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巷子裡,於禎才發現這裡,彙聚了五個身穿短打的百姓。
看到於禎之後,幾人笑嘻嘻地圍了上來。
“官爺,是要換弘治寶鈔嗎?咱這兒有。”
其中一人說著,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一疊弘治寶鈔。
從一百文的麵額,到一貫鈔的麵額都有。
於禎眼前一亮:“我換,你這裡有多少寶鈔,我都給你換了。”
那人嘿嘿一笑:“小的手裡也不多,隻有二十三貫七百文的鈔。”
於禎心裡有些失望,不過想著雖然少是少了點,但是好歹也能解燃眉之急。
於是大度地表示:“那都給本官拿來吧,本官也不占你便宜,給你二十五兩銀子。”
於禎說著,已經準備從懷裡掏碎銀了。
但沒想到那人卻突然把鈔收了起來,話鋒一轉。
“官爺慢著,您這二十五兩銀子,可換不了我這二十三貫七百文鈔。”
“現在這弘治寶鈔,在外麵一貫鈔,可是能換二兩半錢銀子的。”
“小的也不多要,就要您五十兩銀子,您看可好?”
於禎勃然大怒:“大膽刁民!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本官頭上!”
“你們不想要命了?!”
於禎指著那五個百姓,對著身後的家仆喝道:“還不快去把他們手中的寶鈔,給本官拿過來!”
幾個健壯的家仆得令,正準備向前走去。
那五個倒賣弘治寶鈔的百姓,對視一眼,然後默默朝左右讓開了一個身位。
隻見一個手拿涼刀的西廠番子,正默默坐在後麵的一個木箱上。
那番子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於禎,和他那幾個家仆。
但就這一眼,讓堂堂正五品的工部郎中於禎,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他那幾個手下,心裡也是怕的要死。
原本要邁出的腳步連忙收了回來,還倒退了兩三步,反而躲到了於禎的身後。
“老……老爺,咋辦?是西廠的番子!”
“老爺,咱們快跑吧,西廠的番子我們惹不起啊!”
“老爺,他在看我們啊!他不會要殺了我們吧?!”
“……”
於禎感覺自己喉頭發乾,連聲音都差點發不出來。
於禎憋的臉都紅了,哆哆嗦嗦了半天,最後從身後的馬車上,取出了五十兩銀子。
“這位好漢,五十兩就五十兩,我……我換了。”
那位拿鈔的百姓,笑嘻嘻地接過銀兩,將手中的弘治寶鈔雙手奉上。
“官爺,這些鈔您拿好了。”
“慢走啊您!”
於禎拿過弘治寶鈔,轉頭就走。
沒走幾步,就跑了起來,飛快地消失在小巷裡。
生怕晚了一步,自己這輩子就走不出這條小巷了。
等到於禎消失不見後,那人從五十兩銀子中,取出十兩銀子,恭敬地舉到那名西廠番子眼前。
“官爺,給您的孝敬。”
西廠番子也不推辭,伸手將銀子收了起來。
西廠番子收了銀子,五名百姓才鬆了一口氣,麵帶喜色地結伴離開。
……
之後的一段時間,在寶鈔司的加急印鈔下,京城的官員最終都換到了足夠的弘治寶鈔。
又因為有百姓換鈔,又以高價換給官員這條灰色產業鏈,讓京城許多百姓,對弘治寶鈔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
從原來的抗拒,到後來的不抵觸,再到現在的歡迎。
百姓換鈔給官員這條灰色產業鏈,之所以能有如此大的影響,就是因為西廠不僅不打擊這條產業鏈,反而還默默地保護它。
這讓越來越多的百姓都開始參與其中,百姓也樂得拿出一半的利潤交給西廠番子,換得平安。
總得來說,這是一場三贏的局麵。
朱祐樘贏一次,百姓贏一次,西廠還贏一次。
而這時,為期接近一個月的天下選秀,終於到了收官的時候。
去往兩京十三省的采選官,也開始帶著通過初選的秀女,陸續返京。
京畿道,一行馬車緩緩行駛。
這支隊伍從南直隸應天府出發,由一百名衛所兵護送,十三名采選官帶隊,帶著二十七名初選合格的秀女,返回京城。
夕陽西沉,天地一片金黃。
隊伍經過驛站時,這支隊伍的最高官員,禮部郎中張彩掀開馬車的車簾,看看天色,隨即下令。
“天色不早了,今晚就先在驛站住下吧。”
統帥這支衛所軍的衛所百戶,發出疑問。
“張大人,現在距離天黑還有段時間,京城就在眼前,何不加快速度,趕在天黑之前入城呢?”
張彩皺眉嗬斥:“你懂什麼?這後麵的馬車裡麵,說不定就坐著陛下未來的妃嬪。”
“秀女們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趕那麼一點時間乾嘛?”
“萬一這後麵的秀女有什麼閃失,你我擔得了這份責任嗎?!”
衛所百戶被訓斥得不敢抬頭,隻能拱手行禮:“張大人,下官知錯,是下官魯莽了。”
“下官這就去安排住宿驛站。”
張彩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去吧,小心點。”
“是,大人。”
衛所百戶被張彩支走後,張彩走下了馬車,來到了最後一輛馬車邊。
“諸位秀女,馬上就要到驛站了,咱們在這歇一晚,明天早上就能入宮了。”
張彩說完後,隔了一會,馬車內才傳來一道清婉的聲音:“知道了,張大人。”
張彩從懷中拿出一個水袋,將其從窗口遞了進去。
“想必各位都渴了,先喝點水吧。”
“謝大人。”
馬車內的人將水袋接了過去,過了一會後,才重新傳了出來。
張彩笑嗬嗬地接過水袋,回到了自己的馬車。
隊伍進入了驛站,百名衛所兵駐紮在外,采選官和秀女們住在驛站內。
張彩,孫女史,還有其他采選官和秀女都下了馬車,向驛站走去。
突然之間,隊伍最後那架最大,最豪華的馬車上,傳來陣陣咳嗽聲。
在場的采選官聽到後,全都變了臉色。
“怎麼回事?最後一架馬車上的秀女,怎麼全都咳嗽起來了?”
孫女史停住了腳步,臉色凝重。
張彩也是眉頭緊鎖:“這可不好辦了,按照規定,身體有恙的秀女,可不能入宮麵聖。”
“孫女史,您怎麼看?”
孫女史糾結許久,最終做了決定:“既然如此,那就隻怪她們命不好吧。”
“將她們的名字從籍策上劃去吧,備注患病落選。”
“張大人,您覺得呢?”
張彩按耐住心中的雀躍,麵上裝得不動聲色。
“全憑孫女史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