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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章 相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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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他錢還不要了!不是要把人逼死嗎?!”

“這不是茶的事,更不是錢的事。”卓王孫吸了下鼻子,淡淡開口,阿大早年替卓家跑了幾年商,乾得不錯,與官家打交道卻少,不如說沒有更妥帖,

商人比農還賤,哪裡有和官府打交道的資格,

確如卓王孫所言,

與茶無關,與錢也無關,關乎的是威權。

被觸犯到利益,若不使用權力,就聽之任之的過去了,趙越還如何在此地立足,治理南海郡,他靠得就是拳頭,福祿祿的舉動越界了,必須要懲治她。

福祿祿也知道自己逃不過,她是沒有卓王孫看得那麼深,但也明白,大人物一反常態的留在這,是真生氣了,非要找出人懲戒不可,

“他來,抓走我就好了,我不連累。”

福祿祿語氣堅定,很多事她想不通,很多事也讓她覺得沒道理,

他們家世代茶田,憑什麼取來的茶都要給彆人,明明那人沒有為茶田流過一滴汗,

“我知道稅,給一些,他都要。”

卓王孫和阿大腦補完了福祿祿的話,卻相對無言,不知說什麼可以安慰她的,

正發呆間,方才脖子上掛著茶繩的赤膊男子,衝進洞來,福璐璐剛要訓他,見他滿臉驚慌,心沉到穀底,赤膊男子一把拉起福祿祿,

“小福!快走!抓你來!”

洞口一暗,數個大漢堵進來,赤膊男子上前擋住,被一腳踹翻在地,

“就是這個女的!抓走!茶葉是她偷的!”

自入南海郡後,卓王孫耳邊都是囫圇的漢話,突兀一聲如此流利的漢話,沒讓卓王孫有絲毫熟悉親切之感,反覺得刺耳,倒不如囫圇漢話說得純樸,

“混賬!哪有這麼拿人的?!”

卓王孫暴嗬一聲,為首虯麵大漢平時生猛慣了,卓王孫嚇不住他,他冷覷眼前老頭一眼,

“依著番禺府君之令,有什麼不能拿的?!漢人?沒你事!滾開!”

卓王孫可不怕,

“府君之令?嗬嗬,拿人要照著漢律,當今聖上詔天下,依律辦法,你們依得是哪條漢律?還是說,你們的府君之令,要比漢律還大?!”

虯麵大漢被喝住,平時他招呼都是話都說不清楚的本地人,頭一次遇到這麼伶牙俐齒的,還是個漢人,

趙府君說過好幾次,不許為難漢人,

更何況,瞅著眼前的漢人氣質不凡,虯麵大漢更不好招惹了,

“蟈蟈!”

福璐璐扶起赤膊男子,赤膊男子看向卓王孫的眼神變化,卓王孫朝他點了點頭,

蟈蟈?璐璐?這都什麼怪名字。

取人,名物,都沒人用吧。

“此舉即是依府君之令,又是依得漢律,若你不信,可隨我移步署內查查漢律。”

洞口一亮,堵在那的大漢們讓開,一白麵儒生走出,聽到白麵儒生說得氣直,大漢們挺了挺腰,向卓王孫怒目而視,

“你是趙越?”

卓王孫眼皮一跳。

“非也,非也,我何德何能被認為府君,我是番禺掾吏,孔同。”

卓王孫把福璐璐擋在身後,

“我先不與你說漢律,你們代官府拿人,穿得竟是短打,看你們像是家奴,倒不像是府吏!”

沒想到,番禺縣令孔同皺眉掃過一眾大漢,孔同顯得身材最小,目光掃過,一眾大漢卻都像是被毒蜂蟄了下,

“老丈說得有理。

我與你們說過多少次了,在官府做事,要合律合規,吏服都不穿,你們不像官,倒像是賊,還不去換上?!”

“是,孔掾吏。”

“我們這就去換。”

“走走走,快走,彆惹得他發火。”

“敢問老丈尊姓名什。”

卓王孫直言真名,

“卓王孫!”

孔同眼睛大亮,忙上前行禮,

“可是臨邛卓王孫?司馬中郎將的嶽丈?!”

