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紅彤彤的燈籠是幼娘的主意,她覺得紅色代表著喜慶與興旺,於是軟磨硬泡,說服了父母買下這對燈籠裝飾門庭。
正當徐莉雲準備接過繩子幫忙時,五娘卻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
隻見她輕盈地提起燈籠,腳尖輕巧地點在門階上的小凳上,隨後身形一展,燈籠便輕盈地掛在了門廊兩側,動作之優雅,讓人幾乎捕捉不到過程,再看時,那對燈籠已穩穩當當地懸於屋簷之下。
“哇!姐姐好像會飛呢!”小幼娘第一個反應過來,拍手歡呼,對五娘的讚歎溢於言表,讓後者臉頰上泛起了羞澀的紅暈。
徐莉雲在一旁含笑不語,眼中閃爍著欣慰與深意,沒有多說什麼。
廚房裡,張四娃將精心挑選的排骨緩緩沉入沸騰的湯汁中,采用慢火細燉的方式,讓每一塊肉質都能吸飽汁水,變得鮮嫩無比。
正當此時,三房的張六娃遵照父輩的吩咐,前來邀請眾人一同前往祖墳祭掃。
張老二得知後,吩咐侄子稍作等待,自己則回到屋內,取出了早已備好的背簍,裡麵裝滿了上等的香燭與紙錢,準備敬獻給列祖列宗。
這段時間以來,張六娃在張老三夫婦嚴格的教導下,以及二姐不時流露出的威嚴之下,變得更加懂事且自律。
特彆是親眼目睹了五娘那不同尋常的身手後,他心中萌生了學習武術的念頭,幻想著有一天也能像五娘那樣,擁有令人羨慕的本領。
可五娘怎會忘記那段時光,那時的他總是以戲弄妹妹為樂,每一次惡作劇都讓小幼娘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如今,每當張六娃的目光不小心與小幼娘相遇,他的心跳便如鼓點般慌亂,那曾經肆無忌憚的侮辱之詞,早已被恐懼封印在喉嚨深處,再也不敢輕易吐露。
李桂芬最初對五娘的嚴厲持保留態度,畢竟連她自己這個做母親的,都不舍得對孩子動手,又怎麼忍心看著女兒扮演起嚴師的角色?
但在張老三溫和的勸解和張二娘理智的分析下,加之她日益察覺到張六娃在五娘的“調教”下,那些頑劣的習性竟漸漸褪去,心中的不滿逐漸轉化為支持,甚至偶爾還會鼓勵五娘,利用空閒時間再多“關照”張六娃幾次。
有了母親無聲的許可,張六娃的行為變得更加小心謹慎,即便是與村中孩童的嬉戲,也總保持著幾分距離,生怕一個不慎,又落得五娘的訓斥。
春日的陽光灑滿小徑,張老二依據古老習俗,鄭重地用碗盛滿祭祀所需的肉食與醇酒,引領著孩子們踏上莊嚴的掃墓之旅。
而徐莉雲,因身體不適,選擇留在家中。
張家的先輩長眠於青鬆翠柏環繞的祖地,二房、三房的家人已早早到達,隻有張富帶著兒子和孫子緩緩而來,顯得有些遲緩。
一踏入墓園,張富的視線立刻被站在墳塋前的張二娘、五娘以及乖巧的小幼娘所吸引,臉上的不悅聚攏。
張老大性子急躁,直言批評:“老二、老三,你們此舉違背了祖宗的規矩,祭拜之時怎能讓女子涉足此地?”
這番言論一出,張老二與張老三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氣氛一時凝固。
對於張家父子的不滿,他們似乎全然不顧,反而變本加厲地嘮叨起來:“女子身子不淨,帶入祖墳豈不是要破壞張家的風水龍脈?爹,你得拿出長輩的威嚴來管束,否則家族運勢受損,影響了大娃的仕途,將來他怎麼承擔得起光宗耀祖的大任?”
張老大言辭愈發激烈,張大娃聽了“運勢受損”四字,心頭猛地一緊,連忙慫恿道:“爺爺,快把那兩個晦氣的丫頭趕走!是她們妨害了我的好運,我絕對不會輕饒她們!”
張富深吸一口氣,眼中的慈愛似乎被怒火暫時掩蓋,正欲有所行動。
這時,張老二的忍耐達到了極限,臉上卻露出一絲冷笑,未等父親出手,他已迅疾地揪住張老大的衣領,乾脆利落地將其扔進了旁邊冰冷的水溝中,意在讓他清醒清醒。
那溝渠中隻殘留著薄薄一層冰水,寒冷透骨,即便未完全凍結,也足以讓人全身顫抖不已。
張老大落入水中,“噗通”一聲,沉重的棉衣如同吸飽了水分的海綿,緊緊貼附在他身軀上,使他冷得渾身打顫。
更糟糕的是,河底淤泥一股腦地糊上了他的麵頰,那混合著**氣味的泥濘直衝鼻腔,讓張老大連連作嘔,幾乎要把早餐都吐了出來。
張富見到這一幕,哪裡還顧得上剛才的訓斥,口中發出“哎喲哎喲”的呻吟聲,一邊手忙腳亂地拉著張大娃向溝邊挪動,一邊打算把大兒子從這冰窟窿裡拯救出來。
起初,張大娃出於孝心,積極響應,然而當那刺鼻的臭味撲麵而來時,他的眉頭皺成一團,連連後退,說什麼也不願再接近那溝渠一步。
最後,年邁的張富不得不獨自承擔起了這項艱巨的任務,費儘力氣才把渾身濕透的大兒子拖出冰冷的河水,那一刻,他感到腰部似有千斤重壓,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張老大費儘九牛二虎之力,從泥濘濕滑的河溝中攀爬而出,渾身沾滿了淤泥,打算與守在一旁的兄弟們尋些樂子,調節一下沉重的氣氛。
然而,當他踉蹌站定,滿懷希冀地抬頭一望,卻隻見那兩個平日裡最愛嬉鬨的兄弟早已匆匆完成了祭拜儀式,連紙錢的餘燼都已幾乎被寒風帶走,僅剩下兩堆冷卻的灰燼靜靜地躺在墳前。
兩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蜿蜒的小徑儘頭,隻留下一縷縷淡青色的煙霧,在荒涼的墳頭上空盤旋。
張老大心中頓時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既有被戲耍後的惱怒,又有被獨自留下的淒涼,更有一絲因身上散發的冰冷泥濘氣息而不適。
冬日的寒風無情地穿透他的衣襟,使得這股泥巴味兒似乎更為刺鼻,怎麼也揮之不去。
一股怒氣不由自主地在他胸中翻騰,他連與父親張富和兒子打聲招呼的心情也沒有了,隻是牙齒打著顫,腳步匆匆,往家中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