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個血浮屠騎士又策馬急追了一陣,向路上的商賈行人詢問,卻始終沒有辛棄疾一行人的消息。
辛棄疾一行人都騎著馬,這麼明顯的一支隊伍,如果有人看見,不該沒有一點印象。
很顯然,他們已經離開了官道。
要麼是發現被人跟蹤因此躲避,要麼就是他們虛晃一槍,實際的去處並不是濟南府。
不管是哪個原因,這都是一件值得懷疑的事情。
九個血浮屠騎士對於辛棄疾一行人,本來未必就懷疑是刺客同黨。
他們隻是抱著一種反正順路不妨一查的心態。
萬一真有問題,順手就能立個功勞。
萬一真有大問題,那更是奇功一件。
現在因為辛棄疾一行人的突然消失,他們心中疑心更重,倒是有心要查個清楚了。
領頭之人略一思索,便喝道:“馬號!”
一名形容粗獷的騎士提馬上前。
領頭之人道:“我們兩人一組,分彆向左右鄉間岔路去打探一番,為免錯過與‘白隼’的聯係,你先往濟南去。
我等追索無論有無結果,最遲傍晚時分,一定趕去濟南與你彙合。”
馬號聽了心裡就有些不太樂意。
萬一刺殺皇帝的刺客,真就是我們這一路追蹤過來的那些人,這是何等大功?
可是九人之中他的資曆最淺,上司有所吩咐,他心中縱然不願,卻也無可奈何。
馬號答應一聲,先把氈帽壓低些,才一提馬韁,頂著熱辣辣的太陽,沿著大道向前而去。
其餘八人則約定分頭搜索到傍晚,無論有無消息,都直奔濟南城彙合,然後便兩人一組,分彆向鄉間岔道馳去。
五千金兵護送著宋國使團抵達了濟南城。
濟南尹仆散忠義率領濟南府大小官員以及當地士紳,頂著烈日前往迎接。
當地官紳在城門外搭了迎接的彩棚。
彩棚雖然有遮陽的作用,到底不及城門洞裡涼快。
官員們就三三兩兩地在城門洞下閒聊,直到前方有快馬傳報。
最多再有一柱香的功夫,宋國使節就要到了。
他們這才走出城門洞,站到彩棚下恭候。
士紳隊伍中,以辛讚辛老爺子為首。
官員隊伍,自然就是以仆散忠義這位濟南尹為首了。
孔彥舟當初在潁州時被楊沅打出的皮肉傷已經養好了。
如今他已經不至於叫人一瞧,就是一副鼻青臉腫挨過揍的模樣,便也不怕拋頭露麵了。
眼見將到城門下,前方有彩棚高搭,孔彥舟急忙翻身下馬,把馬韁繩隨手往隨從手裡一扔,便快步迎了過去。
濟南尹仆散忠義在完顏亮麵前可比他孔彥舟還要有份量,孔彥舟豈敢對這位重臣失禮。
走到近處,孔彥舟又發現一張熟悉的麵孔,竟然是前開封尹辛讚。
孔彥舟本是一介江洋大盜,行軍打仗的法門,他倒是在長期作戰中無師自通了。
可是對於各種行政事務,就實在一竅不通了。
因此他在擔任開封留守的時候,很多本屬於他負責的政務都是甩給辛讚的。
辛老爺子倒也沒有怨言,替孔彥舟承擔了不少政務。
因為這一層關係,兩人同在開封任職時關係還不錯。
此時一見辛讚也在,孔彥舟臉上的笑容更盛,連忙上前抱拳施禮道:“哈哈哈,仆散大人、辛翁,久違了!久違了!”
仆散忠義笑道:“咱們自家人,客氣什麼。”
辛讚微笑拱手道:“巨濟,你與老夫可是經年未見了。這一次你來濟南,無論如何都要小住兩日,叫老夫略儘地主之誼才是。”
巨濟是孔彥舟的字。
金人入主中原之後,把中原文化一股腦兒學了去,處處以漢家風度為榮。
孔彥舟便也附庸風雅,花了一筆錢,托了一位大儒,給他取了個字。
孔彥舟遵照完顏亮的密旨,正打算在濟南府搞點事情,摘了完顏大睿和完顏驢蹄的項上人頭。
縱然沒有人邀請他,他也要找個理由在濟南小住幾天的。
如今一聽辛讚相邀,正中他的下懷。
孔彥舟和仆散忠義飛快地對了一個眼神兒,便哈哈笑道:“孔某與辛翁一彆經年,心中甚是惦念。
如今這鬼天氣,一路下來,都快曬掉我一層皮了,正想在濟南府歇息兩日。”
仆散忠義笑道:“好啦,等你住下,再與辛翁敘舊不遲。宋使下車了,孔將軍還請為我二人引薦。”
前邊,朱宋璋已經請楊沅下了車。
楊沅和寇黑衣這對宋國正副使節,在朱宋璋這位金國接伴副使的陪同下,緩步走來。
仆散忠義一見,忙與辛讚一起,在孔彥舟的陪同下向楊沅迎去。
雙方頂著烈日,簡單寒喧了幾句。
