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2月2日，臘月十三，碾子山村飄著細雪。
天剛蒙蒙亮，村裡的大喇叭就響起來了：“村民社員們都注意了，今天村裡殺豬分肉，各家就都不要做飯了，老少爺們兒們趕緊收拾一下，準備抓豬了”
大喇叭一連響了三遍，即便是李毅這種喝酒宿醉的人，也經受不住馮叔那大嗓門兒的轟炸，早早地起床了。
等李毅帶著楊誌文和小王來到大隊部的時候，門前的打穀場上早已經支起了五口大鐵鍋。
鍋灶下麵劈好的鬆木柴火"劈啪"作響，鍋裡的水翻滾著白汽。
屠戶老陳正蹲在鍋灶旁的磨刀石前，"哧啦哧啦"地磨著他那柄祖傳的放血刀，刀麵映著晨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來嘍！”
隨著一聲吆喝，幾個壯實後生趕著五頭膘肥體壯的黑毛豬進場了。
雖然現在全縣都在推廣生長速度快，病害少的長白豬，但是碾子山村卻還保留了不少黑毛豬。
這些豬每頭都有二三百斤重，油光水滑的脊背上還沾著麥草屑，哼哧哼哧地噴著白氣。
“好家夥，可真肥啊！”老支書馮凱磕了磕煙袋鍋，眯眼笑的說道。
“哈哈哈，那可不，這可都是隔年豬，當然肥了！”張同福附和著說道，滿臉的笑意。
隨後，在馮凱的招呼下，大家夥兒便都忙碌了起來。
李毅挽著棉襖袖子，和東子一起把殺豬凳擺正。
凳麵被多年的豬血浸得發黑，在雪地裡冒著熱氣。
女人們抱著搪瓷臉盆圍在旁邊，盆沿上結著冰碴子——這是等著接豬血的。
“摁住嘍！”
老陳一聲令下，五個漢子同時發力。
二三百斤的大肥豬被按倒在條凳上，四蹄亂蹬。
豬叫聲刺破晨霧，引得全村的狗都“汪汪”叫個不停。
刀光一閃，冒著熱氣的豬血“嘩”地噴進撒了鹽的搪瓷臉盆裡，騰起一陣腥甜的白霧。
“這血旺！”
張同福蹲在盆邊攪動著豬血，接著繼續說道：“這麼多血，可以弄不少血腸了，回頭做殺豬菜的時候用得上。”
“行呢，讓女人們麻利點兒，趕緊把腸肚都拾掇出來！”馮凱笑著說道。
“嘩啦！”
褪毛的開水從被殺死的豬身上澆下去，頓時升起陣陣白汽。
幾個婦女立即拿著浮石刮豬毛，黑毛褪儘後露出粉白的豬皮，油亮亮地反著光。
褪乾淨毛之後，老陳的尖刀沿著豬腹中線一劃，熱騰騰的內臟“呼啦”滑進木盆，豬油特有的葷香混著雪後的冷氣，直往人鼻子裡鑽。
“瞧瞧這板油，熬出來的葷油想著就讓人流口水。”東子娘提著兩指厚的雪白豬油，油膜在寒風裡顫巍巍地晃動。
李毅幫著分割豬肉，鋒利的砍刀順著骨縫走，五花肉紅白分明像大理石紋，後臀尖的瘦肉泛著玫瑰色的光澤。
案板下的積雪被血水融出一個個小坑，鮮紅的肉塊堆成了小山。
這時一幫小娃娃則是跑過來，和老陳把豬尿泡要走了，不一會兒就看到孩子們在雪地裡追逐著滾落的豬尿泡。
看到這一幕，李毅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想起了幾年前的自己
很快，五十多頭大肥豬全都被宰殺掉了，褪乾淨的豬肉整整齊齊擺滿了整個打穀場。
殺完年豬之後，接下來便是重頭戲了——分肉。
馮凱拿著一張寫滿字的大白紙來到人群前，然後大聲說道：“剛剛已經掛過稱了，51頭豬殺了10246斤肉，另外還有1218斤骨頭，外加51副頭蹄下水。”
“還是老規矩，精肉按人頭分，每人22斤，豬頭豬蹄子鹵熟了再分，另外毅娃子喜歡吃骨頭，排骨全部給他留下，大骨頭分給大家，這麼分大家沒意見吧？”
李毅正要說話，就聽等著分肉的村民社員們齊聲喊道：“沒意見！”
緊接著，就見馮凱大手一揮，大聲說道：“分肉！”
隨後，老屠夫和會計再次閃亮登場，一個算賬登記，一個則是負責拿刀割肉，現場喜慶而又忙碌。
