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漱撐著傘走下半弧形的樓梯,來到大廳的後方,步入一條寬闊的走廊。
走廊兩側的牆壁是掏空的,鑲嵌在牆內的木格裡擺放著一排排種類、品牌各異的酒水,從最常見的宴會用香檳,到頗具本地風味的米酒,白葡萄酒與乾紅之間放著威士忌,用黏土封口的壇裝黃酒也能看到,各種各樣的酒類琳琅滿目,擺滿了長長的兩麵牆。
剛上走廊,一股清甜的酒香撲鼻而來,馮玉漱向香味飄來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具身穿寬鬆衣袍的男人栽倒在地上,靠在牆邊,已經沒了氣,半個摔碎了的紅葡萄酒瓶子滾落在不遠處,一地鮮紅的酒液浸泡著暗紅的玻璃碎片。
馮玉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單手將屍體翻到正麵,發現是自己認識的人。
這個人是白複歸的秘書,名叫劉卜助,馮玉漱是清閒的貴婦人,與公司裡的人接觸並不多,隻隱約記得劉卜助和另外幾位管理層都喜歡附庸風雅,熱衷於品酒賞酒。
看來劉卜助是過來這邊拿酒的時候,被鬼殺死的。
除了玻璃碎渣在手背上劃出的細小傷痕外,馮玉漱沒有在劉卜助的身體上看到任何可疑的痕跡,與何家村裡死於蛇神死忌的顧雲清、謝思凝一樣,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外傷或是內傷致死的跡象。
“被鬼殺死的人好像都是一樣的。”馮玉漱心中想道。
無聲無息,無影無蹤,無痕無跡,便被奪去了生命。
馮玉漱沒有在屍體上磨蹭太久,簡單檢查了一遍便繼續往前走去,穿過走廊。
“總感覺那具屍體好像哪裡怪怪的……是錯覺嗎?”馮玉漱心中有些困惑,雖然沒有什麼可疑的痕跡,但她仍覺得劉卜助的身上似乎縈繞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覺,好像這不是一具屬於人類的屍體,而是彆的什麼類似‘人’的東西。
劉卜助的身體看上去像人、摸上去像人、屍體上殘留的體溫也是真實的,但馮玉漱卻直覺地認為,他身上好像缺少了某種東西,某種非常重要,但又非常容易被忽略的東西。至於那‘缺少’的東西具體是什麼……她就無法確定了,也沒有發現。
馮玉漱穿過兩麵琳琅酒壁,來到了大廳的後方。
城堡一樓有兩個最大的板塊,正麵的大廳,與背麵的休閒會所,由一條條或擺滿名酒、或掛滿名畫、或有觀賞魚在牆壁裡遊動的華美走廊相連。
大廳傾向於社交性,會所則側重於私密性,其內有很多裝潢曖昧的獨立包廂,從娛樂桌遊到原則上不賭現金的賭博設施皆一應俱全,隻是原本在使用這些設施的人都變成了死人。
馮玉漱側身避過一名上半身趴在台球桌上的發福中年男子,頭頂的氛圍燈仍在亮著,讓她不敢放下手中的傘。
“找到了……”
馮玉漱三兩步走上前,關閉了隱藏在窗簾下方的燈的開關,這片區域頓時陷入了黑暗之中。
做完這些她暗暗鬆了一口氣,撐著傘繼續在一間間休息室之間徘徊,她之前聽工作人員說過,一樓的監控室位於大廳與會所之間的區域,如果丟了什麼東西,或有年紀較小的孩童走失的話,可以去找工作人員調監控。
但當時的她沒有細問,所以隻知道監控室大概在這片區域,而不知道具體入口在哪裡。
“隻能慢慢找了。”
馮玉漱深呼吸一口氣,繼續往前走去,順手關上沿途的燈。
她的耳朵上戴著一隻藍牙耳麥,裡麵傳來沙沙的細微風聲,還有清脆的腳步聲。
“怎麼樣阿姨,你找到監控室了嗎?”寧哲的聲音從中傳出。
“還沒有。”馮玉漱壓低聲音道:“我到附近了,但是還沒找到門進去。”
“你儘快,我已經出大門了。”寧哲接著說道。
