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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章 隻一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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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邑父隻曉得女戰俘好運,能被上呈給陛下改變命運,卻沒想到張騫安排的一層,還有深遠的政治安排。

能呈送給陛下的寶物不多,

絕美的異域女人絕對算一類!

最美麗的女人隻配給最高的權力者享用,張騫要給相信海貿的人,紮一針強心劑,上獻安東尼意義非凡。

“對了,我問你個事。”

張騫突然想到什麼,拉住堂邑父問道。

“啊,行,您問。”堂邑父本以為張將軍要問在大秦時的事,方才在酒席上,沒等彆人問,堂邑父就借著酒勁兒當成牛逼吹出來,

看來,將軍還想再聽!

“烏維是怎麼了?我看他和他手下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看著彆扭得很,出什麼事了?”

酒宴上,張騫早就察覺到了兒單於和手下的不對勁,也不是張騫多敏銳,但兒單於這支部落,恨不得都是飯同食、席同睡,做什麼事都擁在一起,親得不行,

今日卻各坐各的,連交流都少,張騫再看不出來真是眼瞎了。

“哦!”堂邑父長哦一聲,“就是鬨彆扭了唄,一路上都是如此,可把我給煩夠嗆。”

堂邑父嘴碎,愛和彆人閒扯,可這一路上兒單於本就悶,其餘屬下也都沉默,可把堂邑父憋壞了,沒等張騫繼續問,堂邑父全禿嚕出來,

“還能是因為何事,當時烏維被圍困,死活不退,不然他們來去如風,想退就早退了,敵軍怎會留住他們?你也知道他們要講什麼榮耀。

可臨到最後說這不退不退,烏維又下令退軍,其屬下一直心中不滿此事,到現在這個結都沒解開。

要我說,烏維也是嘴笨,早點把此事說開算了,我看著都難受,將軍,您不是要我去幫忙做說客吧!好啊,我早就憋著一肚子話想說了!”

張騫連忙拉住堂邑父,

“唉,你等會,我何事說要你去了,你彆幫倒忙啊。”

“將軍!”堂邑父揉著胸口,好像真淤著一團氣發不出來,給他難受得呲牙咧嘴,“您不問我還好,一把這事兒勾出來,可給我難受的,是非說不行,我也不知怎了,不看他們聚在一起我就彆扭難受!”

“你彆扭難受,人家更彆扭難受。”

“不不不,我覺得比他們還彆扭難受!”

“行了!”張騫肅容,堂邑父隻能閉嘴,世界瞬間安靜了,張騫揉了揉耳朵,不知一個大男人叨叨叨個沒完做什麼,“誰管你彆不彆扭,那是人自己的事!”

堂邑父:“依著烏維的性子,他能把話說開?”

張騫笑了笑,

“你就怎知不能?也差不多是時候了,總不能一直鬨下去。”

離了張騫和堂邑父,方才熱鬨的宴席,一下冷了下來,本來有堂邑父這個氣氛組還能稍加遮掩,離了他,在場都覺察到了彆扭。

被西域都護班興送給張騫的胡不同等人,擁在末位,這群良家子都出身優渥,更是傳習了吃酒高歌的習慣,尤其又是今日這般慶功喜宴,更是要接著唱、接著舞,

卻見氣氛詭異,硬是壓抑住自己的欲望,乖乖坐在那,

胡不同身邊小將,趁著舉起酒爵掩住嘴,

低聲問道,

“小哥,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啊。”

胡不同也借著喝酒回道,

“我不瞎。”

“可我沒看出哪不對勁。”

胡不同閃了他一眼,

“笨啊你,你見過胡人如此喝酒?”

身旁小將愣住,看過去,兒單於等人喝酒竟不是在豪飲,而是一口一口的抿,小將瞳孔地震,這簡直太怪了!

胡不同用眼神示意兄弟們謹慎些,彆又平白惹到胡人打起來,

兒單於呷完爵中酒,起身,離席,身為親兵校尉的哈努,自然要跟著他,哈努沉默起身,跟著兒單於離席,其餘匈奴兄弟們表情怪異,麵麵相覷。

太他娘的壓抑了!

哈努垂頭耷拉腦袋跟出去,卻見單於負手而立,正麵自己等著,

“單,單於?”

