,緊緊握住林弦雙手:
“是弟妹嗎!?”
“是。”
林弦大方點頭,大方承認。
這已經是第二次和扮演夫妻,他已然輕車熟路。
而旁邊的,由於這一次並沒有接受衛勝金大爺的戀愛教程輔導,所以沒什麼實感,也沒什麼演技,就老老實實站在林弦身後。
不過……
麵對二柱子這種智商水平線的對手,完全不需要那麼花裡胡哨的演技,這樣就足夠了。
順利混進臉村。
林弦和直接自薦來到鉿合金保險櫃這裡,三下兩下,嘭的一聲打開保險櫃。
“嘎?”
大臉貓目瞪口呆,橫移過來:
“你們倆……怎麼這麼快就打開了!我們一個一個嘗試密碼,已經嘗試十好幾年了!從我父親那時候就開始嘗試!”
“太強了吧你們倆,你們難道是密碼專家嗎?快快快,打開給我瞅瞅,看看裡麵有什麼!”
大臉貓迫不及待打開保險櫃門,伸著大臉往裡麵看去:
“切,居然是書本。這要是我爸肯定喜歡研究,但對我們來說沒什麼用啊!”
“哎……沒想到,為了破解這個破保險櫃費了十幾年功夫,最後裡麵竟然是這麼沒用的東西!太氣人了,我還以為是什麼寶貝呢!”
林弦從裡麵拿出高文的筆記本。
對著大臉貓晃了晃:
“知識就是力量啊,保險櫃裡能找到知識,恰恰是最好的結果。要不然,你還期待裡麵能有什麼好東西?”
“怎麼會沒有好東西!”
大臉貓掰著手指頭,如數珍寶:
“南邊的【女王鎮】之所以那麼厲害,不就是因為早年打開了幾個保險櫃、從裡麵找到很多厲害的東西嗎?”?
林弦抬起頭。
認真看著大臉貓:
“你說什麼?南邊的女王鎮?那裡還有保險櫃?”
“有啊,有十幾個呢!”
大臉貓啐了一口,惡狠狠說道:
“女王鎮的人霸道無比,每個月都要收周邊村落的保護費,不然就直接進村子搶奪。”
“他們的城鎮很發達,據我父親說,都是來自於很多年前用窮舉法打開了數個保險櫃,然後從裡麵獲得了武器和力量。”
“具體是什麼我也不知道,但現在女王鎮那邊,可是有火槍的啊!火槍你知道嗎老弟?就是那種裝上火藥和子彈,嘭一聲,就打出來一大片鐵砂,一槍就能打死一頭動物!”
“我們根本就不敢反抗他們,每年都老老實實交保護費。有些村子偶然挖掘到保險櫃,也都上供給女王村了。本來我們村挖到這一個,也是打算上供上去當保護費的,但是我父親說,總不能一直被女王村這樣壓製著……要不然,總有一天女王村的人會不滿足於那些保護費,直接把我們村子給毀掉、甚至把我們奴役。”
“我父親就是因為這種顧慮,所以才讓村子的人日夜不停、窮舉法破解保險櫃密碼,也想從中得到強大的武器和力量……可這結果也太讓我失望了吧!一本書有什麼用!”
……
聽著大臉貓的話。
林弦搖搖頭:
“聽你的描述,臉哥,我覺得你是誤會你父親了。他所說的女王村從保險櫃裡獲得的武器和力量,其實說白了還是知識,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武器。”
“如果是真正意義上的武器,怎麼可能會是火槍這種落後的東西呢?至少也該是自動手槍、或者2400年前那些高科技武器才對……但這也不現實,首先泰姆銀行肯定不能存放這種危險物品;其次,越是精密的東西就越容易壞掉,那些武器不可能完好保存200年還能正常使用。”
“所以……大概率,所謂【女王鎮】的人,還是從保險櫃裡獲取到了知識、獲取到了發展科技的途徑。從你的描述來看,至少他們掌握了火藥的配方、也掌握了冶鐵、或者煉鋼的工藝、包括各種零件的打造,所以才能夠製造出火槍這種武器。”
不得不說……
在這個工業水平落後的地球,幾把火槍真的足以稱霸一方了。
至少目前臉村最強戰鬥力,二柱子,在火槍麵前照樣得跪下。
“女王鎮。”
林弦念叨這個奇怪的名字:
“臉哥,女王鎮為什麼叫做女王鎮?是因為那裡的城主是一位女人嗎?”
