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請阿姑安!”
見到崔太夫人,崔氏先恭敬的請安。
“開起來吧,都是自家人,何須這般客氣?”
崔太夫人說是太夫人,年紀並不大,看著也就四十多歲的模樣。
她是繼室,比丈夫小了十多歲。
進門的時候,原配所出的嫡長子,也就是樓謹,都十二三歲了。
不過,崔太夫人並沒有崔氏的囂張蠻橫。
或者說,樓家並不是崔太夫人大展雌威的地方。
崔家雖然是外戚,但樓家作為北境的坐地戶,在八大世家裡排名前三,數代都是領兵打仗的柱國大將軍。
崔太夫人在樓家,還真就沒有崔氏在王家那般有底氣。
她又是繼室,對嫡長子也沒有撫育、教養的恩情,還有一水兒的庶子……剛進門那幾年,崔太夫人在樓家很是艱難。
還是連續生了兩個孩子,樓老將軍又見她本分,這才放手了一些家裡的權利。
有了管家權,崔太夫人在樓家,才徹底站穩腳跟。
不過,近兩年,崔太夫人的日子又不太好過——
老將軍病故了,樓謹作為嫡長子,又在六鎮磨礪多年,直接接手了樓家的十萬人馬。
自此,樓家由樓謹做主。
崔太夫人必須慶幸,樓謹還沒有娶妻,她這個繼母,還能仗著太夫人的身份,在樓家當主母。
一旦樓謹娶了新婦,崔太夫人哪怕再不願意,也要把管家權交出來。
偏偏樓謹娶妻這種事兒,不是崔太夫人所能插手的。
她頂多就是暗地裡做些小動作。
比如,養廢大郎。
“阿姑,大郎呢?怎麼不見他?”
“我知道您最疼大郎,此次來河東,定也會將大郎帶來。”
“為此啊,我還特意把我家的九娘帶了來,他們年紀相仿,倒是可以一起玩兒玩兒!”
崔氏左右看了看,並沒有看到那個庶孽。
是的,庶孽!
所謂大郎,是樓謹唯一的孩子,卻不是正妻所出。
聽說其母隻是樓謹的一個通房丫頭。
又聽說,當年樓謹極寵愛這個通房,那時老將軍都為樓謹相看好了獨孤家的小娘子,沒想到,就因為這個通房,樓謹最後還是推了婚事。
其實,就是崔家,也曾想過再與樓家聯姻。
崔氏的眾多姐妹中,就有與樓謹年齡合適的。
隻可惜,為了一個通房,樓謹幾乎與老將軍決裂。
老將軍震怒,樓謹則“自請”去軍營,隻帶了兩百親衛,就去了邊城。
樓謹大概就是天生的將軍,善於用兵,還身先士卒。
他帶著他的親衛,在邊城,硬是重創了柔然的一千敵軍,繳獲了大批的戰馬。
一戰成名,樓謹用實力證明他就是樓家最合適的繼承人。
看到兒子如此優秀,老將軍的怒氣也就消了:不就是女人嘛,兒子喜歡那就隨他。
武將家,本就沒有那麼多的繁文縟節、規矩講究。
且,樓家的立足之本是軍隊,是能夠打勝仗的將軍,聯姻什麼的,反倒不是那麼的重要。
當然,再沒規矩,老將軍也不能同意讓兒子娶個奴婢,他做出的最大退讓就是暫時不會讓兒子娶妻。
老將軍的計劃是,兒子對那通房正是上心的時候,強行拆散,勢必會讓他愈發割舍不下。
索性就讓他們先在一起,也不逼著兒子娶妻。
等過幾年,淡了下來,又有合適的門當戶對的小娘子,再說親事也不遲!
反正兒子是男人,拖得起!
隻可惜,老將軍沒能活到給兒子求娶名門貴女。
而老將軍病逝後,樓謹也沒有扶正那通房。
或許如老將軍預想的那般,幾年的時間,讓樓謹厭棄了對方。
自此,樓家再也沒有了那通房的蹤跡,隻留下了大郎這個兒子。
樓謹沒有娶妻,也沒有其他的庶子、私生子,大郎便是樓謹唯一的兒子。
是以,樓謹對大郎十分上心。
樓家上下,都看樓謹的臉色,他疼兒子,眾人也就把大郎當做小祖宗。
崔太夫人一心想要討好繼子,便主動請纓,幫樓謹照看大郎。
不過,樓謹對繼母始終有戒備,並沒有把兒子交給崔太夫人。
還是最近兩年,天下動亂,樓謹率領大軍,想要在亂世中創出一番事業,且陣前危險,不好帶著孩子,樓謹這才將大郎暫時托付給了崔太夫人。
崔太夫人對大郎無微不至,細致周到,甚至是百、依、百、順!
不過兩年的時間,原本隻是頑皮的大郎,直接被崔太夫人“寵溺”成了人嫌狗憎、天怒人怨的熊孩子。
七八歲的庶子,還作天作地、不服管教,嗬嗬,就算樓謹有兵、有權勢,也不會有哪個疼愛女兒的世家願意和他結親。
崔太夫人:……這也不算什麼陰謀。
作為祖母,隔輩親,疼愛小孫子,簡直太正常了。
怎麼能夠算是“捧殺”?
京城這樣的老祖母多著呢,難道各個都是黑心腸的毒婦?