而在新建的大隊部裡，幾十個婦女則是在忙著做飯。
今天不僅僅是殺豬分肉，同時也是村裡大聚餐的日子，家家戶戶都不做飯，隻要是能來的全都來大隊部吃大鍋飯，不能來的老人也會有人給送上門去。
不一會兒，整個大隊部就飄出了濃濃的飯香味兒。
臨時支起的灶台上，大鐵鍋裡燉著殺豬菜，酸菜吸飽了五花肉的油脂，粉條晶瑩剔透地纏在骨頭上，血腸切得厚薄均勻，露出裡頭蜂窩狀的氣孔，不少人還沒開飯哈喇子就流了一地。
“開飯嘍”
隨著外麵分肉進入尾聲，馮凱通過大喇叭招呼村民們吃飯了。
雪不知什麼時候停了，村裡的男女老少們端著搪瓷碗排隊
下午三點多，這場盛宴總算是結束了。
就在吃飽喝足的村民們忙著收拾一片狼藉的大隊部時，一幫小娃娃就急匆匆的跑進來告訴眾人，村口來了好多大卡車，還說是來找李毅的。
李毅一聽就知道是他訂購的家電到了，當即讓楊誌文趕緊將車隊帶到大隊部，而他則是讓馮凱重新將村民們召集到大隊部，他要給大家分彩電。
很快，熟悉的大喇叭聲就再次在碾子山村的上空響了起來。
通知剛剛下達，眾人就聽到大隊部外麵傳來一陣汽車轟鳴聲。
緊接著就看到十幾輛解放牌大卡車排成長龍，向著大隊部開了過來，隨後便在剛才殺豬分肉的打穀場上停了下來。
打頭的卡車停下，接著從車上跳下兩個，走進了大隊部。
看到來人之後，李毅臉上一樂，當即迎了出去。
“李毅同誌，幸不辱命，您要的貨我全都給你搞來了！”
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老孫，你這個大廠長咋親自來了，送貨這種事情交給彆人就行了嘛！”
說真的，李毅真沒想到孫峰會親自過來，當即有些喜出望外。
“哈哈哈，這不是廠子裡有些事情等著向你這個大老板彙報，但你就是不去，我隻能親自過來找你了。”孫峰笑著說道。
“是我的不對，等給鄉親們將東西分下去之後，咱們好好聊聊！”李毅道。
“哈哈哈，就等著你這句話呢！”
“對了，你們還沒吃飯吧，今天村裡殺豬了，鍋裡還鹵著豬頭豬蹄，你們有口福了！”李毅笑著說道。
“那敢情好”
說話間，聽到通知的村民們全都聞聲趕了過來，圍在卡車周圍議論紛紛。
車上裝的全是嶄新的彩色電視機和電冰箱，包裝箱上印著“燕京”、“牡丹”等品牌商標，在夕陽中格外醒目。
馮凱和張同福一同來到車隊旁，看著這滿滿十幾卡車的家電，全都懵了。
過了好一會兒，馮凱這才看著李毅說道：“毅娃子…這都是給咱村的？”
李毅點點頭說道：“對，每家一台電視機，一台收音機，過年了，讓大夥兒都高興高興。”
聽到這話，馮凱手一抖，手裡的旱煙鍋差點掉地。
“毅娃子，這得多少錢啊？”馮凱小聲問道。
“馮叔，不要錢，算我送給鄉親們的新年禮物。”李毅笑著說道。
“使不得使不得哪能讓你”
話音未落，就聽李毅笑著說道：“叔，這些電視機、收音機都是我的廠子生產出來的，成本價沒多少，你們就彆推遲了。”
“還是趕緊給大家把東西分了，趁著天還沒黑，完全有時間把電視機給安裝好，晚上也好讓大家夥兒收看新聞聯播。”
“這”
不等馮凱說話，李毅再次說道：“對了馮叔，這些給咱送貨的同誌們還沒吃飯，順便讓人給大家活兒整點飯，多搞點肉！”
“行”
當下馮凱立即和大家宣布了李毅要給每家每戶送彩電的消息，瞬間，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
女人們激動的笑開了花，而男人們搓著手不知說什麼好，孩子們已經蹦跳著歡呼起來，整個大隊部很快就成了歡樂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