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西夏路奏章之後,趙惇立即召集大臣,再次召開了禦前會議。
陳俊卿慷慨陳辭道:“朝廷對歸附之地,過於仁厚了。
仁厚太過,則令其有失敬畏,是故屢次三番挑釁朝廷。
涼山州如此,西夏路亦如此。
臣以為,當以雷霆手段嚴厲懲治涼山州叛亂者,以儆效尤。”
張浚微微頷首,他也不太滿意楊沅的做法。
涼山州是楊沅奪來的不假,西夏是楊沅征服的也不假,這的確是他的功勞。
但是為了儘快撫定這些地區,楊沅對於當地土著部族太過縱容,以致遺患無窮。
一個地方如果不是用武力征服,不是用屍山血海來奪取,問題就大。
因為舊勢力沒有遭到徹底的打擊,對朝廷也缺乏足夠的敬畏。
這種情況下,很容易就會因為些許不滿,便惹出是非來的。
就以涼山州來說,涼山十二部落在沒有發現銅金礦之前,難道日子就比現在好過?
憑什麼朝廷要把這座大礦山收歸國有,他們就有諸多不滿?
都是慣的!
必須以武力鎮壓之,讓他們清醒清醒。
黃旭等一些大臣更是如此。
一個強勢的皇帝,是他們士大夫所不願意見到的。
可現在皇帝不強勢,卻出了一個比皇帝更強勢的燕王。
燕王以右丞相的身份,行監國攝政之事實,這不是亂臣賊子是什麼?
不過,楊沅如今威望隆重,更有三衙禁軍在手,一時無法撼動。
要想盤活這盤棋,就得求諸於外。
兩淮禁軍還是基本可靠的,最大的隱患就是楊沅經營過的西部了。
趙愭在位時,插了幾根釘子下去,但是與楊沅關係密切的力量,在川峽地區仍舊很大。
如今正好可以利用征討涼山州,統合當地的軍政力量,把楊沅的遺毒徹底肅清。
所以,黃旭馬上奏道:“臣以為,可命潼川路經略安撫使沈虛中主持征討涼山州之事。
再以夔州路經略安撫使張文成為預備,以成都路經略安撫使喬貞負責糧草輜重。
如此,定可一舉平定涼山州之亂。
涼山州之亂既平,則西夏路蠢蠢欲動者必偃旗息鼓。
如此,邊患可定也。”
“嗯……”
趙惇輕輕“嗯”了一聲,卻沒點頭,眼角餘光已經悄悄瞟向楊沅。
楊沅不點頭,他沒底氣。
陳康伯一見,頓時怒火中燒。
依稀記得,上次出現這樣的場麵,還是秦檜當權之時。
大宋難道又要陷入奸相當國的夢魘?
秦檜把持朝政近二十載,最後竟有大臣上書,請求為秦檜加九錫。
楊沅比當初的秦檜年輕,鋒芒比秦檜更盛,假以時日,隻怕加九錫也不是不可能。
必須把他的銳氣打下來。
陳康伯馬上起身奏道:“臣附議!”
一時間,張浚、陳俊清、蕭策之、王慎之、程真等紛紛起身附議。
錢端禮、陳維清、馬重遠、張方旬、侯可意等大臣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楊沅。
有趣的是,兵部尚書程真在趙構對金乞和的時候,是堅定的主戰派。
那時他和楊沅算是誌同道合同一立場的戰友。
而此刻,二人卻是立場相悖,成了對手。
倒是刑部尚書張方旬、工部尚書侯可意,發揮一如既往的穩定。
他們依舊是堅定的主和派。
昔日的對手,如今倒是成了楊沅的盟友。
鄭遠東欠著半個屁股,將站不站,半蹲著馬步,態度尤其的微妙。
趙惇輕咳一聲,略顯忐忑地道:“楊相公以為如何?”