“對。”
大臉貓點點頭:
“顯而易見吧?還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女魔頭!”
他冷哼一聲:
“我肯定是沒見過,但是統治這一片區域這麼多年,肯定年紀已經很大了,一定是個老巫婆。”
也是忽然想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之前萊茵村把穀物和糧食交給那些坐馬車而來的人……是為了交保護費呀!我還以為他們是在交易呢。”
她扭頭給林弦解釋。
這幾個月,她一直在萊茵村居住,以那裡為中心行動。
好幾次。
她都看到有固定的馬車來萊茵村拉糧食。
因為那些糧食都是提前打包好的、而且那些馬車每個月來的時間點也很固定,所以自然也沒多想,就感覺是單純的物資交易、物資買賣。
現在聽大臉貓這麼一說……
竟然是來收保護費的!
說是保護費,可和直接掠奪有什麼區彆?
林弦聽兩人說完。
也是先放下高文的筆記本,搓著下巴思考: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不是說現在的地球物資充沛,資源豐富,根本沒必要打打殺殺、大家都餓不死嗎?”
大臉貓攤攤手:
“正常生活、吃飽飯、肯定沒問題呀,但是女王鎮的人,明顯是想過更好的生活,並且想繼續發展科技之類的……這麼一來,消耗和供應必然就會變大,需要的原材料也多,不掠奪肯定不行的。”
林弦冷哼一聲。
算是明白了。
他想到一句話——
【人類從曆史中唯一吸取到的教訓,就是……人類永遠不會從曆史中吸取教訓。】
現在。
萊茵村、臉村、以及其他小村落,和女王鎮之間的關係,不過也是曾經曆史的縮影,又重新演繹了一遍罷了。
大臉貓說的有道理。
如果隻是吃飽穿暖,有什麼可搶奪資源的呢?大自然裡遍地都是饋贈,怎麼都不會餓死人。
但是……
女王鎮顯然是要發展工業的,工業的進程一旦拉開,那所消耗的資源必然成幾何倍數增長、遠遠超出當前時代的生產力。
那麼沒辦法,就隻能開始掠奪了。
現在還隻是收收保護費這樣“相對溫柔”的舉措,很難保證……就像大臉貓父親說的,以後呢?
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
等到女王鎮的工業水平足夠發達、戰鬥力足夠強大、可以一統整個舊東海後……那位霸道的女王,還會滿足以現在這種小打小鬨嗎?
“曆史真有趣。”
林弦感慨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曆史,有曆史的地方就必定是一個輪回。”
不過,他倒不關心這個。
女王鎮如何飛揚跋扈,林弦也沒打算逞能做一個亂世英雄。
那應該是……黎成的角色吧?
隻是很可惜。
看來黎成的命,遠沒有大臉貓這麼硬,在第五夢境裡估計已經不存在了。
又或者……現在的黎成和黎寧寧,也可能在火星過著幸福的生活。
想到這。
林弦眼神很敬重看著大臉貓:
“您才是真正的千年樁啊。”
“嘎?”
大臉貓眼神清澈:
“老弟,你在說什麼鬼話?”
“時空蝴蝶的翅膀,能把整個世界扇的天翻地覆,都吹不起臉哥你任何一根頭發。”林弦吐槽道:
“算了算了,我們不說這些,來說點正事吧。”
“我需要具體一點的情報,女王鎮到底什麼情況、有多少人口、多大麵積、什麼樣的生活水平、包括……有關那位女王的信息,你都知道多少呢?”
