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冬天的,西服革履還套著呢子大衣,但是敞開著,頭油的蒼蠅都搭不住腳,名牌墨鏡上的標簽就掛在鼻梁上的人伸著雙手,來人走了過來。
老遠他就在鞠躬,也自來熟,伸手握向梁利生:“鄙人王猛,小王,梁叔好。”
王猛,秦芊芊曾經的金主,他也是首都目前生意做得最大的商人。
也算紅頂商人吧,一身的暴發戶氣質。
梁利生也沒想到這人會直接追到博物館來,但當然,開口就講利害。
他說:“主席,這位王總一直想跟咱們進行一些項目方麵的合作,當然了,如果我們自己做,很多流程都會比較慢,也比較費功夫,而王總,他可以簡化流程。”
王猛順勢摘了墨鏡,伸手:“聶太太,我可是久仰您的大名。”
也算是為了展示他的關係嘛,笑著說:“就彆在這兒吹冷風了,進大樓吧,裡麵的各種槍支,我上麵有人,也早打好了招呼,隨便開櫃子,您隨便看。”
上麵有人,這也算2000年前,富有時代特彆的一句話了。
簡而言之就是,在首都要沒有他這麼個京爺罩著,一切事都會很難辦。
但有他,省時又省力,還省功夫。
不過事情應該沒有他講的那麼誇張,因為梁利生在輕輕搖頭。
陳柔索性也不談生意,而是指著遠處的小門說:“那邊出去,應該是軍區吧?”
剛才跟阿遠玩的,應該是一幫大院裡的孩子,從小耳濡目染,玩的都是打仗。
王猛,猛王,於秦芊芊來說,是隨便踹情婦的大金主,但在陳柔麵前當然他當然豪橫不起來,搓手,他說:“是,您要感興趣的話,我給您介紹介紹?”
又說:“這附近也有不錯的菜館,您要肯賞光,我把他們領導叫來,陪您吃飯。”
其實雖然外號‘猛王’,但從這人的言談間陳柔聽出來了,他做的就是原先所謂的投機倒把,也就是拉皮條的皮條客了,當然,他接觸的層次更高。
安秘書當然不願意少爺被認識他們的人看到,立刻上前一步,笑著說:“太太,咱們中午有行程安排的,而且看時間,咱們也該走了。”
阿遠聽得懂走的意思,連忙伸手指遠處:“iiu,那邊,iiu!”
他還想追著去看看那幫哥哥們呢,可憐孩子,他隻怕再玩不到那麼好玩的過家家了,而王猛王總既然是搞投機的,當然就很擅長搞熱場子。
他上前一步,笑著說:“咱們小寶寶是想去哪邊吧,要不跟我走,我帶你去呢?”
阿遠戴著口罩的,但是閉了閉眼睛,一聲:“啊嚏!”
孩子是被麵前這人濃烈的香水味給衝到了。
當然,他愛的是小哥哥,可不是這種年齡很大的人,他不喜歡這人,就扭扭屁股,安秘書於是抱著他走遠了。
在人地盤上就不得不低頭,梁利生看這人纏著,沒有要走的意思,僵持了一會兒,還是換出了名片:“王總,有什麼事情的話您給我們主席的秘書室打電話,咱們單獨約時間,再詳聊吧,我們還有彆的行程,咱們就先……彆過?”
這王猛想要生意,在他自己看來當然是雙贏,因為他能幫聶氏省很多流程,也能變相的省一大筆錢,但那筆錢當然至少有七成得他自己賺走。
他是來拉生意的,賴皮著,就是想要一個能跟陳柔坐下來,單獨聊的機會。
他本來就看過新聞,現場一見這位女士,憑他當過幾年兵混子的嗅覺,感覺出來了,她至少有七成的可能跟部隊,也跟大陸有關。
陳恪那簡直就是銅牆鐵壁,攻不進去,但這位聶太萬一可以呢?