見眼前老頭矍鑠英武,每根白發都熠熠生輝,氣質更不是耕稼之輩,孔同心裡已信了七八分,

“你認得我?不過賤籍商賈爾爾。”

卓王孫大感意外,他很有自知之明,自覺絕不是什麼聞名天下的人物,相比女兒卓文君和女婿司馬相如,差得遠了,故在偏地內用得是本名,卻沒想到,還是被認出了,

“您”

正好寒暄親近,被卓王孫伸手打斷,

“我是誰都無妨,你且說說,為何要拿她,她犯了哪條漢律?”

“田律有記:禁盜官田。此女犯得就是此法,幸好罪責不重,稍加懲戒就是。您要是不信,我去給您找來漢律,您一看便知。”

孔同耐心解釋道。

“不必,漢律我都背過,確實是有這條,但那也說了,是官田,這是人家世代種得茶田,何來的官田?

按稅繳茶,沒得說,你們取之儘錙銖,是不是過分了。”

孔同看向地上的兩個越人,又視線上移,待看到卓王孫後,已帶上微笑,

“可借一步說話?”

卓王孫思忖稍許,點頭,

“走吧。”

福祿祿看著卓王孫的背影,滿眼害怕,生怕好的漢人和壞的漢人攪在一起,或者好的壞人就是壞的漢人,

“小福,漢人都是一起的!”

蟈蟈恨恨道,好似被卓王孫背叛了。

福璐璐說不出話,也沒聽到蟈蟈說什麼,

阿大怒喝,

“放屁!家主跟他們不一樣!”

“一樣!”

“不一樣!”

卓王孫跟孔同走到一旁,

“趙府君對您極為敬佩,知道您在,他定然會以師禮相對。”

“不敢。”

越聽越邪乎,官商雲壤之彆,除了孔僅、東郭鹹陽那幾位,誰能湊到當官的麵前,敬佩二字卓王孫都承受不起了,還要行師禮更扯!

見卓王孫依然警惕,孔同笑了笑,

“一切都是天意啊,越地商賈不便,趙府君一直尋著天下商賈,能與南海郡相合,把商道通開,故對天下有名的商賈都有耳聞,其中又以您名氣最盛。

一直遲遲未定,是因趙府君想尋一個知義禮之人,不可為利所趨”

卓王孫暗驚於趙越與自己想法相同,臉上卻沒表現出來,見卓王孫還是戒備,孔同朝茶田看了眼,趙越手下刑棒換好吏服,正黑壓壓一片走來,遠比方才穿得,更有威勢,行過之處,茶田的顏色都被蓋住,

“您應還是對趙府君處置越人的事有芥蒂吧。”

卓王孫看向孔同,算是默認了,

“唉,您想啊,他們是外夷,陛下改土為流是要治此地,治外夷必以嚴,此例絕不可開先河,怎麼說,那女子都要和府君低頭吧,不然連一個女子都治不住,府君如何治此地?

還有您說得官田一事,茶田卻不是官田,這麼好的茶田,都給外夷種了,您想想,這不可惜嗎?”

孔同言之有理,說得都對,卓王孫聽得刺耳,冷冰冰的沒一點人味,

“此女名為馥壺。”孔同用越語的音調發音,卻不似卓王孫喚福璐璐叫得可愛,“她救了您從屬的命,府君崇敬您,您美言兩句,她再低個頭,也都過去了,肉刑都不必,罰些錢我都替她掏了。”

卓王孫暗道,

此人辦事說話挑不出毛病,也算夠意思,福璐璐生於斯,離不開此處,我又不能時時刻刻看著她,這件事不辦妥當,難免還有後事找她,解鈴還須係鈴人,就去趙越那看看。

“您看呢?”

孔同有些急切,早就把福璐璐的事忘在腦後了,馥壺不算什麼,當眾認個錯就是,能用她來拉攏卓王孫,再好不過,

卓王孫好,他的女婿司馬相如更好!

如此人脈,孔同絕不會放過!

“不光是她,這片茶田的茶農,都不許難為。”

“行!”都不需請示府君,孔同一嘴答應下來。

遙看著一片黑籠向阿大和蟈蟈,卓王孫問道,

“何時去見趙府君?”

“你且稍等,我回去通稟一聲,府君親自來見您,也就不把她拿去官府了,就地審了,您看呢。”

“挺好。”

見卓王孫答應下來,孔同真是開心了,將一眾黑雲攏走,卷著又去遠處了。

“家主?怎麼說?”