大臉貓晃晃臉上橫肉:
“這我哪記得住,你等會兒,我給你喊個軍師來。”?
軍師?
就臉村這戰略水平,還有軍師?
林弦和對視一眼,傳達了彼此的震驚。
“阿壯!!”
大臉貓對著村子那邊大吼一嗓子。
“……”
林弦很無語。
感情阿壯都混上軍師了啊。
所以,在現在的臉村。
阿壯,應該充當的是諸葛亮類似的角色;二柱子,不是趙雲就是呂布;三胖一如既往的憨厚,是張飛嗎?那大臉貓……
隻能是劉禪了。
不一會兒,眼神銳利的阿壯跑過來,給林弦介紹道:
“女王鎮距離我們這不遠,往南邊大概3公裡不到,城鎮的麵積很大,比咱們臉村大數十倍不止,因為有高牆環繞,所以我們根本不清楚裡麵的情況。”
“人口的話,我估計至少有好幾千人,生活水平肯定比我們這裡好太多了,他們住的房子都是磚坯房,甚至很多建築都有三四層,還馴養有馬匹。”
“女王的情況就更不了解了,說到底我們和他們接觸很少的,每次他們按時按點來收保護費,我們都是提前把豬牛羊之類的畜生綁好、給他們抬到馬車上。”
“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啊,他們手裡有火槍,我們根本不敢反抗……臉哥的父親去世前,就叮囑我們一定要早日打開保險櫃,看看裡麵有沒有能改變命運、強大起來的東西。”
“我們一直都認為保險櫃裡有很強大的武器呢,結果沒想到,竟然隻是書本。”
“那保險櫃呢?”林弦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剛才臉哥說,女王鎮裡有十幾個保險櫃,並且有很多都已經打開了,關於保險櫃有什麼線索嗎?知道編號和姓名嗎?”
阿壯搖搖頭:
“我們根本沒有進入女王鎮的資格,也沒有進入的機會,肯定不知道任何保險櫃的線索。”
“十幾個保險櫃的說法,也是村子裡老人傳下來的,估計也是當年女王鎮還沒發展起來的時候,道聽途說吧。”
……
至此。
經過軍師阿壯的描述,林弦對於【女王鎮】這個新副本,有了一定基礎了解。
他最關心的還是保險櫃。
但是,雙方實力相差懸殊,就算是有衛勝金大爺這個哆啦金夢相助,最多也就是獲得了一把手槍。
首先,手槍子彈有限,肯定不能孤軍深入;其次,敵人擁有大量火槍,雖然火槍非常落後,但數量堆積起來,戰鬥力也是相當恐怖的。
怎麼才能接觸到那些保險櫃呢?
思量想去。
或許……
仍舊隻有操起老本行,走秘密潛入這條路了。
阿壯說完事情,就和大臉貓一起離開,他們兩人對保險櫃裡的筆記本毫無興趣。
林弦也把剛才的想法,如實告知:
“既然女王鎮裡,有十幾個保險櫃,那我覺得還是很有必要,去碰一碰運氣。”
“那肯定。”
不怕死的,早已下定決心:
“彆說十幾個了,就算隻有一個,我也要去。隻是……我們兩個勢單力薄,又沒有足夠的武器,能成功嗎?”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來解決。”
林弦說道:
“隻是要過一段日子了,我要先把這本筆記本上的內容,背下來才行。”
女王鎮。
以及鎮子裡的十幾個保險櫃。
著實可以說是,第五夢境的意外收獲。
那裡麵可能就有衛勝金大爺的櫃子、也同樣可能有自己和一直尋找的櫃子。
總歸,沒有理由不去一趟的。
但眼下,還是要先完成更為重要的任務才行——
《時空穿梭理論原理,及時空穿梭機建造構想》
這才是真正的王炸!
