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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4章 點將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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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已深,枯草處處的山坡被點燃了。

山坡上的野火與山下荒野中燃燒的營帳,使這黑暗的大地增添了幾分浪漫的色彩。

夜戰對於軍隊的要求是很高的,軍隊要熟悉該地的地形路況,要有適當的月光等光源,士兵的紀律性要好,要有較強的執行力,要有良好的組織性……

所有這一切,對兩軍來說,都沒有。

對於混搭的宋軍來說,沒有。

對於混搭的金軍來說,也沒有。

這場夜戰是完全放開了撒歡兒,沒有組織、沒有紀律、沒有號令、不熟悉地形、也不熟悉戰友……

反正,隻要看見軍服屬於敵軍,砍就是了。

沒有人敢裝死,也沒有人敢換穿敵軍的軍服,因為四麵八方都是人,自己人和敵人。

戰死的話好歹不憋屈,如果被自己人捅死,那才是死都合不上眼。

所有人都抱著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賺了的心思,瘋狂的尋找著對手,劈砍著對手。

卓魯保活裡是一名金國的謀克,麾下有一千精騎。

他本來是遵照耶律大將軍的號令,帶領所部上前進行戰時輪換的。

結果他帶著人剛剛趕到兩軍鏖戰處,精疲力竭的前軍正要撤下的時候,宋軍突然全線壓上,莽了過來。

宋軍的攻勢是如此瘋狂,隻是片刻功夫就殺到了他們麵前。

卓魯保活裡是個老軍,今年四十七歲。

他知道在長達二十多年的太平之後,如今的金軍遠不及他年輕時候的金軍一樣驍勇善戰。

但他一直認為,宋軍戰力的衰敗比他們還要嚴重。

但是這幾天與宋軍的搏鬥,徹底改變了他的看法。

這二十多年成長起來的金人,是以一個戰勝者的身份去享受太平的。

而宋人不是。

就算宋國那個最窩囊最膽小的官家趙構,儘管他畏懼金國、忍讓金國,根本不敢冒犯金國,也因為他對金國的畏懼而有著非常強烈的危機感,所以一直十分注重軍隊和軍備的建設。

二十多年的太平之後,金人的戰鬥力較之宋人退化的要厲害的多。

如今的混戰確實沒有任何戰略戰術可言,但……

一直以來,宋人恰恰是掌握著戰略戰術製定權的那些人有問題。

現在的宋軍,頗有點聚是一群蟲,散是一條龍的意思,唯其自由發揮,反而個個勇猛無匹。

卓魯保活裡的一千精騎,隻是短短的初度交鋒,就被截成了三段,什麼首尾呼應,什麼相互配合,全然談不上了。

卓魯保活裡帶著三百餘的騎兵且戰且走,因為他必須要遊動起來,騎兵不遊走,那還不如步兵。

所以,他帶著三百餘騎且戰且走,忽而東,忽而南,忽而西,忽而北,忽而正麵衝鋒,忽而側翼衝陣,倒也打的有聲有色。

他年輕時候是使狼牙棒的,但近二十年來,用的卻是槍,梨花槍。

這是金國南下占領中原後,得到的一門中原槍法的殘本。

據說這梨花槍共有三十六法七十二式,殘本上隻剩下十七法二十四式,被金軍收集整理後,廣授於軍中。

這二十四式梨花大槍,他練的純熟無比。

可是,他今晚遇到了一個年輕人,燃燒的大帳旁,他能清晰地看清那個宋國年輕將領的臉。

那人抬槍刺落了他的兩個親兵,卓魯保活裡馬上就認出這宋軍將領用的也是梨花槍。

於是,他撥馬迎了上去。

然後,他撥馬逃了回來。

甫一照麵,他左肋下就中了一槍。

如果不是三名部下正好衝過去,那宋將抖槍刺向他的部下,他根本沒機會再逃走。

那年輕人看著也就二十多歲,浸淫槍法能有多久?

可是,他竟不是那年輕人一槍之敵!

卓魯保活裡帶著他的一百餘騎兵逃開了,在混亂的戰場上繼續左衝右突,橫衝直撞,漫無目的,沒有方向,反正看見對手廝殺就是了。

久戰疲憊,肋下的傷口未能及時裹傷,雖不致命,但血流不止,人便更加虛弱,所以卓魯保活裡開始有意識地向人少的地方逃跑。

結果,迎麵又碰上一隊宋軍的步卒,槍林中突圍出去時,他身邊隻剩下了七八騎。

堂堂的謀克,現在倉倉惶惶的不及一個什長威風。

他發現,戰場正在無限擴大,隨著天色黑下來,他既不知道正在逃向哪裡,也不知道前路有多少敵軍。

反正你追我逃、我追你逃的一通混戰之後,已經不知幾處負傷的卓魯保活裡隻剩下了一個人。

他伏在馬背上,也不再牽引韁繩,任由那馬馱著他胡亂逃去,直到不省人事。

卓魯保活裡再度蘇醒的時候,發現天邊已經魚肚白。

耳畔有隱約的水聲。

卓魯保活裡掙紮著爬起來,發現他的馬已不知去向,他正摔倒在一片河沿上。

口乾舌燥的卓魯保活裡隻覺嗓子都快冒煙了。

他踉蹌地爬到河邊,掬起一捧水,便大口喝了起來。

水,有些鹹。

當喝個半飽時,卓魯保活裡才發現這一點。

這時,他才發現,一具浮屍,從他的眼前飄了過去。

卓魯保活裡駭然四顧,就見遍地都是屍體,河水裡也漂浮著屍體,隨著浪頭向岸上一湧一湧的。

有的屍體便隨著水流的方向,被河水帶走了。

……

王小滿是殿前司的一名勁卒。

號角長鳴,戰鼓隆隆,監軍使楊沅和他所部的主帥柳墨霖呐喊著帶頭衝向金狗的時候,王小滿就舉起刀,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他隱隱感覺到,這也許就是自己這一生的最後一天,或許他已經沒機會見到明天的太陽。

