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又是兩日悄然而過。
永夜商會第三區,那棟被淡藍色能量屏障籠罩,看似毫不起眼的雙層住宅內。
濟海城大城主依然盤膝坐在厚厚的地毯中央,周身氣息內斂。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打破了室內的沉寂。
“時機,應該差不多了。”
“是時候,去見一見那位……師伯了。”
話音落下,大城主雙目再次閉合,但這一次,並非沉靜,而是極致的專注。
一股無形無質的意念之力,如同最隱秘的蛛絲,悄無聲息地從他體內彌漫而出。
這股意念之力,比之前任何一次試探都要凝練。
輕易穿透了住宅外部那層象征性的能量屏障,滑過永夜商會第三區錯綜複雜的街道與建築。
直接無視了物理的阻隔,徑直向下,朝著地下世界探去。
大城主的意識隨著這縷意念之力一同沉降,嘴角噙著冷笑。
濟海城大城主萬萬沒想到局勢瞬息萬變,突然間永夜商會就開始聯合針對黑袍武皇,據說還請來了一位化勁武王,逼得黑袍武皇走投無路!
老天爺都在助我一臂之力!
大城主心中冷意更甚,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快意。
原本,他還需要拿出十二萬分的小心,擺出晚輩的姿態,仰人鼻息,去懇求那位黑袍武皇賜予那一線突破武皇的渺茫契機。
現在,局麵完全顛倒了過來。
那個老家夥,恐怕比誰都渴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哪怕那稻草上沾滿了劇毒。
而他,濟海城的大城主,就是那根唯一的稻草。
他的意念之力,如同一條狡猾而靈動的毒蛇,在地下世界複雜扭曲的空間結構中無聲穿行。
最終,精準地鎖定了一處極其隱晦,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空間波動。
那裡,便是黑袍武皇用以苟延殘喘的小千世界。
……
與此同時,在那片由扭曲光影構成的獨立空間深處。
黑袍武皇盤膝而坐,臉色陰沉得可怕,仿佛能擰出水來。
眼窩深陷,透露出極度的疲憊與焦躁。
維持這個小千世界本身的穩定,就需要持續不斷地消耗意念之力。
更何況,還要時刻繃緊神經,提防著外麵蘇陽那無孔不入,充滿侵略性的感知探查。
每一次感知掃過,他都不得不消耗本就不多的意,將小千世界挪移到另一個相對安全的空間夾縫。
這九天下來,高強度的消耗,幾乎將他積累多年的意念之力榨乾了大半。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卻無力阻止。
焦躁。
憤怒。
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卻又真實存在的恐懼。
這些負麵情緒如同毒蛇,在他心中交織、撕咬,讓他不得安寧。
就在這時。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隱藏在兜帽陰影下的眼睛驟然銳利起來。
他感應到一股意念之力,正小心翼翼地,帶著試探的意味,觸碰著他小千世界的壁壘。
意?
而這股意念……
陰柔,謹慎,帶著一種熟悉的波動。
黑袍武皇眼中閃過一絲濃濃的不耐與警惕。
這個連門檻都沒摸到的半吊子,又來做什麼?
難道以為自己落魄了,就有資格來分一杯羹?
他本能地想要將這縷不請自來的意念直接碾碎。
但……
他稍作猶豫,眼底深處掙紮了一下。
如今的他,確實需要外力。
哪怕隻是一個不堪大用的半步武皇,也總比孤立無援要好。
或許……可以利用一下。
心中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急轉,無數算計在瞬間閃過。
最終,他還是強壓下心中的煩躁與殺意,緩緩放開了一絲小千世界壁壘的防禦,任由那股小心翼翼的意念之力滲透了進來。
很快,那股外來的意念之力在他的小千世界內部,緩緩凝聚。
逐漸形成一個模糊不定,介於虛實之間的人形輪廓。
那輪廓看起來有些縹緲,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黑袍武皇看著這道由意念之力凝聚而成的化身,鼻腔裡發出一聲冷哼。
聲音嘶啞,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居高臨下。
“你來做什麼?”
那模糊的意念化身微微躬身,姿態放得極低,語氣也透著刻意的恭敬。
“前輩。”
“晚輩是來……助您一臂之力的。”
黑袍武皇聞言,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嘴角扯出一絲極儘譏諷的弧度。
他甚至懶得掩飾自己的不屑。
“就憑你?”
“一個連意境門檻的邊都沒摸到的半吊子?”
濟海城大城主的意念化身,麵對這毫不客氣的嘲諷,並未動怒,甚至連意念波動都沒有絲毫紊亂。
他依舊保持著躬身的姿態,語氣平靜,仿佛那嘲諷與他無關。
“若是前輩能助晚輩成就武皇,那晚輩自然……就不是半吊子了。”
“晚輩知道,您……有強衝武皇之境的法子。”
這話一出,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巨石。
黑袍武皇那雙隱藏在兜帽陰影中的眼睛,猛地眯了起來,射出兩道如同實質般的寒光。
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如同潮水般瞬間彌漫開來,讓整個小千世界的光影都為之扭曲顫抖。
“你,從何得知?”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危險,充滿了審視與濃烈的懷疑。
強衝武皇之境的法子,是他最大的秘密之一,知之者甚少,這個半吊子怎麼可能知道?