如果這份手稿是真實、並且正確的,那它的優先級,甚至可以短時間內超越鉿合金保險櫃。
其它的先放一放吧。
等自己把這份手稿抄出去之後,先不公布,也不拿給任何人看。
為了保險起見,也可以最後先不抄完,剩最後一點點留在心裡。
這樣的話。
覆水難收的錨點就不會形成。
自己也可以繼續在第五夢境裡冒險,前往女王鎮,看看那十幾個保險櫃到底是何方神聖。
擦擦額頭上的汗。
8月的下午,實在太炎熱,在屋外背書不亞於酷刑。
林弦準備換個安靜、涼快、又沒人打擾的地方。
“大臉貓父親的房子。”
他忽然想到:
“那裡麵有桌子、有椅子、還有兩盞油燈,簡直就是天然的背書地點。”
隨後。
林弦拿起筆記本,和一起,進入大臉貓父親的房屋,開始沉心苦讀。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從夢境裡背東西。
也掌握了很多記憶的技巧。
比如……
準確又複雜的公式和推導式,就放到臨近出夢的時候在背誦,這樣出夢後就可以第一時間背寫在稿紙上。
那種可以理解性記憶的東西,最好現在開始學習,用類似背課文的方式,進行通篇背誦。
真希望有第三夢境那種臨時提升記憶力的爆種藥物啊……
但很可惜。
這裡的地球科技太落後了,不能奢求太多。
夕陽逐漸西下,染紅半邊天。
給林弦點燃兩盞油燈,放在桌麵左右,然後繼續抱著腿坐在木板床上。靠著牆壁,看著林弦的背影。
天黑了。
外邊的篝火也已經搭建起來。
雖然今天晚上歡迎的主角不能來參加歡迎會,但豬都已經殺了,大臉貓表示該慶祝還是繼續慶祝,必須把心意表達到。
屋內兩人沉默如水。
屋外的世界熱火滔天。
獸皮鼓的鼓點激烈又清脆,引導著知足常樂的村民們,圍著篝火堆旋轉、跳舞、放聲歌唱。
林弦背完了一段內容。
回過頭。
發現依舊老老實實蹲坐在木板床上,看著自己。
“你可以出去玩一玩的。”
林弦指指外邊的篝火:
“可以和村民們一起跳跳舞,這也不是交際舞,男男女女配對都能跳,很多女村民都成雙結對的跳舞,你也可以去和她們一起玩。”
搖搖頭:
“我不會跳舞。”
林弦一時語噎。
無限循環的時空就是這樣,一旦重來,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複存在。
就像上一次夢境中,自己拉著跳舞時,說的話一樣:
“明天我們再見麵、以後我們再見麵……我是不是還會忘了這剛剛學會的舞步,一切都重頭開始?”
是的。
雖然很無奈。
但確實是這樣。
“你可以讓她們教你。”
林弦知道很喜歡跳舞,於是繼續勸說道:
“我自己在這裡背書就行,你真的不用陪著我。這裡的村民都很熱情,也沒什麼壞心眼,她們很樂意教你跳舞的。”
然而……
再度搖搖頭:
“林弦,我現在扮演的可是你的老婆,我怎麼能離開你呢?”
她眨眨靈動的眼睛:
“我雖然沒談過戀愛,也沒結過婚。但如果兩個人相親相愛、結為夫妻,那首先要做到的……不就是【不離不棄】嗎?”
“我們現在既然是夫妻,我肯定不能丟下你去和彆人跳舞、或者丟下你去外邊玩耍。你放心吧,我哪也不會去,我就在這裡陪著你就好。”
看著林弦,瞳孔裡,映出兩盞油燈跳躍的火苗:
“你在哪,我就在哪。”
……
……
夕陽的火燒雲覆蓋東海。
為整個城市撒上一片橘紅。
x大廈樓頂,天台。
趙英珺穿著白色長款風衣,靠著樓邊的圍欄,任風兒吹亂她的秀發。
她很想習慣性的,用手指捋一捋。
但沒有心思。
亂就亂吧。
還能更亂一點嗎?
