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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萬俟家比較混亂。
號啕大哭者、尖聲咒罵者,還有如瘋如魔地衝上去,要跟楊沅玩命的。
已經看呆了的於吉光等人終於清醒過來,趕緊衝上去阻攔。
他們想著萬俟家畢竟曾是宰相人家,如今雖然有罪流放,也不宜太過分,所以先還隻是阻攔。
不過,被撓了個滿臉花之後,大楚率先忍不住了:“我去你娘的吧!”
大楚一個大腳蹬了出去,把萬俟卨的一個孫子給蹬了出去。
然後他一個箭步衝過去,騎到那孫子身上便打。
還好,他也知道輕重,沒敢用拳頭,掄開了兩膀,大嘴巴子啪啪不絕。
大楚一動手,毛少凡就忍不住了。
毛少凡一動手,於吉光便想,我打不打,如今都要把萬俟家得罪透了,還不如對楊通判表個忠心。
正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楊通判現在處境不好過,萬一我這回賭對了呢?
想到這裡,一直防護甚嚴的於吉光便主動賣了個破綻,探出了臉兒去。
“啪!”
他的左臉挨了一耳光,於吉光痛呼一聲,腦袋一歪,又把右臉也湊了上去。
“啪!”
又挨了一記耳光。
於吉光終於“大義”在手,登時施展開拳腳,衝進了萬俟家一眾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家人中間去。
“誒!你們不要……救人要緊啊……”
楊沅伸著“爾康手”,試圖阻止雙方衝突,奈何沒有人聽他的。
楊沅跺了跺腳,跑到蝦米一般佝僂在地上的萬俟卨身旁,把他翻過來。
萬俟卨兩眼怒突,麵龐發紫,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得救。
萬俟家的一個人淚流滿麵,尖聲大叫著衝楊沅跑過來。
隗順眼疾手快,一個漂亮的小擒拿,便把他摁倒在楊沅身旁。
這些大理寺獄卒都精於各種擒拿功夫,關節技用的出神入化。
隗順拿住的那人四十上下,應該是萬俟卨的一個兒子。
隗順道:“楊監州,此間不宜久留,你快走。”
楊沅擺擺手道:“不礙的。”
他觀察了一下萬俟卨的情況,對被隗順摁在地上的萬俟卨之子道:“你不要激動,令尊說不定還有救。”
那人一愣,怒道:“我爹都被你激怒氣絕,如何還能有救?”
楊沅道:“不然不然,我看他是怒火攻心,一口急痰卡住了喉嚨,活活憋死過去了。
你來給他把痰吸出來,再吹幾口氣兒進去,說不定就能活回來。”
那人又是一愣,看了看萬俟卨,半信半疑地道:“此言當真。”
楊沅攤手道:“死馬當作活馬醫唄,哪怕隻有萬一的可能,伱要不要試?”
那人猶豫了一下,便要掙紮起來,隻是被隗順牢牢鎖著關節,根本動彈不得。
楊沅擺擺手,讓隗順把他放開,那人便膝行到萬俟卨身邊。
楊沅站起身,在一旁耐心指點道:“來,你一隻手捏著你爹的鼻子,另一隻手掐著他的腮,把他嘴巴撬開一點兒,然後……”
“哇……”
那人眼見老爹口涎沾在唇角上,說不出的惡心,那嘴巴隻撬出一條縫兒,他就忍不住扭頭轉向一邊,大吐特吐起來。
楊沅見了很是無語。
這時,又一個萬俟家子弟大叫著向他衝來。
楊沅看也不看,便是一記彈腿。
他這一腿看著雖然非常霸道,卻用了一個巧勁兒,把衝向他的那人給踢了回去。
眼見萬俟卨的兒子都下不去嘴,楊沅自然更不可能出手。
他看了看麵目猙獰、兩眼怒突的萬俟卨,實在忍不住,終是戟指罵了他一句:“你這狗賊,真是一輩子陷害忠良!
楊某與你有殺父之仇還是奪妻之恨,為什麼你要用死來陷害本官啊!”