現在的寧哲已經從正門走出了城堡大廳,開始順著外牆尋找那個安置著電網總閘的隱藏小隔間。
隱藏小隔間的設計在現代建築中並不罕見,像是小區居民樓裡就總是會有一些利用不上的偏僻死角,放洗衣機、空調外機等電器放不下,空著又有些浪費,良心些的裝修公司就會將燃氣表、電表之類的設施統一安置在這裡麵,形成一個小隔間,這樣既省了空間,也便利了住戶。
唯獨苦了現在的寧哲。
碧水灣莊園的定位是比較高檔的,無論是外裝還是內裝都考慮到了美觀因素,安置水表和電閘的隱藏小隔間也隱藏得特彆隱蔽,沒有設計圖紙或知道準確位置的話,即使到了隔間門口都很難找到,興許還會以為隻是一塊普通的外牆。
寧哲隻好繞著外牆慢慢找。
拿起手機,寧哲看了一眼時間:
2018年06月05日,農曆四月廿二,深夜23:07。
“這麼晚了麼?”寧哲抬頭看看漆黑的天空,彆說是月亮,連一顆星星都沒有。
或許是鬼已經把莊園裡的人差不多都殺光了的緣故,四周都是靜悄悄的,偶爾能看見一具或是幾具倒在地上的屍體,看樣子是死在了逃跑途中。
一路走來,寧哲再次驗證了白芷所給出的規則的準確性:
——這些屍體都倒在有光亮照明的地方。
像是樹蔭下、涼亭裡、等等之類有遮擋的陰暗之處,寧哲是一具屍體都沒遇到的。隻有有光的地方才有屍體,再一次印證了鬼殺人需要光的事實。
但鬼害怕光又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寧哲隱隱感覺到,能否解開這個謎題,很可能便是自己破解規則,逃出碧水灣莊園的關鍵。
有事做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的,尤其是這座城堡的占地麵積大得驚人,加上寧哲要尋找隱藏隔間,因此行走的速度並不快,將近一個小時過去,他還是沒能找到任何可疑之處。
“我這邊完全沒進展。”寧哲有些無奈地說道:“阿姨你那邊呢?你找到監控室了嗎?”
“還沒有,不過快了。”馮玉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微喘,一直在跑步的樣子:“這裡真是太大了,我差點迷路……不過你放心,我剛才在一個工程師桌上翻到了這座城堡的紙質平麵圖,我已經知道監控室在哪了,等會兒我進去就能給你指出去電閘的路。”
“OK,那靠伱了。”寧哲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路燈,略微鬆了一口氣。
然而他的神經剛剛鬆弛下來還沒兩秒鐘,便再次變得無比緊繃。
因為在路燈的正下方,一個筆直站立的人,就這樣映入了寧哲的眼簾。
“鬼……”寧哲輕聲自語。
“鬼?!”馮玉漱頓時吃驚:“你遇到鬼了?你不是撐著傘嗎?”
“是,我很確定我撐著傘……”寧哲一邊將手機放進口袋裡,一邊輕聲說道:“我撐著傘,沒錯,我的確撐著傘,但鬼還是找到我了,它現在就站在路燈下麵,一動不動。”
“它在看著我。”
“它在觀察我。”
“它好像在確定什麼。”
“……好的,它過來了。”
寧哲握緊了手中的傘,隻見不遠處的路燈下方,那具筆直的屍體高高跳起,又重重落下,腳上的休閒鞋落在草坪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他下意識側首,想要往後方逃去,但一抹鮮紅的影子卻讓寧哲望而卻步。
一名身著嫁衣,腰纏紅布,蒼白的臉上沒有五官,唯有一抹櫻唇鮮紅如血的妙齡少女,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的背後。
“何念君?”霎時間,寧哲的胸腔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