見卓王孫走近,阿大迫不及待問道,福璐璐和蟈蟈也齊望著卓王孫,

卓王孫看向福璐璐,

“沒事了,等到趙越來了,你就說”卓王孫看向藥罐,留了個心眼,“你就說賣了給你阿母治病。”

“我阿母沒了。”

“阿翁呢?”

“也沒了。”

卓王孫沉默,

“說給哪個老人治,她平日照顧你,漢以孝立國,斷不會再為難你。”

福璐璐委屈的雙眼通紅,

“是我們的茶田”

蟈蟈無力的看著天空,雙眼空洞。

“他們,就是外夷!”

孔同似嘲似諷的話在卓王孫腦中回響。

先見見趙越,再說吧。

臨邛

卓弗陽心中痛快,狠狠瞪著來往的每一個人,出了口惡氣,

“唉!你等會!我還你沒有!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拉住一族人,卓弗陽厲聲喝問,方才在宗祠這群人圍剿卓弗陽的嘴臉,卓王孫都記著,現在絲毫不差的還回去,

被叫住的族人,捧著一篋錢,混著金銀寶器珊瑚玉都有,也不知道卓弗陽是如何在這麼短時間彙算出來的,還是說就囫圇個給出去了,

“還了,還了,家主,還得是您啊,我有眼不識泰山,說錯了話,給您請罪了”

卓弗陽見族人的諂媚樣,哈哈大笑,身旁族人如蟻群發現甘飴,奮力往來搬運,哪有功夫搭理卓弗陽,卓弗陽抓住誰,誰就是一句認慫的話,這話扔到水裡都沒個響,偏把卓弗陽逗成這樣,

黃桑女麵色如紙,顫抖看著卓弗陽,卓弗陽傲然看了黃桑女一眼,

就差喊出來了,

“大丈夫當如是!”

尋著個空,黃桑女趕緊走過來,壓低聲音語速極快道,

“弗陽,什麼都不要問,快跑!”

“跑?“卓弗陽現在是怎麼看她都不順眼,“他們現在是對我心服口服了,跑什麼跑?”

黃桑女還要說什麼,走進兩個高大族人,麵色鐵青,國有國法,家有家法,頂大個家族,也有自己的規矩,這倆族人就是宗祠行家法的,左右把卓弗陽一架,拖著就往府內甬道走,

“你們乾什麼?!我是家主!你們不聽我的!”

任卓弗陽折騰也沒用,沒幾下,他自己倒是折騰累了,氣喘籲籲,

“我,我是家主”

被拖到一片開闊地,卓弗陽被扔在地上,卓弗陽重獲自由,翻起身子張口欲罵,被眼前的景象驚在原地,

從卓王孫屋內取出用來償還族人蒲桃錦虧損的金銀財寶,被整齊碼在空地上,族人按房分立,都眼神速謹的齊望著他,

黃桑女撲來,

“阿翁!您就放了他吧!”

二爺搖了搖頭,“桑女,你先站在後麵去。”

“我”

“帶她過去!”

卓弗陽眼睛死掛在黃桑女身上,片刻不敢離開,等到黃桑女消失在視線內,他覺一片孤寂,院內枯枝上粘著的最後一片黃透的葉子,萬般不甘的離枝而去,飄落在卓弗陽頭上,葉有千斤重,卓弗陽支不住身子,啪得一下摔個狗啃泥,

“卓王孫帶我們發了家,這我們都認,沒想到,他自己私藏了這麼多金銀財寶!我們都看錯他了!”

二爺的話斷續飄進卓弗陽耳中,卓弗陽想說,“都是姐夫受賞的錢,不是阿翁的,”可卻一個字說不出來,

隻能張張嘴,

二爺鄙夷的看了卓弗陽一眼,又要開口,被行家法的兩人叫停,

“他也有話說。”

其中一人看著卓弗陽說道。

“他能說什麼?狡辯罷了!”

“他該說。”

宗祠這邊的人公正,繞不進各房的爭鬥,扶起卓弗陽,

“你說吧。”

卓弗陽像是缺氧了,吸了幾口氣,聲若蚊蠅說了幾句什麼。

宗祠那人高聲複述道,

“他說這是司馬相如的錢,都是陛下賞給他的,寄存在府內,不是他阿翁的錢”

卓弗陽死抓著宗祠那人衣袖,指骨凸起,如落水之人抱緊救命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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