楊沅笑吟吟地道:“楊某本以為江南炎熱不堪,卻不想這山東的日頭更加毒辣。夏季出門還真是一趟苦差使啊。”
仆散忠義笑道:“不瞞楊學士你說,忠義本是北人,比伱楊學士更不耐熱。
今日若非是楊學士大駕光臨,忠義還泡在大水缸裡呢。”
他擼起袖子,向楊沅展示了一下他的胳膊,道:“這盛夏我就是天天泡在水裡過來的。
喏,你看,我都快泡‘浮囊’了。”
辛讚本是北宋年間的一位進士,如今看到宋國來的學士,心中格外親切。
辛讚便笑道:“仆散大人對於楊學士的到來甚為重視,特意把‘濼源堂’辟作了館舍,作為楊學士下榻之處。
那“濼源堂”裡流水淙淙、泉眼處處,又有濃蔭如蓋,倒是清涼許多。
咱們不妨這就去‘濼源堂’,先請楊學士安頓下來,再為貴使接風洗塵。”
於是,雙方便各自登車騎馬,在一眾官員、士紳陪同下,車轎絡繹地往城中而去。
孔彥舟的五千大軍自然是不能進城的。
五千個兵還好說,五千匹馬在城裡可沒有它們駐紮的地方。
仆散忠義早在附近設下幾處安營紮寨的地方,並且備下了糧草。
這些事自然有濟南府推官劉十九和孔彥舟軍中將領接洽安排。
隻是,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五千精騎分彆安排在了四處,分彆在濟南城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
一旦有事,騎兵就可以迅速散開,對這座城池形成封鎖之勢。
“濼源堂”建於北宋時期,原為當地官紳的一處彆業,並非公署。
濟南城裡原本是有北宋時期官府建造的館驛的,但是早已被金國官府挪作了他用,一時也騰不出來。
仆散忠義這才把建在趵突泉旁邊的這處園林“濼源堂”臨時充作了館驛。
偌大一座城池,居然沒有館驛,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不過這種現象在金國卻很普遍。
金人崛起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所以底蘊嚴重不足。
這也是他們入主中原後,上層迅速被漢民族文化同化的一個重要原因。
因為在這一塊上,於金國上層貴族而言根本就是一塊真空地帶。
完顏阿骨打,聽著很遙遠,實際上卻不過就是三十多年前的人物,你就說這金國的底子薄不薄吧。
那時候,宋國使節出使金國時,金國連城郭、宮室都沒有,就更不要說館驛了。
當時接待外國使節,都是在完顏阿骨打自己家裡。
設宴款待時,阿骨打家裡的酒器食具不夠了,赴宴的各位大臣是從自己家裡自帶餐具和酒水過去的。
而酒宴上端菜斟酒的就是完顏阿骨打的妻妾。
那時候完顏阿骨打的家還不如中原一個小地主的家裡氣派,主打的就是一個樸實無華。
當時的阿骨打和其他金國貴族比,唯一的不同是,他家裡會擺一把用黃色絲綢包裹的椅子,以示這位“座者”是皇帝……
當時的宋國使者還驚奇地發現,金人討論事情的時候,通常都是小貴族先說意見,大貴族綜合小貴族的意見再加以討論,最後商量出一個大部分人讚同的意見。
而這些大小貴族們商量事情的地方,居然不是阿骨打的家裡,因為房子實在太小了。
他們通常是在河裡一邊互相搓著背洗著澡,一邊就把國家大事商量妥了。
有一次宋國使節正和完顏阿骨打討論嚴肅的外交事宜,竟然有一個女真百姓跑來邀請阿骨打去他家裡吃飯,原因是他今天上山,幸運地打到兩隻野雞。
現在不同了,三十年後的今天,完顏亮在規劃擴建燕京城的時候,就劃出了單獨區域,修建接待外使的館驛。
不過,那是燕京城。
金國地方上很多地方仍然沒有館驛,也沒有專門的館驛人員。
如今以“濼源堂”作為招待宋國使節的所在,但是招待人員也是七拚八湊出來的。
其中很多都是從辛讚和濟南的一些士紳家裡抽調來的奴仆下人。
大隊人馬趕到“濼源堂”附近時,寇黑衣騎在馬上遊目四顧,忽然在一堵棗樹掩映的牆頭上,看到一處不起眼的塗鴉。
那應該是用石灰石刻畫上去的,是一隻栩栩如生的白隼。
寇黑衣頓時心中一動:“血浮屠已經找來了!”