“你怪我?”兒單於望著最得意的屬下開門見山問道,“不,是你們怪我。”

哈努沉默低頭。

廣闊草原生出的漢子,學不會說謊,沉默就是答案。

能不怪嗎?

兒單於繼續問道,

“怪我什麼?”

哈努還是沉默。

心照不宣。

為何伊稚斜單於明明能逃走,還要選擇戰死?回去找那個在草原上殺名赫赫的飛將軍?

那時,兒單於就逃過一次,雖對不住祖先,卻也說得過去。

但,這次逃跑呢?

還有借口解釋嗎?

若不是恰好援軍來助,恐怕就逃了吧!

比性命還要重的榮耀都棄之不顧了嗎?!

親兵校尉哈努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說了,

兒單於仰頭望望天,綁起的一捋捋頭發搭在肩膀上,又看向右側,哈努順著單於的視線望過去,

隻見兒單於手下的這群少年兵,包括哈努的兒子,正聚在一起大笑吃肉,

“我與你說,單於要賞我做親兵呢!”

“我比你厲害多了!你也配?!要賞也是先賞我!”

“放屁!”

“不信咱們就練練!”

“練就練!”

胡漢和另一少年兵摔在一起,兩三下就把那人壓在身下,

“服不服?!”

“服,你確實可以做單於親兵了。”

胡漢起身,朝兄弟伸出手,拉著站起,一眾少年兵不知怎的,都很想笑,想笑就笑,看著對方的臉笑成一團,越看越好笑,笑得直在地上打滾,

笑意感染到兒單於,如狼王的漢子,嘴角勾起溫柔的弧度,自阿爸死後,他就再沒笑過,千年冰山,終有消融之時,

“你們活著,真好。”

說罷,兒單於轉身離開,去尋張騫去,

“我去找將軍彙報軍情,你先回去吧。”

哈努腦中想得全是單於說得話,再回過神時,不知何時,已坐回了席間,餘下的幾個親兵兄弟紛紛望向他,想知道單於去哪了哈努什麼都沒說,酒爵不儘興,端起酒桶,就著辛辣的淚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啪!

把酒喝乾,兩眼赤紅,其餘親兵似體悟到了什麼,竟也簌簌落淚,一個個如蠻牛般的漢子,哭得可憐,

胡不同下意識擊打身前桌案,成築聲,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

在西域曆練的將士們齊喝,

“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胡不同眼睛也發紅,

邊境百戰,俱是為國,傷了多少兄弟,死去了多少兄弟,可活著的人,總要活著,

獨屬於戰士的蒼涼,在眾人心中暈開,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

“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哈努等胡兵不會誦秦詩,卻也被氛圍感染,呼出厚重的伴聲,

“”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於嗟闊兮,不我活兮。”

胡不同高舉酒爵,

豪邁道,

“弟兄們!喝!”

“喝!!!”

衛青正襟危坐,哪怕從白熬到了黑,都不動分毫,在旁靜靜等著劉徹,

何以衛青有如此魅力,或許是因他是每個男人想活成的英雄模樣。

對君忠,對親善,對友仁,天下大勢崩於一線,衛青奮而拔劍,英雄凱哥,

除此之外更讓人崇拜的氣質,或許是衛青的隱忍。

一個男人的隱忍,是最有魅力的。

他如石雕般佇在這,身子或許會癢、會不舒服,他卻紋絲不動,就像其人生中的無數考驗在騷動著他,

權力在誘惑他,他可以成為弄臣,一人之下,他隱忍權欲。

美色在誘惑他,如此英雄人物,怎會卻美人入懷,衛青選擇隻愛自己愛的。

身邊人來來去去,衛青仍不因位高,對朋友如何如何,

他也是人,他也有欲望,

他卻在忍。

心猿意馬,衛青死死拽著。

一旁的劉徹抓耳撓腮,癡望著桌案,手一抖,扔下玉筆,

“去去去!”

衛青詢問的望向劉徹,

“陛下?”

望向衛青,劉徹心中才稍靜,

“仲卿,不是在說你,實在是朕的腦中,反複都是熊兒那句,倒沒法集中了,這如何做得好詞?”