生意人嘛,為了賺錢,不寒磣。
王猛雙手接過安秘書的名片,如獲至寶,再給陳柔鞠躬:“那咱們就,改天再約。”
其實如果陳柔身份普通一點,高低得叼這家夥幾句。
可她是聶氏的副主席,代表著公司形象,就不好隨意開口多說話。
正所謂至高的領導力不是誇誇其談,威嚴也不是由吼叫來塑造,而是沉默嘛。
她笑著點頭,再伸手:“那就有機會的話,再見吧。”
不過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阿遠在很清晰的喊:“姐姐,姐姐呀。”
那是個紮著倆小麻花辮的小女孩,也就是剛才幾個孩子一起玩遊戲時的小喀秋莎,她手裡搓著個竹蜻蜓,應該還是在故意逗阿遠玩,刷的一把搓過來,阿遠下意識一伸手,抓到那竹蜻蜓了,可是小女孩又跑了,他就想要安秘書去追。
安秘書當然不能去,還說:“少爺,咱們肚肚餓啦,該回去啦。”
阿遠捏著個竹蜻蜓,猛搖頭:“寶寶不,feiqi,iiao啦!”
可這世界不是以他這個小家夥的自由意誌為主導的,他得聽大人的。
而他媽媽隻隨便轉了幾個地方,也不得不離開了,要不然,那王猛就要賴皮上了。
被抱著折回來,阿遠進行了幾次抗爭,比如突然屁股蹲一蹲,或者猛的挺腰紮個猛子,但當然,這種反抗隻對他爹管用。
也隻有他爹懂得他含糊不清的話和他的肢體語言。
安秘書一看少爺鬨的不行,又正好宋援朝來,就趕緊把不省心的少爺遞過去了。
雖然阿遠帶著口罩,也沒有人拍照,但宋援朝還是於第一時間大手遮住了孩子的臉,迅速穿過大院到達停車場,而在他們的兩輛大奔旁邊有一台寶馬750,那就是王猛的車了,周圍了站幾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昨晚跟宋援朝一起喝過酒的。
這時華點來了,宋援朝回頭,把阿遠交給安秘書。
然後突然抬手,直勾勾朝著那司機走過去,一根食指差點搗進那司機的眼睛。
他倒把安秘書都給嚇了一跳,因為他抬著一隻手,舉著食指,直戳戳走過去,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他的食指已經眼看要戳進那司機的眼睛裡了。
司機也被嚇到了,猛的立正,刷的站直又低頭。
當然了,他們彼此之間並沒有多說一句話,王猛就在遠處看著,也沒敢過來。
確定大家都上車,宋援朝打著了車,但離開的時候,目光依然牢牢盯著那司機。
當然,一離開他就立刻坦白:“太太,我昨晚請那幾個司機一起吃了飯。”
又說:“您應該知道的,我本來隻是想了解一下他們的工作和待遇等問題,但……”
但是,按理來說,他在香江乾保鏢,願意見曾經的戰友們,當然就是想提攜他們,而傻子都該知道的,香江不論工資待遇還是工作,都比大陸好乾得多。
但是,就有那麼一個豬腦筋把宋援朝給賣了,他能不生氣?