楊沅一行人被領進林木蔥鬱的園林之中,先去遊賞了最出名的“趵突泉”。
“趵突泉”現在雖然是濟南一景,卻還沒有贏得“天下第一泉”的美譽。
泉水四周,也沒有後世所見的用石頭砌出來的方方正正的池子。
周圍是怪石嶙峋,爬藤蔥鬱。
清澈的泉水中,有三個泉眼噴出五尺多高的泉水。
泉聲如隱雷,突出水麵的水柱翻滾著,仿佛三座天然的白玉水瓶。
因為泉水溫度低於此時的天氣,水麵上霧氣氤氳。
水中遊魚翩然之姿便也飄逸了起來,倒真是一處野趣盎然的人間仙境。
這裡的樓閣建築並不多,而且都是依著流水地形建造,所以幾幢建築比較分散。
陪同而來的官員士紳分散到了幾處樓閣中去,一眾主要人物,自然是進了“濼源堂”。
眾人進入“濼源堂”坐下,仆散忠義便吩咐人煮茶。
楊沅連忙喚住,笑吟吟地道:“楊某此次北來,帶來了一些南國如今最為流行的龍井炒茶。
這趵突泉水清冽甘美,楊某曾聞,‘不飲趵突水,空負濟南遊’。
不如就用這趵突泉的水,加上獅峰的龍井茶,沏一壺好茶,請諸位品嘗。”
楊沅說罷,對於吉光道:“於判官,有勞把本官所攜的茶葉取一罐來。”
肥玉葉按著刀,侍立於“濼源堂”亭柱外的陰涼簷下,聽到這裡不禁吸了吸鼻子。
她知道乾娘李師師就是獅山茶場的主人,江南最大的炒茶商人。
北人一貫崇尚漢人文化,基本上南方流行什麼,北方馬上就會學去,引為時尚。
可以想見,今天楊沅以大宋學士的身份,用這炒茶招待濟南官紳。
今日之後,龍井炒茶在濟南府就能立刻千金難求。
這個楊沅倒是無意中成全了乾娘的一樁大生意呢。
想到這裡,肥玉葉不禁偷笑了一下。
隻是她那笑容剛剛浮到臉上,目光便是一凝。
她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叫她震驚的想法:
那個難忘的夜,淡淡的星光月色、樹上淩落的櫻桃、一缸荷花水……
明明正是炎炎夏日,肥玉葉的汗毛卻忽然一下子豎了起來。
李師師的男人,不會……不會就是……他吧?
辛讚聽了楊沅一句“不飲趵突水,空負濟南遊”,不禁一陣激動。這句話,他還是頭一回聽到。
辛讚作為一個濟南府人氏,倒不是因為被人盛讚家鄉山水而激動。
而是中原淪落已經太久太久了。
中原陷落時,他正當壯年,如今卻已是兩鬢蒼蒼。
他從盼望著能夠親眼看到王師北複中原,到現在希望有朝一日王師能北複中原,
這種心境的變化中,有著多少辛酸失望、有著多少苦澀難當。
大宋,還會收複故土嗎?
大宋,還能收複故土嗎?
隨著心中的希望越來越渺茫,辛讚一顆蒼老的心也愈發地沉寂。
此刻楊沅說出的這句話,如果是流傳於南方,那豈不就說,南方宋人並沒有忘記故土?
辛讚強抑激動,微笑地道:“‘不飲趵突水,空負濟南遊’,嗬嗬,趵突泉因為楊學士這一語,要盛名於世了。”
楊沅並不知道辛讚是什麼人。
眼下在楊沅眼中,隻是把辛讚當成一個歸附了金國的漢人。
尤其是他能作為當地士紳之首參加接風宴,顯然是倍受金人器重的人物,楊沅對他的戒心也就更重一些。
楊沅微笑道:“這倒不是楊某所說!這是流傳於南方的一句話。”
楊沅想到了祖籍濟南的冷羽嬋,便道:“楊某有一位朋友,正是濟南曆城人氏。這句話,楊某就是聽她說的。”
楊沅頓了一下,又一語雙關地笑道:“辛翁你就在濟南城住著,這趵突泉水,辛翁想喝的時候,隨時都可以取用,自然不會覺得它的珍貴。
隻有失去了它的人,才會對它念念不忘啊。”
孔彥舟冷笑道:“失去了它的人對它念念不忘?念念不忘又如何,難不成你們宋國還想打回來?”
楊沅乜了他一眼,把手一抬,袖子就滑了下去。
孔彥舟如驚弓之鳥,立即一個大撤身,“嘩”地一聲,擺了一個起手勢。
孔彥舟猛然一口丹田氣沉下,就像一隻蛤蟆精似的,脖頸粗脹,額頭青筋都繃了起來。
楊沅抖了抖手,淡然道:“奸臣誤國,禍害宗社,致我大宋有北地之失。”
楊沅向孔彥舟瞟了一眼,淡淡地道:“若是金國來日多幾個如你孔將軍一般的人物,楊某又何憚於做我大宋的粘罕、兀術呢?”
靖康之變、宋室南渡。
作為一個國家,是必須要對淪落了半壁江山的重大責任做一個檢討的。
可是除非是一個國家滅亡了,由新的國家對它做出曆史評斷。
否則,沒有哪個政權依舊延續著的國家,會把如此重大的責任推到君父身上。
大宋官方對於失去半壁江山的曆史罪責,早已做出了官方的評斷:
六賊誤國!
