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泊舟看不懂陸旋在做什麼,但想也知道,該是痛極了之後,所以在自救。
此刻,他既矛盾又糾結。
他害怕願願會死,但,更害怕她會離開自己……
最終,仍是占有欲占了上風。
擔心她有什麼破解這香囊的法術,季泊舟不由靠她更近了些。
他方才就發現了,願願隻要靠他近些,便會更痛苦。
隻要她像方才那般,痛苦幾陣,是不是,就不會再有力氣想要逃跑了?
陸旋這會兒沒力氣管季泊舟這愚蠢又惡毒的舉動。
隻是用力在自己手臂上畫著血符,一雙眼睛不時盯著他。
許是內心過於痛恨,使得陸旋那不經意的眼神,都像是帶著一柄砍頭的閘刀,想要將他活活淩遲而死。
季泊舟被她這帶著劇烈恨意的眼神看得有些不適,自我寬慰般地笑了笑,“願願,你從前,從來不會這樣看我的。”
陸旋沒有回答他。
他自覺沒勁,也沒惱,顧自回到車廂前頭,掀起前簾往外看了一眼。
無妨,還有最後一段路了。
她要打要鬨,就由她去吧。
總之,逃脫不了他的掌心。
光是想著,季泊舟臉上,便不自覺勾起了一個極為幸福的笑意。
等到了澹泊齋,日後,他要每一日都能與她同榻而眠。
每日他想寫字畫畫的時候,都要讓她相伴左右,紅袖添香。
就在這時,季泊舟忽覺右肩被人輕輕拍了拍。
季泊舟幾乎是立刻便回過了頭去。
“願願,你說什麼?”
陸旋嘴唇動了動,似乎在耳邊對他說了什麼,但他沒聽清。
陸旋笑了笑,“沒聽清就算了,總之,你不會再有機會了!”
說著,她手臂上突然發出一道金光。那金光一閃,隨之快速隱滅。
隻是隱滅的地方,霎時便噴湧出無數黑氣,像是遮天蔽日的日食,頃刻便遮掩了麵前全部的景象。
隨即,一陣刺耳的笑聲在馬車中回蕩開來。
“哈哈哈……”
“嘻嘻嘻……”
詭異的尖笑聲充斥著整個車廂。
季泊舟宛如身處一片滿是瘴氣的深山密林,眼前的一切都霎時隱去了真身。
他看不真切,隻能驚惶地四下探詢。
“誰?!”
“誰在說話!”
鬼物的身影在馬車內若隱若現,嘻嘻哈哈的笑聲在他耳畔驚起一陣又一陣的雞皮疙瘩,帶著說不出的淒慘和瘮人。
季泊舟驚駭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胸腔裡的一顆心都快跳了出來。
厲鬼們麵容扭曲,眼神中閃著瘋狂。
其中一個早已分辨不出人形的鬼物,已經憑借著大量充斥的死氣,逐漸幻化出了形狀。
季泊舟嚇得眼睛都閉了一瞬。
然而等他再次睜眼。
眼前,赫然便是那隻已經有了人形的厲鬼!
那厲鬼麵色青黑,一雙眼睛往下淌著血,一頭烏發在地上如一片巨幅的水草。
厲鬼見到季泊舟,嘴角一揚,立刻露出了一口鋒利的獠牙。
見到眼前的景象,季泊舟心都不跳了,差點暈過去。
但想到方才陸旋都未被嚇暈,似乎又覺得有些不該。
硬生生將自己逼得咽了口唾沫。
“嘻嘻嘻……”
又一陣尖銳的嘶叫傳來。
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詛咒,讓人不寒而栗。
季泊舟看見眼前這不似真實的畫麵,眼睛瞪得要裂開,倉皇地四下掃視。
“你們是誰?!是從哪兒來的?!”他心頭大駭,最終忍受不住,驚惶的喊了出聲。
鬼群聽見他的叫聲,尖笑聲確實更濃烈了。
“我們從哪兒來?不是主人您喚我們來的嗎?”
“是啊是啊,您喚我們來吸收門主的陽氣,讓咱們殺死她……”
“不對不對。”另一個鬼物叫嚷起來,“咱們殺不了門主,現在門主改了這血魂咒的受命者,驅使咱們全都來找你索命……”
“哈哈哈……”
惡鬼們的聲音在馬車內撞出一陣陣驚栗心跳,帶著一絲瘋狂。
季泊舟看著眼前他從未見過的景象,不知道此時是什麼心情。
整個人都像是被焊在了原地。
原來,原來願願方才那般痛苦,竟是看到了這番景象?!