但是,畏懼是來不及想的,逃跑更不可能。

他在衝,他左右前後的戰友在衝,沒人能停下來。

對麵的金兵也在衝,所有的人仿佛都瘋了,棄戰、逃跑、裝死,都隻會比彆人死的更快。

做為殿前司的一員,精挑細選的禁軍戰士,他膀大腰圓,身材高大。

宋國軟弱,但宋人卻尚武,民間習武之風極盛。

王小滿從小就習練武藝,他不僅有身材優勢,一身本領也是不弱。

連番混戰中,王小滿也受了傷,身上的戰甲破損的不成樣子。

當他終於殺光了當麵之敵,以那口卷了刃的鋼刀拄著地,大口大口地喘息之際,他才愕然發現,他明明是迎著金軍的陣營衝過去的,此時卻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山坡上。

山穀裡,一支隊伍陡然衝了出來。

王小滿心中一緊,立即把卷了刃的長刀握在手中。

然後,他就看見那支打著火把,從山穀中殺出來的隊伍竟然是自己人。

他們似乎也剛經曆了一場大戰,許多人戎服上滿是鮮血。

“咦?是李都統,是……李都統吧?”

王小滿忽然看見一名騎馬的將領,那模樣兒似乎是殿前司的都統製李顯忠。

不過,他一個禁軍士卒和李都統顯然不太熟悉,還不等他看清楚,那位騎馬的將領已經向前衝去,隻拋給他一個背影。

湧出來的宋軍手中的火把照亮了更多的地方。

人屍馬骸,橫七豎八。

斷頭殘肢,慘不忍睹。

鮮血潑灑在大地上,混合著泥汙,成了暗黑的顏色。

王小滿借著那火光向前走出幾步,扔掉卷了刃的大刀,從一名死去的禁軍戎服的士兵手中,把一杆大槍奪了過來,然後便追向了正潮水般湧向前去的殿前司袍澤們。

看到蹣跚而來的他,是一身浴血的宋軍袍服,正向四下散開尋敵一戰的那些宋軍便自然而然地繞開了他。

沒有向他詢問來曆,也沒向他打聲招呼,誰知道接下來誰死誰活,這時候他們想找的隻有金兵。

……

楊沅是頭一次在戰場上使用大槍殺敵。

大哥傳了他家傳的槍法,教了他臨陣對敵的許多搏鬥經驗,但是沒教他如何惜力。

所以,楊沅喜歡爆發性殺敵,而且喜歡挑人下馬。

他提馬上前,大槍如龍,長槍到處,就是一個個被挑飛的金兵。

每每在擊殺十幾名金軍之後,他就會攻勢一頓,因為有些力乏了。

虧得本來就擅長打輔助的貝兒帶著他的親兵一直緊追他不舍,每到此時就衝到他前麵去,讓他稍得喘息之機。

好在楊沅身負蟄龍功法,雖然因為太過耗力而乏力,但他恢複的速度比常人快了好多倍。

正確的吐納運息之法在體內一流轉,很快乏力的雙臂就恢複了氣力。

楊沅終於知道有些悍將為什麼打的興起時,便扯掉盔甲赤膊上陣了。

打的興起隻管殺敵就是了,何必解甲?

隻因這身盔甲雖然增強了人的防禦,但也真的增加負擔。

他的這套山文甲是最上等的好甲胄,足有六十斤重,一直不停地舞動長槍,消耗的氣力比他一身布衣時要大的多。

漸漸的,楊沅開始懂得惜力了,一槍洞穿敵人胸膛,已經造成致命傷之後,他再不會為了耍帥而把金人的屍體挑落馬下了。

這仗越打越亂,楊沅且戰且走,早已和柳墨霖等人被衝散。

好在貝兒和他的一眾親兵,始終以衛護他為第一要任,所以一直緊緊地盯著他,要不然他們之間隻怕也要走散。

這是混亂的一夜,也是血腥的一夜,遠遠近近的,有忽明忽暗的火光四起,廝殺聲也從不同的方向遙遙傳來。

選準一個方向,再走近時,就會遇到或少或多的宋軍與金軍

楊沅帶著艾曼紐貝兒和一眾親兵便會衝過去,迅速幫助宋軍清理了對手,然後繼續去搜尋敵軍。

而這時,四散作戰的這些宋軍,已經不像初戰時那般混亂,開始有意識地追隨在他身後。

所以,當天光漸漸放亮時,楊沅身邊竟又彙聚起了兩千多的人馬。

楊沅站到一座土山上,縱目遠眺。

奈何,他既不知道此時身在何處,也不知道附近戰情。

“可有人知道,這是哪裡?”

楊沅詢問起來,土山周圍,兩千餘士兵東倒西歪,正在躺坐歇息。

這些兵有禁軍,也有屯駐軍,其中就有宿州兵,對歸屬宿州的靈壁,自然有人悉的。

親兵訊問下去,很快就把一個吊著傷臂的士兵帶到了他的麵前:“回監軍的話,這裡叫金山。”

那士兵指向遠處,霧氣濛濛中隱約可見,那裡也有一座相似的土山。

士兵道:“那裡,叫銀山。這金銀山,是古之韓信點將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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