並由此上溯,認為是王安石變法失敗以致衍生了一係列的問題,最終導致靖康之變。
這口鍋全扣在王安石頭上固然不公平,但是把它完全扣在任何一個人包括皇帝身上都不合適。
國家的衰敗,有著太多方麵的原因。
王安石被扣上這口鍋,一方麵是因為臣子不能詆毀君父,隻能另找一個重量級人物背鍋。
另一方麵也是因為王安石變法這本經確實被念歪了。
變法的整體方向是好的,但它也不是完美的,弊端確實存在。
大宋之後的衰敗,確實有著變法的一些內容久而成弊造成的一部分原因。
尤其是在用人上。
王安石變法遇到的阻力太大,為了能夠推行新政,他隻能采取“任人唯親”的辦法。
你支持新政,我就用你,至於你是真的認可新政還是政治投機,他顧不上了。
台諫係統就是那個時候被他變成操之於個人之手的政治武器的。
他活著的時候,以他一心為公的節操和強大的掌控力,種種弊端還不明顯。
可是在他死後,那些投機者就把它變成了黨爭的工具、謀奪個人私利的武器。
時人評價:“蔡京以繼述神宗為名,實挾王安石以圖身利”,“今日之禍,實安石有以啟之”。
在不能批評君父的前提下,宋人的反思也隻能到這兒了。
楊沅不可能去違背這個蓋棺論定的東西,那就太腦殘了。
所以他隻能按照官方說法,把宋國失去中原歸結為奸臣誤國。
同時,他現在是大宋的和談使者,不能背叛談判宗旨,大力宣揚反攻、收複。
他又是一貫主戰的,便做了一個假設:“若金國今後多幾個如你孔將軍一般人物,楊某又何憚於做我大宋的粘罕、兀術呢?”
這就是把孔彥舟罵為誤國六賊一般的人物了。
既然我大宋是因為六賊誤國才使中原淪陷。
那麼來日若是你金國奸臣當道,我大宋為什麼不可以收複中原、光複故土?
如果我大宋那麼做不合法理,你金國如今占據中原就不合法理。
況且,我隻是做了一個假設。
假設的前提是“如果你們金國出現一堆的奸臣禍國殃民,導致國家衰敗”。
誰要是揪住這一點做文章,你猜完顏亮會不會不高興呢?
金國正當權的那些朝廷重臣會不會不自在呢?
六個名額呢,請君對號入座!
孔彥舟也不傻,並不接這個話題,隻是冷笑道:“楊沅,你果然野心勃勃,覬覦我大金天下,當誅!”
“孔將軍,你言重了!”隨著一道不屑的聲音,完顏大睿大步走了進來。
“天道無常,有德者居之。如果我大金國如那宋室徽、欽二宗一般昏庸無能,就算宋國不來取,西夏又豈會放過?西夏肯放過,說不定就會冒出一個東夏北夏。”
完顏大睿看向一旁的孔拯,問道:“衍聖公,你說本王說的對不對?”
孔拯訕訕而笑,不敢作答。
他現在和遷到山東的完顏大睿、完顏驢蹄走的很近。
可是孔彥舟這個皇帝近臣他也不想得罪,隻好打個馬虎眼了。
完顏驢蹄緊跟著走了進來,懶洋洋地笑道:“再說了,楊學士這番話對粘罕(完顏宗翰)、兀術(完顏宗弼)兩位戰功赫赫的大金功臣推崇備至,這是我金人的榮耀,楊學士何罪之有?”
粘罕和兀術都是完顏亮篡位稱帝之前就已經死掉的人。
其中像粘罕,更是被金熙宗逼死的。
完顏亮殺金熙宗自立稱帝後,為了展現金熙宗倒行逆施,該殺,還對粘罕大加褒獎。
楊沅舉的這兩個金國人物,不但不犯完顏亮的忌諱,而且確實是金人此時仍然樹立的榜樣。
孔彥舟的臉色甚是難看:“這宋使楊沅對我大金分明包藏禍心,兩位大王緣何包庇於他?”
完顏大睿不以為然地道:“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忠義之士難道不該禮敬嗎?
隻要我大金皇帝賢明,大金臣子忠誠,又何懼於宋人的威脅呢?”
完顏驢蹄撞了一下完顏大睿的胳膊,用半個“濼源堂”都能聽見的聲音“小聲”說道:“大睿,你不要這麼說話。
孔將軍可是降將,你在他麵前提這個‘忠’字,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狠狠抽他的臉嗎?”
“啊呀,口誤,口誤了!”
完顏大睿輕輕一拍自己的嘴巴,對孔彥舟嗬嗬笑道:“本王並無他意,人嘛,當然是要良臣擇主而事啦。
人又不是狗,那畜生倒是曉得忠心事主!你又不是個畜生。你不是畜生,當然不用講忠心了。
咦?我好像又說錯話了,本王不讀書的,是個粗人,口拙,口拙而已,孔將軍勿怪。”
孔彥舟氣的臉皮子發紫,咬牙切齒的隻在心中發狠。
且容你們再猖狂一時,不消兩日功夫,看本王不親自取了你們的狗頭!”
仆散忠義目光一閃,拍了拍孔彥舟的肩膀,為他解圍道:“巨濟,如果這趵突泉的水配上獅峰山的龍井,當真妙不可言。
嗬嗬,那麼楊學士有意來拿這趵突泉的話,我們難道就不能去取那龍井茶?
何必在這裡做無謂的口舌之爭!”
