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旁邊的宮門打開,各家的主子陸陸續續都走了出來,忍不住發出驚呼。有個穿粉衣的丫鬟甚至激動地抓住了同伴的袖子。
“太好了,應該輪到我們了。”馬上有人歡呼,聲音裡帶著如釋重負的輕快。幾個小丫鬟已經迫不及待地整理起衣裙和發髻。
“快點放我們出去。”更有人去用力拍門,手掌拍在厚重的木門上發出"砰砰"的悶響。一個膽大的婆子甚至用肩膀去頂門板,引得其他人都跟著效仿。
屋子裡幾乎人人都站了起來,個個往前擠在一起,衣料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珠釵碰撞叮當作響,就差沒把門撞開了。
隻有景春熙悠哉悠哉地坐著,即使身邊的人都走光了,長凳上隻剩她一個人,還是吊著兩條小腿一前一後地晃,繡花鞋尖上在燭光下劃出細小的光弧,一點都不著急。
"怎麼不給我們開門,快點放我們出去。"丫鬟婆子們見沒人開門,已經焦急了起來,門口撞得咚咚響。
有個穿褐色比甲的婆子甚至開始用銅盆砸門,那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在狹小的屋子裡回蕩。
已經走出門口的主子們不能往這邊走,而是被攔在了右邊,侍衛們橫著長槍組成一道屏障,不讓他們靠近這邊的這排屋子。
看到人群太擠,有的人家已經擠了出去,再往前就是通往宮門的甬道,應是想儘快回去。
但是大部分人都沒有走,他們聚在一起交頭接耳,議論著發生了什麼事,女眷們的裙裾在夜風中輕輕擺動,像一片不安的花海。
"下人們不放出來,我們怎麼回家去?讓她們留在這過夜不成?"
感受到靈兒拉著自己的手拽得緊緊,那力道幾乎要掐進她的皮肉,且不停用小手頂著,示意她往前,弘郡王妃不得已跨出兩步,衝攔著他們的禦前侍衛說話。
她刻意抬高了聲音,好讓遠處的侍衛長也能聽見。
她們急切地想知道景春熙有沒有被抓,隻要她還在屋子裡,就說明還是沒事人。
郡王妃的目光不住地往那排屋子瞟,卻隻看見晃動的窗紙和模糊的人影,還有嘈雜的聲音。
“我女兒剛才出來如廁還沒有回去,我要看看是不是關在了裡麵。”一個身著四品官服的夫人聽到有人出聲,也連忙站了出來,她清瘦高挑的身形在人群中很顯眼,人很瘦,臉龐卻有點圓潤,一看就知道是個和善的人。
她看著神色非常焦急,說話時手裡絞著一條繡梅花的帕子,那帕子已經被揉得不成形狀。
她說著就想往裡擠,但是被一個侍衛用手裡的大刀攔住了。那閃著寒光的刀刃橫在她麵前,嚇得她倒退兩步,差點踩到自己的裙擺。
侍衛冷硬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宮裡進了刺客,奉旨戒嚴,任何人不得擅動,等人就好好呆著。”
那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在冬日的寒風中顯得異常冰冷,很多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宮裡進了刺客,請在座的各位配合搜查。”
聽到侍衛佩刀碰撞的鏗鏘聲混著這聲厲喝,眾人才知道事情的起因是宮裡竟混入了刺客。
那侍衛鐵甲上的冰霜還未化儘,嗬出的白氣凝在須眉上,聲音像淬了冰碴子:"各府官員和女眷敬請離開!"
“快走,免得夜長夢多。”一位穿著絳紫色妝花緞褙子的夫人攥緊了手中的緙絲帕子,看著鎏金護甲在宮燈下閃著寒光,心裡不免產生了畏懼。
她身旁梳著朝天髻的貴女突然想起什麼,轉頭對身邊的男人低語:“我們先回去,丫鬟讓車夫待會再來接”後半句化作一聲輕歎消散在穿堂風中。
“橫豎都是奴才,彆不是自己惹了事。”穿著杏黃馬麵裙的小姐用團扇掩麵冷笑,腕間鐲子撞在漢白玉欄杆上發出脆響,“明兒個再讓管家帶著身契來領人便是。”
有幾家貴人會擔心下人的死活,聽了閒言碎語,原本還想待一會探聽消息,等了丫鬟婆子再一起回去的貴人們頓時都有了主意,都想馬上回府。
織金繡鳳的裙裾掠過丹墀,珠釵玉墜在暮色中碰撞出淩亂的清響。不到半盞茶功夫,熙攘的外朝宮門便空了大半,隻剩下幾家膽大的,或是顧惜家裡老奴的,還縮在蟠龍影壁後探頭張望。
弘郡王妃將靈兒汗濕的小手攥得發白,累絲金鳳步搖的流蘇急顫如驚雀。
靖親王瞥見弘郡王腰間晃動的螭紋玉佩,玄色蟒袍掃過台階上未化的春雪,就朝他使了個眼色,自己則不動聲色地退到右側石獅旁的陰影裡,沒一會兒弘郡王走過旁邊的黑暗裡,已經不見了身影。
侍衛長鷹目如電掃進剛剛打開的屋門,腰間繡春刀出鞘三寸:“婆子列左,丫鬟排右!”刀鞘重重砸在宮牆上,“誰敢渾水摸魚——”後半句威脅伴著鐵甲鏗鏘聲令人膽寒。
聽到外麵這兩句,景春熙在屋內才緩緩起身,指尖掠過裙裾上細密的褶子。
她突然扯鬆了腰間絲絛,讓原本合身的衫子鬆了鬆,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瘦小。
那支素色的玉簪被利落地抽出,精心挽就的元寶髻頃刻散作流瀑。隻見她十指翻飛,轉眼便將青絲挽成小丫頭最常見的雙丫髻,還故意扯出幾縷碎發垂在耳際。
隔壁更衣室的雕花門"吱呀"作響,先出來的是個年紀稍長的老嬤嬤,粗布鞋在金磚上磨出沙沙聲。接著是個穿靛青比甲的圓臉丫鬟,手裡還捏著半塊沒來得及吃的茯苓糕。
再後麵,這是幾個貴人,有婦人也有小姐。
“我的心肝!”一聲帶著哭腔的呼喊突然炸響。身著四品命婦服色的婦人猛地上前,抱住個纖瘦少女,少女月白衫子上的纏枝蓮紋都被揉皺了。
喚了一聲“娘”,少女也是滿臉驚喜,兩人相擁著離開隊伍,並沒有被嗬斥,幾個侍衛隻是多看了少女一眼,看並不是要找的人,所以並不理會。
兩人退出來又抱了一會兒,平複了心神,卻遲遲不肯離去,反而往弘郡王妃身邊挨近幾步,那少女的目光始終黏在陸續出來的人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