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淨透著,孤零零掛著一輪日,秋時的日總顯得慘淡,移時,飄過幾團黑黢黢的雲,罩住天空,天一下就暗了下來。
李陵有些恍惚,
多少年沒生過這麼大的事了,哪怕是皇陵案的叛亂,宮位戍守早就等著甕中捉鱉,不驚不險的,
此番,卻大不相同,
如同暗處射出的一支毒箭,不知從哪來的,一念之間,就差點毒殺了陛下,
環顧偌大的宮內,裡三層外三層的羽林軍,李陵仍覺得心中不穩,
要不要把其餘戍軍調來?
正想著,一張臉湊近,
“子卿,陛下如何?”
李陵回過神,見是衛伉,“陛下無事。”
衛伉點點頭,臉上有了些許血色,如此大事轟然發生,兩人相顧無言,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像是一團棉花,把喉嚨塞得緊緊,
李陵嗓子發出“何何”聲,咳清喉頭,
“灞營的官軍你調到哪了?要不要充實皇宮?”
衛伉反顧李陵:“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陵一怔,如實道:“是衛將軍說得,稟呈陛下,你是去灞營調兵了,前腳我還在宮內,都聽得了。”
衛伉忽得一笑,拍了拍李陵:“事出突然,我誰都信不得了,你彆介意。”李陵搖搖頭,他覺得衛伉比自己穩當多了,衛伉斂容一肅,仿佛從沒笑過,沉聲繼續道,
“我調了灞營護在洛陽外山葫蘆口,扼住北麵咽喉,哪裡的兵入京,都要經此路,無奈洛陽不比長安,長安隻用灞營兵就能守住,洛陽四處開闊,真不好守”
衛伉幾句話說得像一句話似的,李陵問道,“還要調彆處兵馬嗎?八大校尉營調出來又是八千兵馬。”
“不調了。”
衛伉搖搖頭。
“宮內是否守軍薄弱,我想把”
衛伉扯住李陵的腰帶,往身邊一拉,湊近李陵耳邊,“莫要搞得天翻地覆,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各軍都候著,本來灞營都不該動的,動了也是沒辦法,睜大眼睛看著,盯著所有人”
李陵看向衛伉,
眼眸顫動,似有霹靂劍驚!
“誰動,誰就反了!”
衛伉拍了拍李陵的肩膀,瞟了戍守在丹墀的羽林軍一眼,神情自若笑道,
“我今日休沐,你還把我找來,休沐一次不易 ,此事我幫不了你,我走了。”
說完,一揚手,灑脫轉身離開。
望著衛伉離去的背影,李陵下意識把手搭在劍柄上,
劍柄冰涼,
李陵低頭看去,這柄劍雲紋肅長,熙朝獎李廣擎天保駕之功,傳到了李陵這,李陵好似第一次觀此劍,端詳了好一會,徹底鎮定下來,
扶劍望天,
日不轉,雲轉。
宮內烘著的熱霧,讓劉據心中鎮靜許多,
生死之間的險境劉據走過不少,但此事不同,不是大張旗鼓的對壘,殺招出招前,連殺氣都沒透一下,
劉據是被嚇到了,
像是正走著,被突如其來在臉前躥過的黑影嚇了一跳,之後則是劫後餘生的後怕,完全來自天性的反應,
身上的反應過去後,心讓劉據再鎮定下來,
衛青抱臂靠在宮內漆柱上,不知在想些什麼,眼皮一跳一跳的,似在告訴天下,這位傳奇將軍,此時心中也不平靜,
王侯將相,販夫走卒,命也隻有一條,熊兒沒了,這天下如何,衛青不敢想,
這條命太金貴了!
天下堪輿,係於孑然一身。
衛青耳聽熊兒呼吸聲順了,行到熊兒身邊,把手輕蓋在熊兒肩上,
“熊兒,大舅在呢,就算天下都反了,也有大舅支著你,誰要敢炸毛,我親自帶兵平了他!真他娘的找死!”
連一向頗有儒將之風的衛青,都禁不住爆粗,
劉據沉靜道:“大舅,您費心了,要真有拉起兵馬反我的能耐,至於下毒嗎?斷不到反的地步,許是我得罪的人太多了。”
聞言,衛青一頓,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難過。
衛青餘光掃到霍去病,見其伸出一根手指,蘸了蘸醒神湯,作勢要放進嘴裡,不禁急道,
“去病,你做什麼?有毒!”
話說晚了,霍去病把蘸著醒神湯的手指放進嘴裡,還砸吧了兩下,看得衛青頭皮發麻,“噔噔”走到霍去病身邊,一把扯起他,劉據看得也是一臉懵,
“你瘋了?!”
“果然如我所想,”霍去病眯起鳳眼,“這醒神湯隻熱時有毒,涼了就沒毒了。”
“你是猜的,就敢放嘴裡嘗?”
“哎呀,大舅,我有七八成把握呢,”見衛青怒目圓睜,一副要殺人的做派,霍去病心虛道,“這不是沒事嗎?”
衛青看了看霍去病,又回頭瞧了瞧熊兒,
對這倆外甥,他是操碎了心,
一個整日作死,另一個有不知多少人盼著他死,
“大舅,”生怕挨罵,霍去病趕緊尋個彆的話頭,“給我們傳信的人,一定要找出來,許是他們一起的,我猜他本也要摻和進來,不知生了什麼事,或是他怕了,才把這事掀出來了。”
衛青點頭,
霍去病對事情的判斷,多是憑猜測、感覺,可他的感覺,太準了!有時甚至比一步步推演的還準!
聽霍去病一說,此事拍板釘釘的就是如此,怎麼想都合理,
若知道了如此大的陰謀,都有去衛府傳訊的本事,何不直接公之於眾呢?擔憂自身安危,更是說不過去,天威傾軋,涉事的宵小,必被殺個乾淨,
如此種種不合理,隻引向一個結果,
正如霍去病說得,
是自己人反水。
找到傳訊的人,至關重要。
衛青道:“我儘量找。”
時隔太晚,不知送信的具體時辰,衛青知道此事,都是許久後了,府內門衛更沒記住此人的臉,又沒個範圍,找起來無異於大海撈針。
劉據想了想,開口道,
“先把中亞商人們按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