說罷,仆散忠義上前一步,抱了抱拳,笑吟吟地道:“兩位大王和衍聖公什麼時候來的濟南,怎麼也不跟下官說一聲,下官未能遠迎,未免怠慢了。”
其實這三個人都到了濟南府好幾天了,仆散忠義早就知道,隻是一直故作不知罷了。
完顏大睿大大咧咧地道:“這不是聽聞宋國使節楊學士來了麼?你也知道,我們兩個都是不學無術的,所以特彆崇敬讀書人!
楊學士那是文曲星下凡,我們來見見他,沾點墨火回去,說不定明天就腦袋開了竅,一下子有了學問呢。”
仆散忠義暗自冷笑,明天就腦袋開竅?我看你們是明天就腦袋開瓢。
仆散忠義打個哈哈道:“這倒是下官的不是了。
下官原想著兩位大王事務繁忙,兼之天氣炎熱。
兩位大王一個居於泰安,一個居於聊城,就沒想著勞動二位。
想不到兩位大王消息靈通,自己就來了。
快快快,兩位大王,還有衍聖公,快請上座。”
完顏大睿和完顏驢蹄立即一左一右,挾住了楊沅。
完顏大睿笑道:“我們和楊學士多親近親近,沾點文墨氣息。”
眾人回到桌前坐下,完顏大睿和完顏驢蹄就提了兩把椅子,擠到了楊沅身邊,把本來坐在左右的仆散忠義和辛讚老爺子擠到了一邊兒去。
完顏驢蹄笑道:“楊學士,一路遠來,可還順利啊?”
楊沅笑吟吟地道:“順利,怎麼會不順利?
楊某出使之前,有來北國經過商的人,告誡楊某說,本地不甚太平,盜匪處處,殺人越貨。
不過楊某一路行來,山清水靖,四方太平,毫無動蕩。
可見流言不可信呐!金國地方官府治理的還是很不錯的嘛。”
副使寇黑衣目光一閃,馬上接口道:“楊學士怕是說笑了,金國皇帝陛下對咱們的到來特彆看重。
金國皇帝陛下派了孔將軍這等驍勇善戰的武將,又領了足足五千精騎。
嗬嗬,五千騎兵啊,運用得當,都能左右一場大戰的勝負,足以滅殺一個小國了。
又哪有宵小還敢找咱們的晦氣呢?”
楊沅欣賞地看了寇黑衣一眼。
他把台子搭起來了,寇黑衣若是不夠機靈,不知道借著台子唱戲,他就要自己往這件事上引了。
如今有寇黑衣一唱一和,透露訊息就自然多了。
楊沅神色一正,道:“五千騎兵,這一路人吃馬喂的,耗費可是甚巨啊!
唯其如此,正足見金國和談之誠意。
此去燕京,本使希望能不負使命,和金國順利達成和談意向。”
完顏大睿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他想知道宋國有什麼條件,可以做出多少讓步。
這樣才能知道他們這些金國權貴,可以在其中發揮什麼樣的作用。從而估算一下和談有無達成結果的可能。
所以,完顏大睿馬上關心地就這個話題說了下去:“貴國能有這份誠意,那是兩國百姓的福氣。
卻不知貴國對於和談究竟有些什麼想法呢?”
另一邊,完顏驢蹄卻因為楊沅和寇黑衣的這番話,心裡猛地打了個突兒。
孔彥舟護送楊沅去燕京帶了五千兵,而且是五千騎兵?
護送一支使團隊伍,三百騎兵都夠夠的了!
可是完顏亮卻派出了五千騎兵……
完顏大睿和完顏驢蹄一直想的是在規則之內阻止完顏亮發兵南下,他們並沒有想過完顏亮要掀桌子的可能。
倒不是說完顏亮乾不出這樣的事兒來,完顏亮早就這麼乾過了。
完顏大睿和完顏驢蹄隻是覺得,完顏亮當初為了鞏固皇帝的寶座,大殺特殺也就算了。
如今沒有必要再這麼做吧?
把金國權貴都殺光了,誰來給你鎮守這偌大的天下呢?
靠遼國、宋國一群歸附的降將?
可是,寇黑衣一句“五千精兵”,楊沅又給他算了一筆帳,讓他想想這五千騎兵一路人吃馬喂的巨量消耗。
完顏驢蹄心裡頭就有點發毛了。
他忽然注意到自從楊沅和寇黑衣一番話後,仆散忠義的臉色便微微有些不自在起來,看向他的目光微微帶著警惕之意。
完顏驢蹄心中一凜,好在他那張大臉上的表情本來就不生動,此時也沒露出什麼異樣。
完顏驢蹄裝作認真聽楊沅解說宋國立場的樣子,把異樣的情緒悄悄掩飾了下去。
不一會兒,楊沅拿出的那宋國炒茶,已經沏好端了上來。
仆散忠義、辛讚、完顏大睿、完顏驢蹄等人看著這茶湯不禁嘖嘖稱奇。
這麼清亮的茶湯,沒放什麼佐料,他們看著還是挺新鮮的。
金人自入主中原以後,就瘋狂吸收、接受漢人文化。
而金國上層上士最喜歡接受的就是中原的奢靡之風,以及那些浮誇的不切實際的東西。
這玩意兒提升逼格啊。
之前他們的皇帝還泡在河溝子裡,一邊和大臣互相搓背一邊商議國事呢,
突然就可以這麼有逼格了,他們豈有不樂在其中的道理。
楊沅笑道:“諸位若是喜歡,一會兒離開的時候,每位贈送一匣,且嘗個新鮮。”
眾人一聽,連忙道謝,便端過茶去,學著楊沅的樣子,輕呷一口,搖頭晃腦,細細品嘗。
其中隻有完顏驢蹄,迫不及待,候那茶湯稍涼,便咕咚咚大口喝個乾淨。
他一抹嘴巴,道:“方才來時,燥熱不堪,這熱茶一喝,毛孔透開,倒是周身有了涼意。
哈哈哈,給本王斟滿,本王正好口渴。”
侍女給他斟上一杯茶,不消片刻,完顏驢蹄又一飲而儘。
侍女甚有眼光,急忙上前再為他斟滿。
辛讚品了一杯茶,撫須笑問道:“方才聽楊學士講,你有一位朋友,就是我濟南曆城人氏?”