黃旭一見這麼多朝廷大臣支持自己,頓時心氣大盛,沉聲道:“右相要罔顧民意、一意孤行嗎?”
楊沅清咳一聲,緩緩地道:“臣仍然以為,不管是涼山州也好、西夏路也罷,應可不動刀兵而化解危機。
若動用刀兵,一旦戰事不利,到時候再想收拾民心、穩定地方,所需付出,十倍於現在。不過……”
楊沅轉向陳康伯等人:“既然諸位大臣都堅持該以武力鎮壓之,臣又與涼山州關係敏感,自然不便置喙,還請陛下聖裁。”
趙惇聽楊沅這麼說,不禁暗暗鬆了口氣。
如果楊沅依然堅持己見,他是不敢輕易推翻的。
但是那也就意味著,在如此隆重的場合,所有重臣都在的場合,他這個皇帝屈從了右相。
這會讓他顏麵掃地、威信全無。
一見楊沅沒有再堅持己見,趙惇馬上說道:“既然如此,朕就以潼川經略安撫使沈虛中,為討涼兵馬大元帥,由沈虛中節製夔、成兩路,進剿不臣!”
……
禦前會議散後,即將成為權知戶部尚書的黃旭卻沒有走。
官家趙惇剛剛解決了一樁大難題,一身輕鬆地從選德殿回了勤政殿。
屁股還沒坐穩,便有貼身太監過來稟報,說是戶部左侍郎黃旭求見。
他還有事?
為何方才不講?
趙惇連忙命人傳見。
片刻後,黃旭上殿,見了趙惇,便長一揖一禮道:“官家,關於平定涼山州一事,臣還有些許疑慮處,想要單獨進奏於官家。”
趙惇聽了,便揮手讓殿上太監退下。
趙惇對黃旭和顏悅色地道:“黃卿有何疑慮,但講無妨。”
黃旭道:“官家,涼山州是在楊沅手中成為我大宋國土的。
楊沅將涼山州金銅礦分利於地方大族,亦難免招攬人心之嫌。
而今,楊沅對涼山州之亂仍舊持綏靖之心,而他經營潼川多年,在川峽地區黨羽眾多。
朝廷發兵平叛,若有人陽奉陰違,推搪阻塞,恐會兵敗,從而釀成大患。”
趙惇到底是個十六歲的少年,被他這麼一說,頓時慌了。
“那麼,黃卿以為,朕該怎麼做?”
黃旭道:“官家封沈虛中為兵馬大元帥,節製潼川路、夔州路、成都路。
以三路兵馬、糧草,而伐涼山一州之地,足矣。
所慮者,不外乎是兵將官員陽奉陰違,虛應其事。
故而,請官家賜沈虛中天子劍,讓他擁有可先斬後奏之權,如此方可保平叛之戰,令行禁止。”
“好,朕允了。”
朝廷決定平叛的大政方針已經定了,加強一下沈虛中這個兵馬大元帥的權威性是正常的。
趙惇這點自決的事情還是敢做主的,便爽快答應下來。
趙惇看看黃旭,欣然道:“卿公忠體國,一番苦心,朕儘知矣。
朕已讓吏部蕭策之著手操辦,不日就要頒詔,由卿擔任戶部尚書。
黃卿,你要替朕,管好大宋的錢袋子啊。”
黃旭長揖一禮,激動地道:“朕定殫精竭慮,效忠於官家,儘心於大宋。”
語氣稍稍一頓,黃旭又道:“臣還有一事,奏與官家。”
“黃卿但講無妨。”
“臣以為,淮東李顯忠、淮西邵宏淵、夔州張文成、潼川沈虛中、成都喬貞,隴右劉錡,皆朝廷忠耿之臣……”
趙惇一聽,眼睛就微微眯了起來,這是意識到了什麼的本能反應。
大宋的兵力,主要就集中於北邊的這幾個路。
而北邊這幾個路,由東往西,也就是這幾個人了。
不對,還缺一個。
七大軍區中,還缺了一個荊湖,李道!