濟海城大城主的意念化身,似乎感受到了那股幾乎要將他撕裂的殺意,身形微微晃動了一下。
但他依舊保持著低頭的姿態,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敬畏。
“晚輩來自北境。”
“現如今為濟海城城主。”
北境……
濟海城……
這幾個字眼,如同驚雷般在黑袍武皇的腦海中炸響。
他身體猛地一震,僵硬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那模糊的意念化身。
語氣中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難以置信的激動。
“濟海城……”
“羅岩……是你何人?!”
“正是家師。”
黑袍武皇眼中的寒光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驟然爆發出的強烈光芒。
“羅岩師弟!”
“他也來了!?”
然而,濟海城大城主的意念化身的聲音帶上了明顯的悲痛與沉重。
“家師……已逝三十餘年。”
黑袍武皇臉上的激動瞬間僵住,如同被石化了一般。
隨即,那僵硬的表情寸寸碎裂,化為濃濃的震驚與無法理解。
“怎麼會?!”
他的聲音都有些變調,帶著一絲尖銳。
“以他的實力,就算昆侖那幾個老家夥親自出手,也應是奈何不了他的!怎麼可能……”
濟海城大城主的意念化身,發出了一聲沉重的歎息。
那歎息聲在扭曲的空間中回蕩,充滿了無奈與悲傷。
“家師當年為了尋找蘊意草,進入了第七霧界之後,與其他窺伺蘊意草的強者發生衝突,引發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
“更倒黴的是,遭遇了那詭異莫測的上古意誌攪局。”
“最終……家師意竭,寡不敵眾,被……被打死在了第七霧界之中。”
說到這裡,意念化身微微停頓,模糊的輪廓輕輕顫抖著,似乎在極力平複洶湧的情緒。
片刻後,他才繼續用帶著哽咽的聲音補充道。
“家師曾多次與晚輩提及,若是他能僥幸尋得那蘊意草,就必然會來永夜商會尋找前輩您的。”
“他說,欠您的,定要還上。”
“他老人家……心中一直牽掛著您這位師兄啊!”
這番話語情真意切,每一個字都仿佛浸透了緬懷與遺憾,將一個弟子對師父的孺慕,以及師父對師兄的惦念,演繹得淋漓儘致。
黑袍武皇徹底沉默了。
他靜靜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但周身晦暗的意念之力卻如同沸騰的開水般劇烈波動起來,顯露出他內心極度的不平靜。
一絲難以言喻的痛苦與掙紮之色,在他那模糊的麵容上一閃而逝。
濟海城大城主立刻趁熱打鐵,語氣變得更加懇切,甚至帶上了一絲哀求的意味。
“前輩……”
他頓了頓,仿佛經過了艱難的心理鬥爭,最終鼓起勇氣,改口道。
“不,師伯!”
“此番前來,師侄正是遵從家師遺願,過來助您一臂之力的!”
“家師臨終之前,曾耗儘最後力氣,鄭重囑咐我,他日若是我僥幸能觸摸到那一絲意境的門檻,踏入了半步武皇之境,定要不遠萬裡,來這永夜商會尋找師伯您!”
“他說……說您……有強衝武皇之境,打破桎梏的無上法子!”
黑袍武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情緒複雜難明,有追憶,有懷疑,有利弊的權衡。
他沉默了良久。
整個小千世界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那扭曲的光影在無聲地流動。
似乎在權衡,在思索,在計算著得失。
最終,他緩緩開口,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冷漠與沙啞,隻是其中少了幾分尖銳,多了幾分疲憊。
“我確實是有強衝武皇之境的法子。”
“不過……”
他的話鋒陡然一轉,帶著審視的意味,目光如同利劍般刺向那意念化身。
“我怎麼知道,你此刻所言,是否真誠?”
“你又是否,會像那些背信棄義之輩一樣,在得手之後,反咬我一口?”
濟海城大城主的意念化身立刻挺直了身軀,語氣斬釘截鐵。
“師侄一片赤誠之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
“若有半句虛言,必遭天譴,武道之路,永無寸進!”