楊沅道:“不錯,我那位朋友姓冷,她是在臨安出生的。
不過,聽她說,她祖父就是濟南曆城人,當年中原動蕩時,為避戰亂而南下。”
“曆城冷家,是為了躲避戰亂而南下的麼……”
辛讚忽然動容道:“當初我們曆城確實有一家姓冷的,和我們辛家還有些姻親關係。
老夫一個堂侄女兒,就是嫁做冷家媳婦的。
中原動蕩的時候,宋金鏖戰,山東地界的匪盜趁機橫行,混亂不堪。
那冷家為了避禍,就舉家南遷了,從此了無音訊。”
說到這裡,辛讚喟然一歎,道:“老夫還以為冷家在逃難途中遇到匪盜,已經全都歿了。
想不到如今還能聽到冷家的消息,好!好啊!”
楊沅聽了辛讚的話,不禁心想,如果冷羽嬋真是這位辛老爺子的姻親後人,那麼算一算……
冷羽嬋豈不就是辛讚的侄外孫女了?
楊沅忙道:“我那朋友的家世,楊某以前倒是沒有仔細打聽過。
隻是偶然聽她說起,當初家族從曆城南遷,途遇匪盜,一家人也隻有她父母雙親僥幸南渡成功。
而且,我那朋友,父母雙親在她幼時就已相繼過世,在臨安府她如今也是孤單一人了。”
辛讚聽的好不心酸,不禁說道:“楊學士,待你歸去宋國,還請仔細詢問一下你那朋友家族情形。老夫覺得,他……應該就是老夫的侄孫。”
楊沅道:“既如此,倒要勞煩辛翁先講一講尊府情形,楊某歸國後,也好說與那位冷姓朋友做個印證。”
辛讚歎息一聲道:“老夫麼,本是大宋宣和三年進士,世居濟南曆城。老夫隻有一子文鬱,早已過世。如今身邊隻有一個孫兒,名叫棄疾……”
辛棄疾帶著肥天祿,大模大樣地回了辛府。
一進四橫閘村,辛棄疾就不需要遮掩什麼了。
整個村子都是跟著辛家販鹽討生活的,都是辛家的耳目。
他把肥天祿讓進花廳,對肥天祿道:“大叔且先在我家裡住上幾日。
等官府緝捕鹽販的禁令取消,棄疾再安排你返回大宋,那樣更加妥當一些。”
肥天祿連忙道謝。
辛棄疾笑道:“大叔和棄疾客氣什麼。
棄疾的祖父一直思念故國,若是見到你這位故國義士,必然歡喜不禁。棄疾先帶大叔你見見他老人家。”
辛棄疾對奉茶上來的丫鬟問道:“春花,我爺呢?”
春花道:“老爺子受濟南尹仆散忠義大人的邀請,去迎接宋國使節了。”
肥天祿吃了一驚,失聲道:“有宋國使節來了?小姑娘,你可知是何人來使?”
那丫鬟想了一想,道:“婢子記不大清了。
不過,婢子聽老爺子提過一嘴,說那宋國使節乃是一位三元及第的大才子呢。”
肥天祿震驚道:“楊沅?!他怎麼出使金國來了?”
辛棄疾訝然道:“楊沅?我也聽說過此人名姓,他是今科大宋狀元啊。大叔你認得他?”
肥天祿險些脫口說破自己的身份,定了定神,才道:“大叔本就是臨安人氏,和這位狀元公,有過幾麵之緣。”
“哦?”
辛棄疾想了想,便吩咐那婢女道:“春花,你叫前宅的人,馬上去打聽一下這位宋國使節的詳細消息。”
那婢女答應一聲,便急急向前宅走去。
辛棄疾笑道:“棄疾也很想結識一下這位大宋狀元,大叔你可要與他見見,搭使團的‘順風船’返回大宋?”
肥天祿驚訝地道:“小兄弟,你能幫我見到楊沅?”
辛棄疾笑道:“在濟南地麵,我們辛家要做些事還是不太為難的。
再說,我祖父既然是迎接大宋使者的本地士紳代表,棄疾帶個‘隨從’去見祖父,總沒有問題吧。”
肥天祿聽了不禁有些意動,但他轉念一想……
他可是刺殺金國皇帝的人,如果他去了楊沅的使團當中,又不慎被人發現,這件事豈不坐實了是宋國所為,令宋國陷入被動?