……
楊沅沒想過他會罵死萬俟卨,他根本就沒想過要罵萬俟卨。
他來萬俟卨府上,真的隻是來給在此看守的大理寺人員送交遠程大車的。
隻是,萬俟卨聽說楊沅來了,居然主動從府裡走出來,要見見楊沅。
萬俟卨雖然料定自己將遭罷官,為此也做了一些準備,留了一些後手,但是他心情之抑鬱卻還是不可避免的。
他自從挑戰秦檜失敗,已經在地方上蟄伏了十多年啊。
如今好不容易回了臨安,秦檜這個半生之敵也死掉了,而他則成了大宋首相。
此時的萬俟卨,可謂是一朝得意,神采飛揚。
結果,這才幾天呐,首相的位置還沒坐熱乎呢,他就又栽下去了。
這一回更慘。
上一次得罪秦檜,他隻是被貶官到地方坐冷板凳,這一次則是發配去了海南島。
哪怕他自己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局,心中還是鬱鬱不歡。
他年紀大了,心情又不好,便悶出了病來。
結果,前幾天他忽然得到消息,金國皇帝完顏亮正式派遣耶律元宜和孔彥舟為主帥,各領一支大軍,夾攻大宋了。
萬俟卨聞訊大喜若狂,掀被而起,赤著一雙腳便跳到了地上,仰天大笑起來。
金兵來了,快點來吧,趕緊和大宋打一仗,打得大宋落花流水啊哈哈……
要不然,老夫還要舟車勞頓的一路南下。
萬一走出幾百裡地了,才被趙瑗小兒恭請回來,這一路折騰,老夫該多累啊?
因為金兵來了,萬俟卨的病也不藥而愈了。
這幾天這老東西一直是容光煥發,比起“摸臀手”張宓,看起來還要紅光滿麵些。
儘管他被大理寺的人軟禁在家,但也不能完全隔絕他的內外消息。
他努力打聽著外界的消息,判斷著時局的變化,期待著趙瑗把他請回首相的寶座,讓他主導對金和談。
到時候,他就可以完美複刻秦檜的崛起之路!
他將成為大宋獨相,一如當年的秦檜一般風光。
金國大軍行進的速度遠不如大宋機速房情報傳遞那麼快。
萬俟卨遲遲等不到宋金開戰、宋國戰敗的消息,心中不禁焦灼萬分。
今日,他坐在書房中,正在猶豫是否主動上書,向官家請求,由他代表大宋與金國和談,避免兩國一場刀兵。
不過,若不打上一仗,讓大宋先吃點苦頭,他又如何挾金國而自重呢?
權衡了一番利弊,他決定還是暫且隱忍。
他不能主動上書請求主持和談,必須得等趙瑗小兒上門來請他。
就在這時,他聽家人告知,臨安府通判楊沅押著數十輛大車來了府上。
萬俟卨聽了消息便走出書房,到了前院儀門之外。
“楊沅,你這大車,造的很結實啊!”
萬俟卨一身布衣,頭係抹額,站在階上,似笑非笑的。
“喲,原來是萬俟相公,哦!不對,現在應該直呼你的名姓才對。”
楊沅正和負責看守萬俟卨府的大理寺丞程牧交接,忽然聽到萬俟卨說話,語帶嘲諷之意,便馬上毫不示弱地反擊了回去。
“萬俟卨,你去的可是儋州啊,數千裡之遙呢,尋常的大車,哪禁得起這般折騰。”
楊沅走過去笑道:“本官把車造結實點兒,才不至於散了架。
就是不知道你這把老骨頭禁不禁得起折騰。不過你看這木頭……”
楊沅拍了拍車轅:“這可是槐木。老話說的好,槐木車,棗木犁,砍掉樺樹當坐騎。
這木頭硬啊,你要是死半道兒上了,把這車板子拚湊一下,就能給你打一副好棺材。”
大理寺丞程牧隻聽得目瞪口呆,好歹人家是前首相!
就算如今被流放了,誰敢這麼對他說話?
況且,就現在這時局……
說不定人家很快就要起複呢。
這個狀元公,他是真敢罵呀!
萬俟卨氣的臉色發青,他沒想到楊沅竟如此大膽。
萬俟卨臉色含霜,沉聲道:“楊沅,你倒是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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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這儋州風光,老夫未必看得到了。”
楊沅吃驚地道:“你快死了嗎?連堅持到儋州的時間都沒有嗎?”