鬼物們的身體在空中扭曲變形,仿佛隨時都會化為一股黑煙消失。
然而,它們的笑聲卻越來越響,越來越刺耳,季泊舟忍受不住,立刻捂住了耳朵。
他沒想到的是,捂住了耳朵,瘮人的聲音也能直接進入腦中,讓他的大腦又漲又痛,絲毫無法停息。
他依舊逃無可逃。
隨著大腦的疼痛,季泊舟的身子也開始痛起來。
一陣陣涼氣纏繞身側,他的身體密密麻麻起了無數層雞皮疙瘩,生出一陣賽一陣的寒意。
對季泊舟來說,此時,整個身體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那寒意,宛如一根根冰棱紮進骨頭縫裡,再將他的每一根骨頭都生生撬開。
鮮血淋漓,又極寒極痛。
“季泊舟,現在,你嘗到了這對我下的血魂咒的滋味吧?”
陸旋挑了挑眉,“舒服嗎?是不是挺舒服的?”
她臉上掠過一絲邪惡的笑意。
“當你聯合江遠風一起來對付我的時候,是不是沒想到,我還有辦法將這術法還擊回去?”
“你錯就錯在,太自以為是!你以為那江遠風真是為了你好嗎?他以你的生辰八字下咒,所有的反噬,就都會落到你身上!”
“我想啊,江遠風當初給我下咒的時候,一定是覺得這血魂咒無人可破,可惜啊,他錯了。不過我也得感謝他,讓我的功法又進了一層。”
如果沒有江遠風,她根本無法在方才那般差點死去的危急關頭,依靠自己,找到自己的守護靈。
有了守護靈,就代表,她以後死了,也會像祖師們一樣,擁有自己不滅的神魂。
是她,帶著自己走出了那樣的魔障。
她沉吟一瞬,看向季泊舟,“不過,你也彆怪我!”
“這血魂咒,門內教導,無法可破。這咒已經將你我二人綁在一起,必須有一個人要死。我方才也不過是將那個要死的生辰八字,由我,改成了你。這此消彼長的關係,想必季少爺,是願意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的吧?”
季泊舟聽著他的話,隻覺得眼前一陣又一陣的黑暗,朝著自己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身體的疼痛早已讓他沒了方才的幻想。
不知不覺,眼淚,已經傾瀉而下。
“不,願願!我沒有要殺你,沒有要害死你啊!”
“我隻是找人下咒,讓你隻心悅我一人,願意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
“你是知道我的,你知道我愛你的,我怎麼可能舍得殺你呢……”
“上一次,上一次你在季府,不就已經知道了嗎?我是沒有辦法對你下手的……”
陸旋靜靜地看著他,隻覺得他口中的一切都極為諷刺。
為了自己的私欲,便要囚禁自己一生。
這,也配稱之為愛嗎?
看著陸旋此刻隻有冷漠和厭惡的神色,季泊舟心痛如絞。
耳邊的鬼叫愈發淒厲,大腦裡就像被插了無數把尖刀,惡狠狠地刮著他的耳骨和大腦,痛苦又刺耳。
他喉嚨裡的嗚咽早不成聲,幾乎是帶著乞求,“願願,我求求你,求你幫我停下這咒好不好?”
他現在是真的有一絲後悔了,沒想到江大人對願願下的竟是這般殺人的咒術。
可是先前,他的要求,明明隻是讓她願意留在自己身邊而已啊。
江大人,騙了自己!
為何,他為何要騙自己?
為何要利用自己對願願下手?
季泊舟隻感覺腦子裡像是有一團亂麻,一頭是江遠風,一頭是陸旋,二人各牽著一頭,生生將他束縛其間,要一點點將他的生命乃至神魂都纏絞殆儘。
“願願,我好痛……”
“願願,你救救我……”
“我求求你了,願願,你救救我……”
“啊——”
忍不了腦子裡的百鬼肆虐,季泊舟終於發出了痛苦又淒厲的一聲哀嚎。
車夫聽得馬車內的叫聲,忙是”籲“了一聲,叫停了馬車。
“少爺,您怎麼了?”
馬車停下後,車夫關切地問了一聲。
陸旋將季泊舟逼至車壁角落,取下頭上一枚發簪,猛地抵在了他的咽喉。
她聲音涼的像是剛從地獄裡爬出來,“告訴車夫,走到路邊,停車。讓周圍你的人,全都撤離!”
她手中的金簪刺破了他的皮膚,“不然,此刻,我便能讓你喪生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