他也誠懇的檢討自己:“今天我做錯了,以後我會吸取教育,不再犯這種錯誤。”
其實陳柔覺得倒也沒什麼,她說:“跟你關係不大。”
又說:“昨天梁叔幾輛車擱淺在路上,造成了大堵車,嶽中麒又專門打電話要車,而且他是在香江工作的,即使沒那幾個司機,王猛也能想到我們來的事。”
又說:“他想賺錢,就必須要想辦法結交我,這事兒咱們繞不開的。”
梁利生跟本地的兩個工作人員在另一台車上,他不在就不好問他,宋援朝歎了口氣,說:“是不是咱們必須跟他合作呀,我聽說他的關係和能量都很大。”
陳柔並不知道梁利生和聶釗是怎麼商量的,但她說:“應該不需要。”
又說:“咱們可能開局難一點,花的錢多一點,但事情是辦紮實的,跟王總合作,所需要花的錢是一樣的,隻不過有一部分被他抽成了,事情或許能辦得快,但以後萬一上麵倒查起程序來,就好比樓盤的消防,防水和保溫,你走了捷徑,就隔三岔五總會有人找你麻煩,到頭來,花的錢,會比不找他花得更多。”
安秘書也在車上,回頭,笑著說:“太太倒是蠻有經驗。”
又說:“邵氏來首都開發樓盤,來的比咱們晚得多,但是施工比咱們更早,而且北方冬天不準動工,可他們竟然頂著禁令在搞施工,好像就是這位王總幫忙辦的。”
陳柔說:“且走且看吧,綜合算下來,他們付出的成本隻會更高。”
宋援朝若有所思:“可是在我老家,大家都喜歡搞點後門,走點關係呢。”
再問陳柔:“所以太太您的意思是,那關係,不如不走?”
要看是因為什麼事情了,但就陳柔站在將來的角度上看,從外來投資的商人們,規規矩矩做生意,政府方麵給的優惠就足夠了。
但要沾染上本地的地頭蛇們,不出意外的都要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過那個叫王猛的,縱容,並幫著郭家兄弟在深市搞了那麼多事情,要不是陳柔的介入,他就等於是,塑造了一個身價幾十億的巨貪,而目前,郭扶正因為是證人,也即將來首都,配合公安方麵對於張子強的調查。
陳柔就不免要想一想,自己是不是可以拉著郭扶正和王猛來做點文章。
畢竟天下地頭蛇,黑心商人,皮條客雖然多得是,可彆人沒有招惹他,而王猛,他因為盯上了聶氏的大蛋糕,想從中分一塊羹,而盯上陳柔了。
人都送上門來了,陳柔不收拾他,豈不不給麵子。
他們仍要回酒店吃午飯的,陳柔莫名覺得有點不對勁,猛然才想起來,車上太安靜了,而在有個小崽崽的前提下,車上不該這麼安靜的。
她回看阿遠,見小家夥手裡捏著隻竹蜻蜓,正沉默的若有所思,遂問:“這個是哪裡來的,哪個小朋友的玩具,要不要還給人家?”
所以媽媽才注意到阿遠的難過和失落嗎?
小家夥撇嘴:“姐姐,姐姐。”
就是一隻小孩兒們自己手工做的竹蜻蜓,雙手猛搓一會兒就可以飛的那種。
那也是陳柔小時候經常玩的小玩具。
而人的複雜在於,陳柔小時候雖然缺父母的愛,但她不缺朋友,反而,她有許許多多的好朋友,長大以後,很多隻是出去找工,搬磚啦,砌水泥啦,或者是去做服務員,保潔。
再或者進福利院統一安排的廠子,而因為大家都要忙於工作,在長大後也很少能見麵,可是朋友之情,她從小不缺,過家家的快樂,也是她童年最大的歡樂。
但她的孩子雖然有父母雙方的疼愛,優渥的物質,但顯然,有一點於他來說會是非常奢侈的,那就是,跟一群不小及利益和金錢的,真正的小朋友一起快樂的玩過家家。
阿遠舉著小竹蜻蜓呢,再重複:“姐姐。”
陳柔隻好說:“如果明天或者後天有時間,媽媽再帶你去找姐姐,好不好?”
阿遠在嬰兒車上,到不了媽媽的身上,但把小腦殼倚了過來。
安秘書看到這兒,給老板發短信:boss,少爺好像非常喜歡軍事博物館,太太答應他下次還來,他顯得非常開心。
聶釗此時在辦公室裡看文件,扯鬆了領帶,向後一仰,閉上了眼睛。
他早知道的,阿遠跟他媽一模一樣,隻愛刀槍棍棒。
所以他還會有個女兒吧,一個比聶涵更加聰明,有商業意識,但不會戀愛腦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