肥天祿遲疑了一下,說道:“楊沅為何出使北國,大叔現在還不清楚。且待小兄弟你查清宋國使團詳細情形再說。”
楊沅萬萬沒有想到,從辛讚口中,竟然問出一個“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的辛棄疾來。
也幸虧他已經見過太多太多以前隻能在史料文稿中才能見到的曆史人物,早已修煉的處變不驚。
不然,乍聞辛棄疾大名,楊沅必然露出震驚之色。
他一個遠道而來的宋使,聽到金國治下的濟南府一個年方十五歲少年的名字,便神情異樣的話,恐怕就要給辛家惹些麻煩了。
一俟知道辛讚的兒子已經去世,身邊隻有這麼一個嫡孫。
知道辛棄疾未來人生選擇的楊沅,就明白這位辛翁定然是個依舊心向大宋的人。
冷羽嬋是楊沅的女人,換言之,他是辛讚老爺子的侄外孫女婿,是辛棄疾的表姐夫。
這樣一想,楊沅對辛讚頓覺親近起來。
兩個人就這麼大剌剌地嘮起辛老爺子在宋國的親眷,還真不用背著人。
金國在宋國那邊有親戚的人家實在是太多了。
而且那些人家在金國大多非富即貴。
畢竟戰亂時期,有能力遠遷逃跑的,幾乎就沒有窮人。
再一個,這也和金人還沒有消失的部落習俗有關。
早期氏族部落時期,女真人實行的是氏族外婚製。
進入酋邦階段後,女真人實行的是部族外婚製。
所以,部落與部落之間,不知有多少層複雜的婚姻關係。
可這並不影響他們為了爭奪獵場和草場,彼此間殺一個你死我活。
因而他們也不會因此就排擠、猜忌自己部落中與其他部落有聯姻關係的族人。
因為要是那麼算起來,恐怕他們整個部落都找不出幾個在外邊不沾親帶故的人了,包括他們自己。
而金國從這種部落聯盟到現在一共也才三十多年時間,諸多舊習和觀念都還沒有轉變。
他們在這廂聊著天,完顏驢蹄就在旁邊不停地喝茶。
喝著喝著,他便摸了摸肚子,笑道:“這茶湯甚好,不僅解暑氣,還泄火氣。大睿,陪咱去方便一下。”
完顏驢蹄說著便起身,走到完顏大睿身邊,在他肩上笑嘻嘻地拍了一把。
完顏大睿察覺完顏驢蹄用的勁道兒有些不對,不由得心中一動。
完顏大睿便翻個白眼兒,嘟囔道:“真是懶牛懶馬屎尿多。”
他發著牢騷,便起身跟著完顏驢蹄一起走了出去。
二人遛遛達達地出去,向侍候在外麵的人問清方便的所在,便一起走過去。
行在林蔭路間,完顏驢蹄的臉色就陰沉下來。
他低聲道:“大睿,孔彥舟護送宋國使節去燕京,足足帶了五千騎兵,你不覺得有些古怪麼?”
完顏大睿知道他喊自己出來,必定有事商量。
不想卻從他口中聽到這麼一句話。
方才在“濼源堂”上,他還真是一聽就過,沒有深思。
因為當時他正急於了解宋國的談判底限,忽略了。
此時聽完顏驢蹄一說,完顏大睿便意識到不太對勁兒了。
“帶了五千騎兵……,他想乾什麼?”
完顏驢蹄陰沉著臉色道:“在我大金腹心之地,調動五千精兵,你說他還能用來做什麼?”
完顏大睿怒道:“完顏亮……他真就如此大膽?他這是要把我金人權貴趕儘殺絕嗎?”
完顏驢蹄沒有作聲,他認定孔彥舟帶了五千兵,恐怕是要對他們不利的。
可是對於完顏亮這種“你稍有忤逆,我就以殺鎮之”的做法,也是有些不敢置信。
二人默默走進“五穀輪回之地”,方便之後又從裡邊出來,緩緩往回走。
完顏驢蹄道:“我們應該馬上走,你我兩家的部曲、家奴加起來也有上萬人馬。隻要我們能返回家裡去,孔彥舟縱有歹意也未必還敢動手了!”
完顏大睿沒有完顏驢蹄的急智,這不是因為他蠢,而是因為他考慮事情總喜歡再三推敲。
有這種習慣的人,是很難對彆人的行為及時做出反應的。
但是,這樣的人,你隻要給他一定的時間從容思考,他所想的事情卻大多會更加縝密。
完顏大睿搖搖頭道:“如果,孔彥舟領五千精騎來濟南的目標是我們,你覺得我們還走得了嗎?”
完顏驢蹄急道:“此等大事,孔彥舟定然不敢事先便曉諭麾下將士。
你我可是金國王爺,我們要硬闖出去,誰敢阻攔?
咱們闖出去,等他發覺怕已來不及了。”
“來得及!”
完顏大睿冷冷地道:“你看到那四下遊走的侍衛了麼?