此言一出,萬俟家的子侄輩們齊齊怒視著楊沅。
萬俟卨淡淡一笑,道:“小輩,徒逞口舌之利。”
他緩步走下石階,繞著一輛大車走了一遍,看了看,又往車上拍了拍,滿意地頷首道:“嗯,確實造的結實。”
他扭頭對程牧道:“這些車子,你要保管好。說不定我們這位狀元公很快就能用到,用到他自己造好的這些車。”
萬俟卨又轉向楊沅,笑吟吟地道:“隻不過,你要去的可不是最南邊,而是……最北邊。”
萬俟卨往北指了一指,微笑道:“你放心,在你被砍頭之前,老夫會替你向金國皇帝求個情,讓你看看燕京風光再去死。
那燕京城,兩年前才剛剛擴建完成,據說甚是雄偉壯觀。
狀元公記得臨死之前賦詩一首,老夫會把它收錄在文集之中,幫你留傳後世。”
“你想太多了吧,萬俟老賊!”楊沅冷笑一聲,走到萬俟卨麵前,與他對麵而立。
“你還想有文集留傳後世?你能流傳後世的,隻有罵名!”
“你以為金兵來了,要變天了,你萬俟老賊就能翻天了?”
“萬俟老賊,你怕是要想瞎了心了!平心而論,完顏亮並非一位庸主,他明知道倉促興兵後繼乏力,兼之金國內部憂患不斷,你覺得他有可能會因為一怒而揮兵南下麼?”
“你說你啊,你和嶽元帥是河南老鄉,可是做人的差距怎麼就那麼大呢?”
“嶽元帥那是要流芳千古的人物。而你,你是要遺臭萬年啊!”
“豎子,你……你這個豎子!”
萬俟卨被他罵的老臉有些掛不住了,氣急敗壞地指著他大罵。
但楊沅還沒說完呢。
楊沅道:“你想人死如燈滅都不成,哪怕是過了一千年一萬年,人們隻要提到你,都會‘啐’上你一口。”
楊沅不但說,還做了。
他“呸”地一口唾沫,萬俟卨急忙退了一步,被他唾到了袍袂上。
萬俟卨氣的臉色發青,怒道:“豎子,當真無禮!”
楊沅道:“喲,我這才唾你一口唾沫,你就受不了啦?”
楊沅逼近一步,冷笑著問道:“臨安瓦子勾欄裡,新出了一部雜劇,講的是四大奸賊陷害忠良的故事,你可知道?”
萬俟卨當然不知道,就算他如今沒有失去自由,消息渠道依舊很廣,也不會有人自找沒趣,去向他彙報這種事情。
頂多是利用職權禁演此劇,連事後去向他邀賞請功都不敢,這事兒實在太打臉了。
楊沅把以秦檜、萬俟卨、張俊、王氏為原型的故事,簡明扼要的對萬俟卨說了一遍,笑道:“在那故事裡邊,你可是天天都被人唾罵,是真的在唾罵啊!
你被鑄成鐵像,長跪在嶽將軍墓前,被千夫所指,萬民唾罵。
哪怕千秋萬載之後,海不枯,石不爛,你這狗彘不如的奸賊,也會永遠跪下去,永遠被人唾罵著!”
“你以為那隻是一出戲嗎?萬俟卨,今天臨安府就可以公開演出這樣的戲,就可以任由無數百姓,指著那台上扮奸賊的戲子唾罵。
那麼你猜猜,來日楊某所說的這一幕,它能不能真的實現?”
萬俟卨猛然退了一步,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
他不敢想,如果真的發生那樣的一幕……
楊沅步步緊逼,沉聲說道:“不但你要生生世世受人唾罵。你的後人,甚至也姓萬俟的無辜之人,都會羞以萬俟為姓。
尤其是萬俟這個姓氏太少見,所以隻要姓萬俟的,就會很容易被人以為是你的後人,所以這天下間姓萬俟的,大多都會受你連累而改姓了。
你了不起,你真了不起啊,萬俟卨!因為怕被牽連挨罵而改姓的,你將是古往今來第一人!你說你這算不算是斷子絕孫呢。”
隨著楊沅一句句痛罵,萬俟卨氣的麵龐發紫,胸膛跟拉風箱似的呼哧呼哧,聲音越來越響。
待楊沅罵出“斷子絕孫”這一句來,萬俟卨手指著楊沅,喉嚨裡咕嚕半晌,忽然反手扼住自己的喉嚨,仰麵倒了下去。
楊沅頓時一呆,乾嘛這是,老東西想碰瓷兒嗎?