高處不勝寒,最主要的是不勝風。
呼呼的樓邊風吹過,在這個即將步入夏日的時段,讓趙英珺感覺不到任何溫暖。
垂落的耳墜不再搖晃,而是被凜冽的風吹的緊貼在臉頰上,格外多了一絲冰涼。
“喲,趙總!”
忽然。
天台樓梯間的門被推開,王哥走了上來:
“我剛才去辦公室找你,裡麵沒人,我還很稀奇……還沒到下班時間、你的司機也沒走,你能去哪。”
“一問才知道,他們看到你來天台了。怎麼了這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趙英珺回過頭。
看著王哥笑了笑:
“煩心事倒算不上,隻是在想一些事情。”
頓了頓。
她問道:
“王哥,你女兒今年多大了?十五六歲嗎?”
“對,十六歲多了,今年九月就十七歲了。”
王哥關上樓梯間的門。
朝趙英珺走去:
“你是貴人多忘事,前段時間閨女上高中的事,還是托你給找的關係呢。不然以她中考分數啊……根本上不了那麼好的高中。”
經王哥這麼一說。
趙英珺想起來了,確實有這回事。因為太簡單了,一通電話就搞定,她都有些忘了。
“女兒聽話嗎?”她繼續問道。
“嗨……聽什麼話啊。”
王哥無奈笑笑:
“我之前還給林弦說,倔的跟頭驢一樣,你說東她非說西,什麼事都硬要和你反著來。”
“這養孩子呀,真正能體會到做父母快樂的時間,也就剛出生那幾年。你等她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就管不住啦……”
“我現在有時候,翻到女兒小時候的照片,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想想那時候的可愛,再想想現在的叛逆。哎……真的有種希望她永遠彆長大的感覺。”
“你不說我都記不起來,上一次我閨女和我說話都是什麼時間了,至少有好幾天了吧?而且她找我說話沒有二事,張口就是要錢,也不知道這學校哪有那麼多資料費、輔導費、牛奶費、班費、水費……”
嗬嗬嗬嗬嗬。
說著說著,王哥自己都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其實我也知道,學校怎麼可能這麼頻繁、三條兩頭的收費,肯定都是小孩子們找著理由騙零花錢的唄。這一招從我們小時候都開始騙,做家長的哪會看不出來,隻是不拆穿罷了。”
趙英珺看著王哥發自真心的笑容,自然明白,儘管王哥百般埋怨,但他確實很喜歡、很愛自己的女兒。
她將吹亂的頭發捋了捋,側頭看向沒入城市天際線的夕陽:
“【我比較好奇,一個男人,知道自己成為父親的一瞬間,是什麼感覺?】”
“嗯……”
王哥搓著手,想了想,抿著嘴唇說道:
“說實話,其實沒有一點實感,一丁點感覺都沒有。”
他也轉過身,靠在欄杆上:
“從我媳婦兒懷孕,我就知道自己要當爸爸了,但是每天依舊該乾什麼乾什麼……上班、喝酒、玩樂……我完全感覺不到身份的變化,完全也不知道身為父親該乾什麼,也不知道身份轉變為父親,意味著什麼。”
“一直到我女兒出生的那一瞬間,她是那麼的小……我兩個手掌都能把她托起,我反複告訴自己,這是我的女兒,我的寶貝……聽起來可能有些搞笑,但事實就是這樣,身份和心態的改變,真的不是一時能完成的。”
“我女兒出生第二天,就繼續去上班了。那時候那個公司不像咱們這,一點人情味都沒有,陪產假就給放一天。我上班時,也沒有太想女兒,就是閒了,打開家族群,看看他們拍的照片,給同事分享一下,僅此而已,我一直都沒有什麼做父親的實感。”
趙英珺聽得很認真。
環抱雙臂: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開始有父親的感覺了?”
