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灣莊園中,燈火通明,從大廳天花板上裝潢華麗的水晶燈,到餐廳裡昏黃曖昧的氛圍燈,乃至於花園與建築棱角上的每一盞路燈,無一例外都是亮著的。耀眼的燈光一度刺得人睜不開眼。
恐怖電影中往往喜歡用黑暗與封閉的場景來渲染危險的氛圍,而馮玉漱此刻行走在一片亮堂堂的寬敞大廳裡,一轉頭就能通過落地窗看到外麵的石柱與雕像。
空曠,明亮,靜悄悄。
時而有一具屍體靠在牆邊,或倒在地上,死者身上也沒有什麼血跡或是打鬥的痕跡,好像失去動力的人偶,四肢被扭曲成古怪的形狀一動不動。
馮玉漱手扶著牆,小心翼翼地繞過零星散落的屍體,順著台階往二樓走去。
橫陳在大廳與走廊裡的屍體有的穿著工作服,是莊園裡負責日常維護的園丁與清潔工,還有留在這裡負責莊園正是開張之前作最後微調的裝修師傅和土木老哥安全員。
有的屍體則是穿著睡衣,他們是新家園集團的高管與員工,跟隨公司出差來到這裡,與白複歸一家共同成為了碧水灣莊園真正對外開放之前的第一批住客。
現在他們都死在了這裡。
寂靜的夜裡時而傳來被壓抑著的哭聲,以及歇斯底裡的慘叫,每一條人命的逝去都意味著留給馮玉漱的時間在變得更加緊迫,如催命的凶鈴在身後驅趕著她的腳步快一點再快一點。
馮玉漱赤著腳從柔軟的酒紅色地毯上跑過,快步走上了莊園的二樓。
“嗯?”寧哲站在她的肩上,歪了歪頭。
碧水灣莊園的麵積很大,這座歐式城堡中的房間數量也很多,在那一間間散發出燈光的明亮房間裡,卻無比顯眼地夾雜著唯一的一間關了燈的房間。
在富麗堂皇的明亮莊園中,這唯一的一抹黑暗反而是最醒目的。
“是……阿芷,那個是她的房間。”馮玉漱忽然激動起來,雙腿邁出的腳步也不禁變得更快了些。
寧哲眉頭一皺,將馮玉漱護至身前,跟在她身後靠近了那唯一一個關著燈的房間。
“阿芷?你在裡麵嗎?是媽媽……”馮玉漱砰砰敲門,麵上滿是焦急:“你是睡著了嗎?快醒一醒,我們得走了!”
連敲了幾分鐘的門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後,心急如焚的馮玉漱才猛然想起來自己身上有房間的備用鑰匙,連忙手忙腳亂地從隨身的小皮包裡掏出鑰匙,插進鎖孔。
門板上傳來悉悉索索的響聲,馮玉漱手中的鑰匙左扭右轉,卻怎麼都打不開門。
她轉過身來,帶著求助的目光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窗台上的寧哲:“怎麼辦,寧哲,我打不開門……”
寧哲抬頭一看,碧水灣莊園的建築質量真不錯,大理石板貼在外牆上作隔熱層,每一扇獨立房間的房門都是厚重的實木,看上去似乎是楓木一類的硬木材,赤手空拳的人類想要強行破門不說難如登天吧,至少也可以說是天方夜譚。
戰狼來了都不行。
但寧哲行。
寧哲雙腳落地,隨手抄起窗台上的一個花瓶,直接就砸在了緊閉的窗戶上,隨著咵喳一聲巨響,窗玻璃應聲破碎,黑暗的房間內傳來一聲被極力壓抑著的慘叫。
“阿芷!”馮玉漱關切更甚。
設有防盜網的窗戶即使砸碎了玻璃也不能供一名成年人穿過,寧哲單手一撐,變成一隻小巧的鳥兒穿過破洞,行雲流水地進入了房間裡,雙腳穩穩落地。
但是腳剛落地,寧哲便感覺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傳來一陣悉索的響動,他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躲,便聽到了金屬與石壁碰撞發出的鏗鏘聲音。
“姑娘,你想進刺客列傳?”寧哲側身,摸到了門邊的電燈開關,在燈光亮起的瞬間他迅速一腳踩出,將那名摸黑撲向自己的刺客踩在了腳下。
開燈之後方能看清,趴在地上的是一名穿著寬鬆睡袍的少女,她的發絲散亂,臉色蒼白,寧哲的腳上的馬丁靴正好踩在了少女柔嫩的脖子上,要害被擒的她仍在劇烈地掙紮著,伸手想要去摸那柄因為刺到大理石牆壁而掉在地上的匕首……
“嗯?”寧哲仔細一看,原來不是匕首,而是一根銳利的金屬發簪。
“老實點,彆動。”寧哲蹲下身,將少女的雙手縛到身後用自己的臂彎牢牢鎖住,另一隻手打算去擰門把手開門。
但擰了幾下,卻發現擰不動,原來是這女孩用木工膠灌滿了門把手的縫隙與鎖孔。
“木工膠,你玩木塊模型?”寧哲隨口問了一句。
然而女孩理都沒理他,雙手被寧哲鎖住的情況下仍在劇烈地掙紮著,想要拿頭去撞牆。
不對,準確來說,是想去撞牆上的電燈開關。
“你想關燈?”寧哲又問。
這一次她終於沒有繼續拚命掙紮,而是微微點頭,細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有什麼話就好好說,你不說出來,我怎麼會明白?”寧哲搖了搖頭,隨手關上燈,房間裡再次變成了一片漆黑。
關燈之後,這女孩的精神狀態明顯好了不少,不再發癲似的試圖攻擊人,但寧哲的手臂仍能感覺到她的心臟在胸腔裡砰砰亂跳,看來是受到了極度的的驚嚇。
“伱是白芷?”寧哲小心地慢慢鬆開手,問道。
“你怎麼知道的?”少女中氣不足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
“我和你媽一起來的,你剛才沒聽見她叫你?”寧哲有些無奈:“還是你以為她是鬼?”
“嗯,我以為是鬼在引誘我開門……等等。”白芷的語氣陡然興奮起來:“你知道鬼的存在?!”
“知道是知道,但你要先告訴我,為什麼你要關了燈躲在房間裡。”寧哲反問道:“莊園裡死了很多人,真的是很多、很多、很多人,而你能活到現在,我相信你可能會知道一些東西。”
關於莊園中那隻凶殘的厲鬼的東西。
“是光。鬼殺人需要光。”白芷毫不猶豫地說道:“和常識相反,在這隻鬼活動的範圍內,光亮意味著危險,黑暗意味著安全,隻要躲在黑暗裡,就不會被它找到和殺掉。”
她的語氣充滿期待,似乎十分害怕寧哲不相信她。
“行吧……”寧哲初步接受了這個說法,畢竟白芷平安活到了現在就是最好的證據。
所以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麼打開這扇鎖芯損壞的門,把白芷帶走?
思量間,忽然,從門外的走廊中傳來了一個被極力壓抑著的泣音,是馮玉漱的聲音:
“寧哲,鬼……鬼上樓了……”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一個清脆的,仿佛是瓷瓶撞擊大理石的聲響,在寂靜的莊園中悄然回蕩。
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