被人罵死這種事,倒是真的有。
《三國演義》裡就有一段,還是楊沅告訴曲大先生的呢,如今也算是一個經典橋段了。
不過,那畢竟是故事。
現實生活中也有氣性大被人罵死的。
但那通常都是因為死者本身就有一身的疾病,尤其是有心臟或者血管方麵的疾病。
然而楊沅看著萬俟卨,還挺好的啊。
這老貨看起來挺會養生的,身材硬朗,氣色也蠻好,紅光滿麵的。
他會這麼不抗罵?
不過,楊沅不但誤判了萬俟卨的身體狀況,也小看了自己方才一番話對萬俟卨的殺傷力。
萬俟卨是個賣國賊,但他自己從不這麼認為。
不管他是真的認為自己是為了天下黎庶,還是一種自我催眠,他都從不曾把自己看作一個要遺臭萬年的奸賊。
楊沅給他描述的未來,對他的精神刺激實在是太大了。
一想到自己的身後,有可能出現楊沅所描述的那般模樣,萬俟卨就肝膽欲裂。
而楊沅在他原本的世界中,隻是一個年輕人。
他隻覺得罵的痛快,他不覺得這番話會讓萬俟卨恐懼到極點。
可即便是在楊沅原本的世界裡,那些行將就木的老人,也依舊保留著非常傳統的觀念。
他們“視死如生”,堅信有一個死後的世界。
並且現世的自己,會決定著死後的自己,如何在那個新世界中生存。
曾有某地移風易俗,執行的方式簡單粗暴了些。
他們規定在某年月日後,該地再有去世者一概火化。
於是,竟然有老人為了能夠肉身入土,選擇在期限來臨之前自儘。
由此極端行為,你就可以想象這種傳統理念對人的影響有多大。
楊沅隻覺得自己罵的痛快淋漓,萬俟卨卻是聽得驚怒恐懼、魂不附體。
老東西急火攻心,一口濃痰卡在喉嚨裡,竟被楊沅這一番痛罵,活活給罵死了。
……
全程目睹其事的大理寺丞程牧,一見萬俟卨被活活罵死,又兼自己也成了被萬俟家人打罵哭鬨的目標,乾脆一走了之,跑到金殿上報訊兒去了。
程牧倒是沒有添油加醋,他很客觀地把當時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也難為程寺丞了,楊沅和萬俟卨一番交鋒的話,他居然記了個七七八八,儘力還原了出來。
聽完程牧的描述,金殿之上一片靜寂。
大家都有點懵,一個是感覺萬俟卨死的……太草率了些。
另一個,是感覺楊沅正處在風口浪尖兒,他怎麼敢的!
他這也……太能惹事了吧!
“鵝鵝鵝鵝……”一片靜寂中,一陣嘹亮的鵝叫聲忽然響起。
所有人都向副皇帝閣下看去。
晉王趙璩急忙閉了嘴,忍了一忍,才擰緊了眉毛說道:“楊沅的氣性也未免太大了……”
眾大臣都詫異地看著趙璩。
晉王殿下說錯了吧?
殿下是不是想說,萬俟卨的氣性太大了?
卻聽趙璩又道:“萬俟卨這身體,咳……朽敗不堪啊。”
大理寺卿吳書出於職業習慣,已經在思索楊沅觸犯何罪了。
想了一想,好像沒有……
“罵詈罪”古已有之,不過主要是用在維護尊卑製度上。
西漢時就有規定:
辱罵祖父母、父母,必死。
奴婢辱罵家長,最高可判絞刑。
除此之外……
沒了。
明清時候,“罵詈罪”又加了一條,那就是普通人互罵,如果鬨到衙門,雙方各打一頓板子。
不過,如果你是有功名的人,那麼恭喜你,就算你是生活在明清時代,你罵人也是不犯法的。
所以當時有句話,叫做“和尚口吃遍四方,媒婆口傳遍四方,秀才口罵遍四方”。
當然,這個罵依舊不包括辱罵自己的至親長輩,那就是死,沒得商量。
大理寺卿吳書仔細想了想大宋律,確實拿這種狀況沒有辦法。
不過,他不放心,又向左右的刑部尚書張方旬和禦史中丞朱倬分彆投了一個詢問的眼神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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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位司法界大佬給他回了一個肯定的點頭動作。
吳書便淡定下來,雙手捧笏,眼觀鼻、鼻觀心,狀若泥胎木塑,穩得一批。
禦史肖鴻基聽說萬俟卨竟然被楊沅罵死,不由得驚呆了。
他還盼著無需多久金兵南下,打得宋軍丟盔印甲,官家必定迎回萬俟相公,請萬俟相公收拾殘局。
自己的大靠山,也就風光還朝了。
卻沒想到……
萬俟卨對肖鴻基有知遇之恩,就算他不指著萬俟卨還朝做自己的靠山,這個仇肖禦史也是記在了心裡。
他立即上前一步,沉聲道:“楊沅一貫以嘩眾之語邀上媚寵,結果激怒了金國,將宋金兩國自‘紹興和議’以來的大好局麵毀於一旦。
如今楊沅又以惡毒之言咒罵萬俟卨,萬俟卨雖有罪,罪不致死,朝廷已然做出公正的裁決,將他流放儋州。
楊沅卻生生罵死了萬俟卨,萬俟卨畢竟是前宰相,豈能由得他區區一通判肆意辱罵,更不要說他還把人活活罵死了。
楊沅此人實在是狂悖無禮、禍國殃民,臣請斬楊沅,以謝天下!”