王哥嗬嗬一笑:
“【是在我女兒受委屈的那一刻。】”
“我現在都記得很清楚,那時候她三歲多,在公園玩,玩具被彆的小孩搶走了。”
“當時我和她媽媽工作都忙,是她奶奶在公園帶她,對方小孩的父母確實有點不講理,就說小孩子鬨著玩,玩一會兒就還給你們了。老人家也不好說什麼,就笑著圓場,給我女兒說,要謙讓,要有分享精神。”
“晚上回到家,我女兒眼睛裡噙著淚把這件事講給我。很小的一件事對吧?對於我們大人來說是很小,但是對於一個三歲的小姑娘來說……在旁邊站著、硬生生看著、等待著彆人把她最喜歡的玩具玩來玩去,然後玩膩了才還給她……這確實是很殘酷的一件事。”
“因為她們的世界就那麼小一點點,一個玩具,就是那麼的重要,丟了它,可能就是天塌了。相對而言,我女兒還是懂事的,她一直憋著眼淚,沒有哭,一直等到晚上我下班回家,她才撲到我懷裡,哭著鼻涕說——”
“‘爸爸,我其實不想給他玩……’”
說到這件事。
王哥有點惆悵,揉揉鼻子:
“你現在聽我這麼講,可能沒什麼共情,感覺都是一些廢話、瑣事、小孩子打鬨。但就是那一刻,我有了當父親的感覺,我才發現有這麼小一個人,她需要我的保護,需要我給她撐腰,需要做她的後盾。”
“我的身份和認知,就在那一刻改變了,真正從一個男孩變成了男人、從一個男人變成了父親。”
“說真的,這種男人身份角色的轉變,強求不來……爸爸和媽媽不一樣,媽媽在十月懷胎裡就能感受到肚子寶寶的存在,有了最開始的交流。”
“而父親這個角色,總是會進入的慢一點、遲鈍一點。但是這一天總會來的,隨著和孩子的不斷相處,男人總會擔起自己的責任、肩負起重擔、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父親。”
……
聽著王哥的講述。
太陽最後一絲餘輝也沒入地平線。
趙英珺默默點了點頭:
“有時候,女人進入母親這個角色,也挺慢的。”
“啊?”
王哥聽罷哈哈大笑:
“那應該不會,嗨……我說呢,你在擔心什麼,原來是擔心這個啊。我懂的,現在的年輕人,很多人都不想要孩子,覺得對孩子沒有那麼多耐心、沒有那麼多愛心。”
“但那是因為你還沒真正當一位母親,你體會不到那種感覺。所以我覺得你不用有什麼這方麵的焦慮,肯定是你父母催婚把你催著急了吧?哈哈……理解理解,不過我覺得你現在考慮孩子的問題還太早了。”
“哪怕你現在開始相親、戀愛、結婚,等你孩子出生,怎麼也得好幾年之後了啊!”
“咳咳。”
他咳嗽兩聲,幽聲說道:
“額……倒也不是沒辦法加快進程,其實找對象可以考慮從身邊熟悉的同事呀、曾經的下屬呀、或者年輕有為的企業家裡麵找呀!”
“隻有雙方知根知底,之前都非常熟悉,未必不能一路快速通道,省掉接觸和了解的過程,直接步入正題!明年娃娃就出來了!”
噠、噠、噠、噠……
趙英珺踩著高跟鞋,走向樓梯間,被晚霞無限拉長的影子掃過整個天台。
“下班時間到了。”
她背著王哥揮揮手:
“再見。”
……
埃爾法商務車駛入小區車庫。
趙英珺下車,走進電梯,刷入戶門禁卡,直達自家所在樓層。
嗡的一聲電梯運轉。
“汪!”
博美犬vv的喊聲,每次都這麼準時,電梯還沒上升就聽見了。
叮——
電梯門打開,趙英珺沒有開燈,踩著高跟鞋進去。
“汪嗚——”
博美犬vv剛想責備女主人回來的太晚,結果嚇得直接炸毛,頃刻閉嘴。
它看到女主人手裡,拿著一個恐怖的東西!
那熟悉的封麵、
熟悉的厚皮紙、
熟悉的密封條!