黑袍武皇盯著他看了足足數秒,似乎在試圖從那虛幻的意念波動中,分辨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虛偽與欺瞞。
最終,他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又或者說,是眼下的絕境讓他彆無選擇,隻能賭這一把。
“行。”
“看在羅岩師弟的麵子上,我便信你一次,助你一臂之力。”
說話之間,他緩緩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掌心向上。
晦暗的意念之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開始瘋狂地朝著他的掌心彙聚。
四周扭曲的光影,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的牽引,也紛紛扭曲變形,朝著那隻手掌凝聚而去。
整個小千世界都因此而微微震顫起來。
很快,一顆如同黑珍珠般,散發著幽暗深邃光澤的小小種子,靜靜地懸浮在他的掌心之上。
那顆種子並不起眼,但內部似乎蘊藏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恐怖力量,在無聲地湧動,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甚至靈魂顫栗的氣息。
“將這顆意種,小心地栽入你的武魂之中。”
“用你自身最精純的意,去日夜不停地滋養它,灌溉它。”
“待到它生根,發芽,最終開花結果之日……”
“便是你,掙脫凡俗桎梏,成就真正武皇之時!”
話音未落,他屈指一彈。
那顆凝聚了他部分本源之力的黑色意種,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無聲無息,卻又迅疾無比地射入了濟海城大城主那縹緲不定的意念化身之中。
意種融入的刹那,大城主的意念化身明顯劇烈地晃動了一下,仿佛承受了巨大的衝擊,但很快又穩定下來。
黑袍武皇滿意地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結果頗為認可,又冷冷地補充道。
“你的意念之力積累確實足夠了,隻差這臨門一腳的關鍵引子。”
“待你成功突破,成為真正的武皇之後,切記今日之諾。”
“你我二人,裡應外合。”
“助我,突破眼下的困境!”
濟海城大城主的意念化身,立刻深深一躬,姿態謙卑到了極點,語氣更是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感激與激動。
“是!”
“師侄定不負師伯厚望!”
“多謝師伯成全!”
黑袍武皇一揮手,忙道:“快走,莫要被那化勁察覺了!”
濟海城大城主的那道意念化身,便如同被狂風吹散的煙霧,悄無聲息地消散在了這片扭曲的空間之中。
小千世界內,再次恢複了之前的死寂。
隻剩下黑袍武皇孤身一人,盤坐在那片晦暗的光影裡。
他緩緩收回了伸出的右手,眼眸深處掠過一絲冰冷徹骨的寒意,與之前流露出的師門情誼截然不同。
“羅岩……”
“可惜啊……”
“你最終,還是沒能死在我的手裡……”
那語氣中,沒有絲毫對師弟逝去的惋惜與悲痛,隻有一種近乎扭曲的怨毒,以及未能親手了結對方的深深遺憾。
……
永夜商會,第三區住宅區。
盤膝而坐的濟海城大城主,身體微微一震。
他猛地睜開了雙眼。
原本深邃內斂的眸子中,此刻閃爍著難以抑製的璀璨精光。
幾乎在他睜眼的瞬間。
房間內其他幾位一直屏息等待的城主,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他。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無法掩飾的緊張、期待,還有一絲忐忑。
其中一位看起來性子最為急躁的城主,幾乎是立刻就挪動身體湊了上來,壓低了聲音,急切地問道。
“大哥!”
“情況如何?”
“那老家夥……怎麼說?”
濟海城大城主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那口濁氣似乎帶走了他所有的偽裝與謹慎。
他臉上的凝重之色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而又無比得意的笑容。
“哼!”
一聲冷哼,充滿了不屑與嘲弄。
“那老家夥,果然如同我們預料的一般,已經是真正的窮途末路,黔驢技窮了。”
“還想跟我裝模作樣,假惺惺地演了一出什麼狗屁師門情深,緬懷故人的戲碼。”
他眼中閃過一絲濃濃的鄙夷。
“說什麼看在我那便宜師父的麵子上,才肯出手助我。”
“還煞有其事地給了我一顆什麼意種,讓我小心翼翼地種在武魂之中,助我突破。”
他的語氣充滿了極致的嘲弄,仿佛在述說一個極其可笑的笑話。
“真當我跟外麵那些隻知道修煉,腦子裡長滿肌肉的武夫一樣好騙是吧!?”
“他怎麼不說他的意種一旦種入我的武魂之中,我以後的性命就歸他掌控了!?”
聽到這裡,旁邊幾位城主呼吸都不由得一滯,麵露激動之色!
“大哥!”
“這麼說……您……您真的拿到那意種了!?”
一位城主聲音都有些顫抖,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與激動。
濟海城大城主緩緩點了點頭,臉上的得意之色更濃,帶著一種智珠在握的傲然。
“拿到了。”
他攤開右手手掌,雖然掌心空無一物,但在場的都是半步武皇級彆的強者,都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卻又精純無比的特殊能量波動,正從他的掌心散發出來。
那正是意種獨有的氣息,純粹而強大。
“接下來,就好辦了。”
大城主眼中閃爍著壓抑不住的興奮與貪婪的光芒。
“就用師父當年留給我的那門秘法,將這顆意種煉化掉!”
“把它變成真正屬於我自己的,獨一無二的意種!”
他猛地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語氣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期待與渴望。
“之前在第七霧界,吞服了那麼多的蘊意草……”
“終於是……到了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他即將踏出那夢寐以求,困擾了他無數年的最後一步!
成就那至高無上,俯瞰眾生的武皇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