果然,黃旭接著就說了下來。
“至於荊路北路都統製李道,先是被奪去了兵權,是經過楊沅,才重新拿回兵權的。
而且他與楊沅有舊,早就與楊沅以兄弟相稱,朝廷對他不可不防啊。”
趙惇臉色難看地道:“李道是朕登基之後,欽命的荊湖北路都統製。
如今才過了多久,朕又以什麼理由,削其官職?”
黃旭微微一笑,搖頭道:“官家,臣的意思,可不是要打壓貶斥於他。”
“哦,那你是說……”
“李道有四子,唯得一女,名曰李鳳娘,生得天香國色,愛如掌上明珠。
之前李鳳娘曾參予遜帝選秀,冠絕群雌。唯因一些緣故,不曾選入宮中。
臣以為,官家也不必等著朝廷舉行選秀了,直接下旨,冊立為後。
如此,則荊湖諸軍,必對官家忠誠不二。”
趙惇聽了眉頭一皺,臉色有些難看。
“黃卿難道不知,晉王叔已認其為義妹了嗎?”
趙惇知道李鳳娘,不但知道,而且還見過。
趙愭錯失俏佳人,一直耿耿於懷,對兩個弟弟,是抱怨過的。
趙惇出於好奇,所以找了個機會,見過李鳳娘。
李鳳娘當時住在晉王府,他是晉王的侄兒,要想一見,總能找到機會的。
唯因見過,所以十分的心動。
那種豔麗大方、嬌俏可人的美少女,對這種情竇初開的少年來說,殺傷力幾乎是無可抵擋的。
他還不知道,在本來的曆史上,這李鳳娘正是他的皇後。
隻不過,他是降服不了這匹烈性十足的小牝馬的,後來被折騰的死去活來。
此時聽黃旭一說,趙惇大為意動。
隻是懊惱之處在於,晉王已認其做了義妹,這就比自己高了一輩,成了姑姑,如何納入皇宮?
黃旭微微一笑:“晉王認其做義妹,可曾入冊?可曾封為郡主?可曾布告天下?”
趙惇一愣。
黃旭又道:“全都沒有啊,所以,此事還作不得準。
隻要官家央求太後出麵說項,讓晉王解除認親之舉,又有何妨?
官家,唐太宗納弟媳楊氏為妃,隻是因為她‘玉貌雪膚、眉目如畫’麼?
還不是因為她出身弘農楊氏,是關中士族出身。
納其一人,可得弘農楊氏為助力。
至於其身份,有影響到唐太宗青史留名嗎?
何況李鳳娘,不過是晉王殿下口頭認下的一個義妹。”
“嗯……”
趙惇一時間大為意動。
李道什麼的,他倒不是很在乎。
李道或許沒有那麼忠,但也不至於造他的反。
隻是那李鳳娘,真是叫人一見難忘啊!
如果央求太後出麵,晉王叔總不好拂了大嫂之意吧?
黃旭一見趙惇意動,又進言道:“此外,還有錢塘錢氏。
錢氏有女,名曰星若。其姊去年,曾選為遜帝之貴妃。
星若因為小了一歲,去年不曾參予秀女之選。
據聞,其美貌尤勝於其姊,官家亦可下詔,封其為貴妃。
如此,江南有錢氏,荊湖又挽回了軍心,四方皆穩如泰山,還怕中軍帳中會生出是非嗎?”
老錢已經把要和燕王聯姻的消息張揚出去了。
這種事情,趙惇這個皇帝不知道,可黃侍郎卻是早已聽說了的。
此番獻計於皇帝趙惇,本就包藏了禍心。
隻是,趙惇哪曉得黃侍郎是在給他挖坑,
兩個美人兒,兩大助力,真的不妨一試誒。
哪怕隻能說成一門親,那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