抬頭望向宮外,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都這個時辰了,”劉徹關切道,“你也不叫住朕,餓了吧,我們先用膳。”

衛青搖搖頭:“微臣不敢叨擾陛下。”

“仲卿,你是赤誠之人啊。”

劉徹起身,到宮外,喚來包桑,包桑應是隨在劉徹身邊,但他也知道,特殊情況時,就能歇歇,現在就是特殊情況,衛青一來,劉徹就不願再有彆人礙眼,

“陛下,是要用膳了嗎?”

“嗯,隨便弄些吧。”

劉徹擺擺手。

“是,陛下。”

包桑心知肚明,陛下嘴上說簡單,實則要得一點不簡單。

劉徹回宮,與衛青閒聊了幾句,菜式就徐徐端上,先是酒,劉徹每日無酒不歡,反正度數不算高,也喝不醉人,況且,酒爵裝得也少,以劉徹的體格,喝下去都不算什麼,

黍米飯,肉醢,炮豚再有以鹽、梅、蜜、椒、桂五味蒸出的糕,

值得一提的是醢和炮豚,

醢,常見還是說一種刑罰,剁成肉醢,便是剁成肉醬,醢是肉醬,古人食肉醬極多,像家中不能常吃肉,以肉醢解解肉腥,當然,像劉徹麵前羹中含肉量這麼足的肉醢,是極少見的。

再就是炮豚,此為周之八珍之一,

是將還在肚裡的乳豬剖出,肚中塞滿蜜棗去澀,立刻油炸,再悶煮三日而成,作法複雜,肉質脆嫩分明,

本應是分食製,自己吃自己的,劉徹也喜歡這種,旁人肯定不能與劉徹同食,衛青卻可,

“就在朕的桌案上用膳吧,不必再給仲卿分一份了。”

“是,陛下。”

不分食,包桑也省事了,將晚膳都放好後,侯在一旁,等著劉徹隨時有事用他,

衛青吃好吃壞無所謂,但卻在桌案上儘足禮數,劉徹見一個曾經的馬夫,竟走到如此高度,不禁唏噓,

“仲卿啊,你都成了名垂天下的大將軍了。”

“陛下,您也是名垂青史的雄主。”

劉徹嗬嗬一笑,這自不必多言,光是其在位的武功,已經不弱於始皇帝和高皇帝了,開拓漢之疆域,整整擴了一大圈,儘管這其中有太子據濃濃的影子,但誰也無法否認,這是劉徹朝的偉大功業。

劉徹笑過,又是長歎,

“你確實蒙上了汙名,此前險些要弑朕,又在大宛屠城破殺戒,不然啊,真就完美無缺了。”

聞言,衛青眼中閃過對劉徹的歉意,當時,他不想殺陛下,可沒得選,

“微臣慚愧。”

劉徹看著衛青,忽然覺得有些奇怪,眨眨眼看著衛青,嘶了一聲,

“朕為何從前就沒覺得奇怪?”

“陛下,微臣哪裡奇怪?”

“哪裡都奇怪。”劉徹一麵嘖嘖稱奇,一麵說道,“先用膳,等著朕再想想。”

想著此事,如此美食,在劉徹口中味同嚼蠟。

用過後,劉徹拉過衛青,

撫手說道,

“朕見過的每個人,行惡事後,如高山滾石,一發不可收拾,儒生常說君子不欺暗室,哪怕隻自己一人,也不行惡,以此來約束自己,何以如此?

在朕看來,便是因行惡如水惡,衝而決之。”

劉徹眼睛發亮,迫切的想要一個答案,看向衛青,

“仲卿,何以你還是仲卿?”

衛青也乾了不為史書所忍的惡事,弑君、屠城,可衛青做完就了了,絲毫沒將心中的惡念釋放出來,進而無限擴大,劉徹奇的正是此事。

“微臣沒想過。”

劉徹屏住氣,起身,繞著衛青轉,

嘟囔道,

“沒想過是了,因你沒想過,也不是,真義不在其中。那真義在哪呢?”

轉著,轉著,劉徹大步走回桌案前,提起玉筆,

“朕曉得了!”

運筆如飛,刷刷寫下幾個大字,寫罷,自己看了好一會兒,長出一口鬱氣,龍眸更加通透,

衛青跟著好奇,

“陛下,您寫得是什麼?”

“你看看吧。”

劉徹推到衛青麵前。

衛青看去,

上書八個字,

“高山萬仞,隻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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