和前天女主人甩在茶幾上、生氣了很久的東西一模一樣!
難道……
今天還要曆史重演嗎!?
它小心翼翼縮在鞋櫃縫隙,化作一個裝飾品,不再動彈。
趙英珺把包放進門廳櫃子,拿著手裡的親子鑒定報告,在沒有開燈的客廳中,坐在鬆軟的沙發上。
手裡的報告,密封條還沒有開啟。
她確實是坐在私人醫院裡,默默等了三個小時,第一時間拿到這份報告。
但是。
在拿到的一瞬間。
她猶豫了。
她這一生的抉擇,很少猶豫,一向雷厲風行。
今天這個報告,並不是她不敢麵對。
而是她心裡很清楚——
【一旦打開這個報告,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
閆巧巧這個孩子。
生物學上的母親是自己,那她必然有一個父親。
自己不知道她的父親是誰,也還好,不知道就可以當作沒有。她未必不能想辦法接受這個孩子,然後自己把她帶大。
但是……
眼前這份報告,就是一個潘多拉魔盒。
打開之後。
她就會清楚知道真相。
如果鑒定結果是肯定的,那就代表閆巧巧是林弦的女兒。
如果鑒定結果是否定的……
那就說明。
閆巧巧的父親另有其人,是其他的男人。
這才是趙英珺最難以麵對的事情。
她自知清清白白。
從未做過什麼出格之事。
可是眼下,這種莫須有的汙名、以及一個十幾歲的女兒,已然被命運的齒輪推到自己麵前。
那背後必定存在答案。
而答案……
或許就在閆巧巧的父親身上。
“如果這是我和彆的男人的女兒……”
趙英珺繃著嘴唇,不敢往下繼續想。
她以後要如何麵對林弦?
莫名現在就有一種背叛的感覺。
所以。
她用了一下午時間想明白。
她並不擔心看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唯獨恐懼,看到一個否定的判斷。
“呼……”
深吸一口氣,右手食指和拇指捏在密封條上,呲啦一聲撕開!
趙英珺感覺撕開的並不隻是一個小小密封條。
更是。
打開自己後半生命運的拉鏈——
翻開封皮!
她雙眼死死注視著寫有鑒定結果的地方!
“嗬嗬。”
她哼笑一聲。
往後仰躺在沙發上,捂著眼睛。
又哼了一聲。
從沙發上站起,來到門口,哢噠按下燈光開關,整個客廳明亮如晝。
“餓了嗎?”
趙英珺低頭看著vv。
縮成一團的博美犬瞪著狗眼,不敢吱聲。
能……能餓嗎?
有點不敢餓啊!
“嗬嗬,肯定餓壞了吧。”
咦?
女主人似乎心情不錯,直接拿起狗糧袋子,往狗盆裡呼啦呼啦嘩啦倒了很多!
像山一樣的狗糧!
然後換下高跟鞋,穿上室內拖鞋,伸展著身子進入裡屋。
這……
博美犬vv一頭霧水。
它的狗腦袋想不明白。
為什麼明明就是同樣的一本厚皮紙,上次讓女主人大發雷霆,而這次……卻反倒有些輕鬆呢?
帶著好奇心。
它沒有立刻吃狗糧,而是一路跑跳,躍上沙發,又跳到茶幾上,看著展開的厚皮紙。
沒什麼區彆呀。
舔了舔。
味道都一模一樣。
莫名其妙。
於是它不再關心,又從茶幾一躍而下,哢嗤哢嗤狂啃狗糧。
這時。
趙英珺也換好居家衣物,從臥室走出,來到廚房。
轉而,又停下腳步。
繞回客廳裡,重新低頭盯著茶幾上打開的報告,看著上麵加黑加粗、有些濕潤、被狗剛剛舔過的那行文字——
【經鑒定,樣本a為樣本b親生父親,樣本b為樣本a親生女兒。】
“切……”
她輕笑一聲:
“林弦,本事不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