提到大郎,崔太夫人的思緒便有些翻湧。
她麵兒上卻沒有絲毫表露,依然是個端莊中又透著些許慈愛的婦人。
崔氏這邊,已經把王姮推到了近前。
“九娘,快來見過崔太夫人!”
崔氏催促著。
王姮沒有遲疑,雖然胖了些,儀態卻是極好的。
兩隻肉肉的小拳頭捏在一起,王姮恭敬的說道:“阿玖請太夫人安!”
“好!快起來吧!”
“你就是王家九娘?生得真好!”
不愧是第一美人兒薑氏生的女兒,比尋常小女童胖了一圈,卻還是不顯癡肥,反而讓人覺得甜糯、可愛。
說實話,這樣白白胖胖、軟軟糯糯的小娘子,簡直就是老祖母們的夢中情孫女啊。
崔太夫人的兒子也快成親了,待新婦進了門,便會給她生孫子。
若是有個這般可愛的小娘子,崔太夫人定十分歡喜。
可惜,這麼好的孩子不隻是旁人家的,跟自家侄女兒還是敵對關係。
崔太夫人活了半輩子,在內宅打滾了二三十年,哪裡看不出崔氏的算計?
“……也罷,到底是我的親侄女兒,若是能幫她解決‘麻煩’,倒也可以成全。”
“再者,若是真的鬨起來,既能坑了王家九娘,也能讓那小野種添一重罪孽,將來若是有機會清算,更是多一份罪證!”
一箭雙雕,關鍵不用自己動手,崔太夫人也就樂得看戲。
心裡的想法絕對稱不上美好、良善,崔太夫人臉上,卻是愈發和煦、慈愛的笑容。
這幅模樣,彆說孩子了,就是緊緊跟在王姮身邊的傅母、白芷等,也都忍不住讚歎:崔太夫人倒是與崔女君不同,是個慈和的人兒。
唯有王姮,她表麵看起來呆呆的,心裡卻莫名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總覺得眼前笑得一臉和善的太夫人,像一隻眯眼笑的老狐狸。
她忍著心底的畏懼,繼續扮演一個聽話到近乎木訥的孩子。
聽到崔太夫人的誇獎,她也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耳朵、臉頰都泛起了紅暈。
“幾歲了?平日裡都喜歡做什麼?愛吃什麼吃食?”
崔太夫人真的比崔氏更有耐心、更有城府。
哪怕已經在“順水推舟”的算計王姮,也沒有絲毫的急切。
她繼續溫和的跟王姮閒話家常。
王姮則乖乖的回答:“九娘六歲了!喜歡吃!好吃的都愛吃!”
提到吃,王姮的眼睛更是忍不住的閃爍光芒。
崔太夫人:……這是王家的女郎君?
即便年紀小,也、也不該張嘴閉嘴就喜歡吃啊。
哪怕說喜歡玩遊戲,喜歡跟小丫鬟打鬨,都能讓人說一句“活潑”。
這喜歡吃,該如何“硬誇”?
崔太夫人暗自腹誹著,雖然王姮的表現,出乎她的意料,可她還是完美控製著自己的情緒與表情。
“好!能吃是福!九娘喜歡吃,是有福氣呢!”
崔太夫人勉強找了個“有福”的說辭,尬吹了兩句。
既然提到了吃,崔太夫人還是想辦法順勢引出話題:“九娘可曾吃過蓮子?蓮菜?還有炸荷花?”
“我們莊子上的荷花開得好,還結了蓮蓬,蓮蓬裡就有蓮子……”
崔太夫人不愧是擅長宅鬥的婦人,不止有心計,還懂得許多。
提到美食,崔太夫人也能說得有聲有色,隻把王姮肚子裡的饞蟲都勾了出來。
“沒吃過蓮子!想吃!還有炸荷花!”
王姮乖乖的回答,絲毫沒有做為客人的矜持。
傅母和白芷:……
兩人恨不能以袖掩麵,九娘哎,都提醒過你了,不要在外麵露出貪吃的模樣。
著實不體麵啊。
都不用崔女君故意陷害,就你這貪吃的名聲傳回家裡,你那規矩嚴苛的祖母,就會狠狠懲戒!
“去那邊亭子玩兒吧,再讓人準備些蓮子、炸荷花。”
崔太夫人寒暄完,便打發人把王姮帶去荷花池邊的亭子。
大郎不見蹤影,但養了他兩年,崔太夫人已經大概能夠摸清他的脾氣。
水邊、假山邊……越是危險,也是不讓孩子玩兒的地方,這庶孽越是會跑去玩兒!
就算現在大郎不在荷花池邊,這邊大張旗鼓的把王家九娘送過去,也能引來那小畜生。
到時候……一箭雙雕!
……
王姮乖乖的跟著侍女來到了亭子,坐在石桌旁,對著一桌子的美食就開始吃、吃、吃!
忽然,砰的一下,有一包什麼東西丟在了桌子上。
“啊!”
“蛤蟆!”
“它、它們跳出來了!啊啊啊~~~”
雅致的亭子裡,忽然就響起了丫鬟們的驚呼、慘叫……
s:小劇場——
樓彧:家人們,誰懂啊,我第一次見到她,就“送”她一堆的青蛙!
王姮:家人們,誰懂啊,現如今權傾朝野的太子太師、尚書令,年少時,曾是個喜歡玩兒蛤蟆的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