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牆之外,清冷的月亮懸在天上,細碎的月光映照著碧水灣下流淌的桃江。
桃江是琴州的三條主要水脈之一,古碑鎮位於其上遊,因此這裡江麵並不寬,從懸壺瀑布上飛流直下的澄澈水源滋養著農田與那堆青疊綠的山巒,桃江的下遊,則會在向東奔流上千公裡後彙入長江。
“不錯的景色。”一名身穿灰色休閒服的中年男子站在碧水灣莊園外林蔭小道上,倚靠著刻有君子蘭浮雕的大理石扶手,欣賞著下方奔騰的桃江。
一名身穿背帶工作服的男人,戴著遮陽用的鴨舌帽,站在休閒服男子的後方,他沒有與對方一起欣賞桃江的水脈,而是將幽深的目光投向了高牆之內的碧水灣莊園。
如果馮玉漱在這裡的話,便會驚奇地認出,那名身穿休閒服的中年男子赫然就是她的丈夫,新家園集團的最大持股人兼執行總裁,白複歸。
而那名身穿工作服的男子則是負責在碧水灣莊園中搬運物料的裝修工。
“你確定‘召又’在這裡麵?”裝修工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問道。
雖然是疑問句,但他的語氣卻沒有絲毫疑惑之意,臉上亦沒有絲毫表情,好像說話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體內的某個發聲元件,麵癱得就像是一台配上了人類皮囊的無情複讀機。
“我確定,召又就在莊園裡。”白複歸低聲答道:“太素察覺到了祂的到來。”
“太素……”裝修工沉吟片刻,接受了他的說法:“能查到是誰解放了召又嗎?”
“不能。”白複歸搖頭:“我知道你很需要召又,需要祂趨吉避凶的能力……但這種事情你急不得。”
“召又盤踞在這片土地已經很多、很多、很多年了,你知道的,祂的狀態一直都還算穩定,在所有已知的‘鬼’中都算是最穩定的那一幾個。”
“但近些年來,召又的精神狀態因為某種無法探知的不明原因而持續惡化,已經失格到了瘋狂的邊緣,這片區域鏈接現世的‘門’也開始變得不穩定。”
“我原本是打算用景區工程作幌子,以施工事故掩蓋死亡事件,想辦法找到‘門’,進去將召又帶走,但誰曾想……”
誰曾想,召又的精神狀態惡化的速度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計,他的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召又’就被解放了。
而依附著召又存在的那個世界,也隨之破碎,分崩離析。
“可能是門的不穩定開啟,導致現世的一些人誤入了召又的世界。”裝修工沉吟片刻,說道:“目前可以確認的有3人,都是死人。”
“死人沒有任何價值。”白複歸說道:“我們要找的是活人,那個破解了召又的規則,帶著召又從世界的倒影中活著回來的人。”
“他就在這個莊園裡麵。”白複歸強調道。
“有辦法確認具體是誰嗎?”裝修工再次問道。
白複歸搖頭。
“好吧……”裝修工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讓荼鬱封閉莊園,我準備放出‘特讓’了……記得善後。”
“我明白。”白複歸點了點頭。
話音落下,裝修工轉身走上台階,來到了碧水灣莊園的正門前。
他從背帶褲的口袋裡摸出了一根紅色的蠟燭和一根火柴,將蠟燭點燃,放在了大門的正前方。
黯淡的燭火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之下可憐地閃爍著,裝修工麵無表情地注視著腳下燃燒的紅燭,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顱,用力一擰——
哢吧一聲,是頸椎斷裂的聲音。
裝修工擰斷了自己的脖子,死在了碧水灣莊園的大門前。
黯淡的燭火照耀著溫熱而新鮮男子屍體,從裝修工那早已斷氣的喉嚨中,發出了呼嚕嚕的嘶鳴之聲,一團漆黑如墨的濃稠影子,從他的屍體下麵爬了出來,仿佛是被燭光驅趕著一般,一溜煙地竄進了莊園裡麵。
那‘影子’進入莊園後,白複歸來到了高牆之下,將自己的手掌緩緩貼在了大理石白的牆麵上。
下一刻,莊園裡麵的月亮熄滅了。
低頭看著倒在大門前的裝修工,白複歸歎息著搖了搖頭:“居然連‘特讓’都舍得放出來……看來你的狀態的確是快要不行了。”
不然也不會如此著急,著急地想要獲得‘召又’來替自己續命。
“接下來就看那位破解了召又的幸運兒,能否在‘特讓’的追殺之下,撐到‘荼鬱’的封鎖解除?”
白複歸彎腰抓住裝修工屍體的腳踝,拖著這具屍體徑自離開了碧水灣莊園。
他並不在意這莊園裡還有自己的妻子和女兒,畢竟有家庭成員死在特讓手中,反而可以降低自己被那些敏感的人懷疑上的風險。
更何況,白芷……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死的。
哪怕她自己想死。
白複歸離開後,與世隔絕的莊園頓時陷入了黑暗動亂之中。
“到處都是鬼。”白芷高中日記的第一句話,在現在的寧哲眼中是如此刺眼。
燈火通明的莊園裡,不斷傳來竭力的喊聲和崩潰的大叫,“鬨鬼了!”、“出人命了!”等語句頻繁在夜幕之下響起,顯得噪雜而混亂。
混亂中,寧哲看見一群人從明亮的莊園裡爭先恐後地擠了出來,不要命地往大門的方向跑去,但寧哲卻完全沒有發現在後麵追著他們的東西或是人。
一群驚慌失措的人就這樣驚慌失措地跑過正對著莊園正門的迎賓大道,道路兩旁挺拔的柚子樹在晚風吹拂之下發出簌簌的聲響。
撲通一聲,那名跑在隊伍最前麵的一名男子毫無預兆地當場暴斃,摔倒在了地上,徹底沒了呼吸。
剩下的人群頓時被激起一陣驚呼,四散而逃,但是緊接著,又有一個人倒在了地上,毫無預兆地當場死亡。
仿佛有一隻看不見、摸不著的隱形厲鬼遊走在這莊園之中,很有耐心地一個一個慢慢獵殺著在場的所有人。
“鬼……”馮玉漱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雙眼滿是恐懼與不安:“寧哲?為什麼這裡會有鬼?”
“你問我,我問哪個。”寧哲搖了搖頭,將Pad還給了馮玉漱,重新變作一隻小巧靈活的喜鵲:“我去看看情況,伱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碧水灣莊園內遊蕩的這隻鬼,似乎比蛇神召又與遊鬼太易都要更凶,殺人的效率也要更高,短短幾分鐘的功夫,便有十幾名園丁與清潔工橫七豎八地倒在了莊園正門的迎賓大道上。
“和太易與召又都不一樣……這隻鬼的殺人規則是什麼?”
寧哲拍動翅膀,低空飛過迎賓大道的上空,落在了路邊一棵柚子樹的枝椏上,歪著腦袋觀察著地上的屍體。
但還未等他仔細觀察,一抹漆黑如墨的濃鬱影子忽然一閃而過,寧哲兩眼一黑,便從樹上一頭栽倒下來。
——喜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