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擔心爺爺不接饅頭,四兒用已經咬有一個缺口的那邊饅頭,去輕輕觸碰爺爺的手指和手心,讓他感知到自己已經吃了一半。
他想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爺爺:“我已經吃了,您也吃吧。”他看著爺爺,眼神中帶著一絲期待,希望爺爺能接受這份心意。
老漢接過饅頭,兩手一摸,顯然已經知道四兒的意圖。或許是爺孫倆這樣相互謙讓的場景,已經出現過無數次了,他不用摸就已經猜出來了。
這一次,他沒有拒絕饅頭,也沒有馬上把饅頭往自己的嘴裡送,而是兩隻手繼續摸索著,他動作很慢,手指在饅頭上輕輕捏動,儘力讓兩半饅頭大小一致,然後才從中間把饅頭掰成了兩半。
掰開後,他將其中一半舉到四兒的位置,哆嗦著手示意四兒,聲音很是嚴厲:“吃!”老人的語氣雖然強硬,但眼神中卻透著無儘的溫柔和關愛。
四兒噙著眼淚接過,才開始咀嚼本就咬在嘴裡的那一小口。他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沒有流下來,也明白爺爺的良苦用心。
這種場景,看得阿七心裡好難受,他有點後悔自己饅頭拿少了。他看著這對爺孫,心裡滿是酸楚,卻又無能為力。
這時候四兒才小聲衝阿七道了聲:“謝謝!大叔!”他的聲音很輕,還是擔心驚擾了周圍的人。
四兒這時候顯然很感激阿七,忽然想主動向阿七示好。他一麵細細嚼著嘴裡的饅頭,一麵示意阿七靠他近一點,還把頭往阿七的肩膀上靠了過去。
孩子的動作很自然,仿佛已經把阿七當成了值得信賴的人。他小聲提示:“大叔,但凡四肢健全,腦子沒問題的,連做乞丐的權利都沒有,小孩子也不例外,您看看四周的乞丐。”
阿七回頭大致望了一圈,乞丐堆裡,四兒和爺爺兩人狀況還算是好的。有些老乞丐或是病了的乞丐,躺在稻草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他們的身體被疾病和饑餓折磨得不成樣子。恐怕到死自己都不知道,是病死的還是餓死的。
年輕點、青壯點的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要麼就是鼻涕垂下來都不知道擦,眼歪嘴斜的癡傻人,也不知他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奇怪的是,一圈看過來,像四兒這樣的小乞丐幾乎沒有。
四兒嚼完嘴裡的饅頭,手裡的都不太敢往嘴裡塞,他生怕吃完後,以後再也沒有了。
但是又忍受不了肚子的饑餓,隻能慢慢剝饅頭上的一點點黑皮,珍惜這來之不易的食物,繼續放嘴裡細嚼慢咽。
四兒身旁的爺爺,那動作跟四兒也差不了多少,這麼慢吞吞地吃,半個饅頭起碼可以吃上半個時辰。
現在爺爺很安靜,也沒有阻止四兒繼續跟阿七說話。
四兒又慢悠悠地說道:“就為了不被抓走,爺爺用細線將我的手臂勒了七八圈,連續勒了五天,這節手臂就不行了。找人砍了手臂,倭人才不要。”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裡有隱隱的淚意,但眼神裡卻沒有一絲痛苦,像是在說著不相乾的人和事。他的聲音很平靜,已經完全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
顯然,為了能跟親人在一起,這個老人也是豁出去了。
把孫兒的話聽在耳裡,老人的臉上也沒有一絲表情,很坦然的樣子,顯然並不後悔。就差沒有說:“這就是我們的命運,我們隻能接受。”
四兒用力甩了甩自己空空的袖管,袖管在中間打了個結,下麵一節手臂已經沒有了,上半節好像還能動。
阿七說到這個的時候,還閉了閉眼,想努力緩和自己的情緒。
接著,又繼續跟景春熙說:“百姓被逼得連飯都沒有吃,想要做乞丐,還得自殘才行。他們說隻要是男丁,隻要不是吃奶的娃娃的全部都抓,女娃隻要過了四歲,長得好看的抓,不好看的也抓。”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但還是努力保持著平靜。他將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景春熙,希望她能明白這裡的殘酷。
實在看不得他們的慘樣,阿七把自己昨天分得的那十兩銀子留給了四兒,這個他沒有跟小姐說。
當時他將銀子放在四兒的手心裡,然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好好活下去。四兒拿到銀子後,眼裡閃過的那點亮光,他看到了。
景春熙聽到這裡,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也太慘了。昨晚他們沒遇到這樣的事,也是僥幸。
她的心中滿是憤怒和無奈,怎麼會有人如此殘忍,將百姓逼到這種地步?這事,她管定了。
阿七又說:“城外比城裡更猖狂,城裡沒被擄的人家,不是官家就是收買了官家的。”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嘲諷,仿佛在說,這個世界已經變得如此黑暗,連官府都成了幫凶。
景春熙皺著眉頭問:“難道就管不了啦?”
阿七搖了搖頭,冷冷地說:“蛇鼠一窩,怎麼管?”眼裡有憤恨,也有不甘,意識到這邊的狀況比九江郡又嚴峻,他也不知應該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