我們隻要不告而彆,突然離開‘濼源堂’,孔彥舟馬上就會得到消息。
哪怕我們闖得出第一關,再闖得出城池這第二道關,還有第三關呢!
你彆忘了,仆散忠義剛下了命令,為緝捕打擊鹽販,封鎖了水陸各處要隘。
仆散忠義顯然是他的同謀。”
完顏驢蹄聽了不禁倒抽一口冷氣,沉吟道:“出了‘濼源堂’、再出城,再加上一路重重的關隘……,每道關口隻要稍稍耽誤些時間,五千精騎就追上來了。”
完顏大睿目光閃動,道:“所以,我們不能走。
他們沒有馬上動手,定然是想師出有名,恐怕是要炮製個什麼罪名安在我們身上,然後再對我們揮刀,我們還有時間。”
完顏驢蹄道:“你想怎麼做?”
完顏大睿沉聲道:“我們不動聲色,馬上派人去聯係賣咱們私鹽的‘六千會’,通過他們派人出去,連夜通知你我家族。然後……”
完顏大睿露出一絲冷笑,道:“就以發現私鹽販子為由,調動你我的部曲家奴,直接闖來濟南府。
你彆忘了,你我二人鎮守山東路,也是有權乾預地方政務的。
他仆散忠義既然要抓鹽販子,咱們就派兵配合他抓,有什麼問題?”
完顏驢蹄心中急急盤算了一番,說道:“你我兩家距離濟南城並不遠,但是要集結人手再快馬而來,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到了,萬一……他們今晚就動手怎麼辦?”
完顏大睿道:“還沒有給我們編排罪名,又不知道我們已經察覺,他們不會倉促動手的。”
說是這麼說,畢竟事關自己的性命,完顏大睿也不敢大意。
他想了一想,又補充道:“今晚,你我就跟著仆散忠義。
如果他回府,我們也要跟去。隻要牢牢守住他,他就無法對咱們動手。”
“好!”
完顏驢蹄咬牙切齒地道:“完顏亮!他這是想逼老子造他的反呐!
這狗娘養的,逼急了我驢蹄,我死也得叨他一塊肉下來,斷然不會讓他好過!”
完顏大睿道:“一切都還隻是你我的猜測,冷靜些,不要叫人看出端倪來,我們回去。”
“嗯!”
完顏驢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壓下滿腔的怒火,跟著完顏大睿走進了“濼源堂”。
一腳踏進門檻兒,兩人便已滿臉笑容。
仿佛那道門檻兒,就是一個變臉的開關。
曆城,四橫閘村。
村正袁景仁急急走進了辛府。
“我有急事,要見小少爺。”
他知道辛讚去了城裡,如今有緊急事情,就得請示辛棄疾了。
“袁大叔,什麼事?”辛棄疾聽到消息,從後宅急急趕了出來。
袁景仁道:“少爺,經常從咱們這兒大量購買私鹽的一位大客商,想要咱們幫忙,送他的人穿越封鎖前往聊城和泰安。”
辛棄疾一怔,問道:“兩個人?”
“是!”
“他們有沒有說是什麼要緊事?”
“沒有。”
辛棄疾沉吟起來:“這個時候動用咱們的秘密通道,如果不是十分緊要的大事,最好是不要管。
不然,萬一有個閃失,咱們就要斷去一環,再要補上,十分吃力。”
袁景仁道:“俺也明白這個道理。隻是這位大客商,從咱們這兒購去的私鹽一向極多。
咱們從南方運來的私鹽,他經常一買就是一船。
而且,他還跟咱們的人說,隻要咱們幫了他們這個忙,以後從咱們這兒進鹽,願意再加價一成。”
辛棄疾思索了一下,道:“這麼豁得出去,看來他們真的有很急的事啊。”
袁景仁道:“少爺,他們每次從咱們這兒買進的鹽都不少,而且很快又會再買。
所以,俺估摸著,他應該是一個身份不低的權貴,所以才有門路迅速把鹽售賣出去。
不過,他顯然是沒有自己買鹽的門路,又或者……是擔心樹大招風,所以才從咱們這兒買?”
“是地方權貴麼?”
辛棄疾想了一想,道:“那倒是值得幫他一把,答應他。但是……讓咱們的人多加小心,我今天回來時便發現,官兵巡弋森嚴,這次不比從前。”
袁村正答應一聲,便又匆匆離去。
袁村正剛走,辛家派去城裡打探消息的人就回來了。
辛棄疾也不問他,便帶了他去後宅見肥天祿。
那人把宋國正副使者的身份一說,肥天祿就變了臉色。
副使是機速房蟬字房的副承旨寇黑衣?
不用問了,玉葉一定跟來了。
肥天祿太了解自己這個女兒了,況且他和鄭遠東還是知交好友。
派來的副使既然是機速房的人,他女兒不跟來才怪。
如此一來,他倒是必須和楊沅見上一麵了。
不然女兒去了燕京,必是為了尋他。
而他已經離開燕京,萬一女兒為了尋找他惹出什麼動靜來,他倒是安然離開了,再把女兒陷在北國,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這裡,肥天祿對辛棄疾道:“小兄弟,這宋國使節,我還真的需要見上一見了。
還請小兄弟幫我安排一下,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