馬上就有一些即將下崗的台諫官,跟著一起湧上前來。
“臣附議!”
“臣附議!”
“臣請斬楊沅!”
幾位宰相此時也是麵沉似水。
他們和萬俟卨是否合得來,那是另一回事。
但,萬俟卨畢竟曾是他們這個圈子裡的人。
結果這才剛剛罷職免官,就被楊沅罵死了……
此事難免叫人生起一種兔死狐悲的情緒。
眼見群情洶洶,趙瑗有些沉不住氣了,望向三法司,問道:“大理寺,楊沅罵死萬俟卨,觸犯何罪?”
大理寺卿吳書剛和司法界的另兩位大佬統一了意見,便捧笏出班,信心十足地道:“臣啟陛下,律法中相關者,唯有‘罵詈罪’,而‘罵詈罪’條例之中,並不涉及這種情況。”
晉王趙璩喜道:“那就是沒有罪嘍?我就說嘛,是萬俟卨身體朽敗,大限將至,和楊沅有什麼關係呢?
他喝口粥可能也要嗆死,難道那粥也有罪?要是判楊沅有罪,那大家以後說話可都要小心了。要是有人不小心自己老死了,怪到你頭上,你可說不清。”
肖鴻基悲憤地道:“官家,不殺楊沅,天下不定、人心不平、朝綱不正啊!”
“臣請斬楊沅!”
“臣附議!”
即將下崗的台諫官們又來神了。
湯思退略一思忖,出班道:“官家,孔彥舟已兵至穎州,磨刀霍霍。但亦有消息自穎州傳來,言金帝仍希望我宋國表明態度,謹守和議,使兩國仍能睦鄰相處。
臣以為,金人之疑慮,在於我大宋點了楊沅為狀元。而楊沅廷對的內容,多有慷慨激昂之語,金人誤會這將是我大宋今後的國策,心生忌憚,情有可原。”
湯思退頓了一頓,又道:“金人既然放出這個風來,顯然仍有通過談判化解這場兵戈的可能。朝廷是否可以派遣使團,赴金國和議呢?
臣以為,就以楊沅為使,既可表明我大宋之誠意。而且由楊沅同金帝接洽交談,也可使金帝明白我大宋‘以禮相待,以武相製’的本意,重點在於‘以禮相待’,金國若不發兵來犯,我大宋絕無主動啟釁之意。”
肖鴻基兩眼一亮,立即附和道:“楊沅曾潛伏北國十年,熟悉北國內情,由他代表我大宋和談,更易平息刀戈。臣附議!”
“臣附議!”一群即將下崗淪為“準備差使’的台諫官連忙跟上。
鵝王趙璩森然道:“秦檜把宇文虛中家人百餘口送去金國,使他們慘遭金人屠戮。爾等,如今是要效仿秦檜所為嗎?”
秦檜已經蓋棺論定,被指為國賊了。
這麼一說,湯思退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
湯思退便沉聲道:“晉王!臣是出於一片公心,若此番宋金之戰仍有平息的可能,那是一定要派人去金國和談的。
旁人去的,楊沅為何就去不得?如果湯某是合適的人選,便是朝廷讓湯某去,湯某也絕不遲疑。”
肖鴻基馬上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楊沅作為使節,和宇文虛中的家人身份並不相同,大王何必有此擔心呢!”
金國發兵的真正原因,和人家楊沅無關。
這事兒,趙瑗心知肚明。
這鍋已經讓楊沅背了,沒有讓人家再去送死的道理。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嗬嗬,曆史上被斬的“來使”可不要太多啊!
然而,現在明著駁下也不合適。
本來大臣們就揪著楊沅引來了金兵這個話題不放,要求追究他的責任呢。
現在楊沅又罵死了萬俟卨。
雖說律法中找不出治罪的相關條例,可他的這一行為,現在讓很多人不滿。
沒看湯思退這明知金人發兵真相的人,都站出來了麼?
所以,趙瑗便先使一個“拖字訣”,說道:“金帝有意和談的消息,究竟是不是金國官方放出來的消息,此時還不能確定。湯相公此議,待有司查清消息本源再說。”
此番朝會,就此草草收場。
彈劾楊沅的人沒有達到目的,但是整個形勢對楊沅愈發不利了。
臨安府,通判北廳,張宓臉上的笑容愈發快意了。
“摸臀手是麼?楊沅,本官這雅號,拜你所賜啊!”
張宓獰笑著自語:“等你死了,本官一定要想辦法把你的妻妾收房。
你贈與本官的這個雅號,本官總要叫它‘名符其實’才對得起你呀,嗬嗬嗬嗬……”
……
樞密院,機速房,八紱堂上。
肥玉葉把一紙辭呈擺到了鄭遠東的公案上。
鄭遠東看了一眼辭呈,對肥玉葉道:“你想去金國?”
肥玉葉沉聲道:“家父生死不明,下落不知,為人子女者,豈能安心。”
鄭遠東皺眉道:“你孤身一人,又是女子,若去了北國,又能做什麼呢?”
肥玉葉搖搖頭:“生死不計,但求心安。”
鄭遠東深深地看了肥玉葉一眼,道:“你想儘孝道,本官阻不得你。可是,如果你找到了令尊,他還活著,甚至有可能落入了金人之手,隻是金國對外秘而未宣,你……又能做什麼呢?你去金國,就隻是為了和令尊一起死嗎?”
肥玉葉道:“到時候卑職見機行事罷了,不然又能如何?難道讓卑職什麼都不做?既然家父還沒有確實的消息傳回來,玉葉無論如何,總要走這一遭的。”
鄭遠東負起手,在八紱堂上踱起了步子。
肥玉葉沉聲道:“請都承旨成全!”
眼見鄭遠東踱步不語,肥玉葉咬了咬唇,又道:“如果都承旨不允,卑職便是掛印而去,依舊要走!”
鄭遠東停下腳步,又思索片刻,徐徐地道:“本官倒是想到了一個辦法,如果這個辦法可行,那麼你此去找到令尊的機會便更大。若是令尊還活著,你救他返回大宋的希望……也就更大。”
肥玉葉動容道:“都承旨請講!”
鄭遠東道:“今日朝會,湯相公進言,應派遣使者與金國和談,儘最後之努力。”
肥玉葉道:“都承旨的意思是……”
鄭遠東道:“如果我朝真能派出使團,而你……尋個正當理由進入使團,籍由使者身份,許多事就容易做了。
而且,如此一來,你仍是我機速房官員,便可以調動我機速房派遣在燕京的‘飛蟬秘探’。
有他們這些已經在燕京紮下根來的人,你才不至於盲人瞎馬,無所適從。”
肥玉葉的眼睛亮了起來,激動地道:“朝廷……同意派出使團了嗎?”
鄭遠東搖搖頭道:“湯相公諫議,由楊沅出使金國,解鈴還須係鈴人嘛。
不過你也清楚,金兵此番南下實與楊沅無關,官家自然不肯答應。”
肥玉葉聽到這裡,眼中的光又黯淡了下去。
鄭遠東看著肥玉葉道:“可是,如果楊沅主動請命,願意赴金國為使,官家就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肥玉葉黛眉一蹙,道:“楊沅極力主張對金強硬,金人必然深恨之,他有什麼理由主動請命,自赴虎口?”
鄭遠東道:“這,就是問題所在了!你若自己去,不過就是把這條命賠給你爹,這是愚孝,於令尊何益之有?
可要增加救出令尊的機會,最好的辦法就是以使團為掩護。
而要派出使團,就得楊沅主動請命。
所以,你若能說服楊沅,讓他主動上書天子請命出使,那就成了!”
肥玉葉聞言,訥訥不語。
勸人家去送死,給她製造一個救父的機會,這……這能說服得了人家嗎?
鄭遠東加重語氣道:“玉葉,你若想讓令尊活著回來,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d qq qq guan.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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