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淵邁開大長腿,大踏步往主仆幾人站立的地方走去。
“壞了,咱們不知道怎麼去白鷺堂……”杏兒一拍腦袋道,“大少夫人也不等等咱們。”
不等也就算了,還不派人給他們帶路,不就是故意要沈青棠在武安侯府的諸位長輩麵前失禮麼?
沈青棠微微斂了眉目,柔聲道:“莫急,先尋人問問吧。”
即便晚了也無事,不過丟個醜罷了,她隻是個不起眼的通房,難道還會有人自降身份同她計較麼?
話音剛落,她便聽得身後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回頭一瞧,卻是個眉目如清風朗月般的男子。
來人一身緋色衣袍,頭戴襆頭,麵色冷白,五官如刀削般棱角分明,劍眉下一雙長眸如寒潭深邃,一見便知絕非池中物。
待他走近了,沈青棠才認出他身上那件是五品官服,腰間配十銙金帶,垂掛金魚袋。
目光正待下移,便聽得輕輕一聲冷哼,微不可聞。
沈青棠不悅地擰了擰眉,將眸光移回到那人臉上。
從觀雲居出來的,便是她的那位夫婿趙淵吧?
隻是一大早的,這人的臉色怎的這樣臭?
趙淵在沈青棠跟前停了一瞬,眼前的小娘子通身皆被那件用料昂貴款式卻低調的披風罩著,露在披風外的腦袋不過將將到他胸口。
嘖,是個矮子,他在心裡戲謔道。
不過小模樣生得卻實在不錯,比他辦差時抄檢的那些青樓裡的花魁還美上兩分……
他對上那雙杏眸,兩彎羽睫又卷又翹,似兩對小扇子一般。
於是默默把兩分改成了五分。
怪不得能叫人選做他的通房,果然有幾分美貌自恃,可作邀寵的資本。
身上那件銀海綾披風,便是她在江南的裙下之臣送的吧?
江南富庶,有錢的公子哥兒不少,送她一件披風也不算什麼。
於是他提步便走,打算揭過此事,不想把精力浪費在一個小女子身上。
趙淵冷淡的態度叫沈青棠暗暗側目,她活了十六年,頭一回開始懷疑,自己長得是不是很不招男人待見?
看他這臉色,隻怕都不願意和自己圓房呢,得想個法子才行……
沈青棠蹙著兩彎蛾眉,擰眉思索著,冷不防瞧見前頭的趙淵健步如飛,連忙收斂心神跟了上去。
如今這個時辰,趙淵必定也是要去白鷺堂給老夫人請安的。
“大少夫人,咱們要不要去接一接那沈娘子?”梅香伺候著崔媛在白鷺堂中坐下,略顯擔憂地問道。
“不必了,能不能尋來,看她的本事。”崔媛不甚在意地抿了一口茶水。
“不然顯得我多看重她似的,沒得漲了她的氣焰。”
主子不同意,梅香也隻好作罷。
世子爺趙澈一身紅衣走了進來,原本擰著的眉頭在踏入白鷺堂時立刻舒展開,溫和地問伺候茶水的婢子:“祖母可起了?”
婢子紅了臉,恭敬回道:“已經起了,如意姑姑和朱槿姑姑在裡頭伺候著。”
正說著話,趙淵便到了。
崔媛瞧見那道緋色的身影,麵上帶起一抹嬌羞,忙不迭迎了上去:“郎君竟回來了?”
趙淵目不斜視,冷淡地避開她,在趙澈對麵落座。
沈青棠追了趙淵一路,小臉紅撲撲地落後一段距離,站定在白鷺堂外,抬眼便瞧見堂中端坐著的兩位郎君。
左側的趙淵一身緋色官服,右側的趙澈一身朱紅圓領廣袖長袍,皆是神儀明秀的模樣。
許是為官者自帶幾分淩厲氣勢,左側的趙淵往那一坐,眾人皆斂祍屏息。
沈青棠暗暗點頭,靠自己的本事做官的,氣勢就是不一樣。
崔媛這才瞧見後頭的沈青棠,微微愣怔,旋即看到她麵上的羞紅,暗暗罵了一聲狐媚子。
沒想到竟被她碰到趙淵回府,又腆著臉一路跟過來請安。
算她運氣好。
“哎呀妹妹,你怎麼自己來了?我給你安排的領路的婢子呢?”崔媛一臉歉疚地走下來,親自牽著沈青棠走進白鷺堂。
“都怪我管得太鬆泛了,那小賤蹄子定是躲懶去了,回頭我就叫人打她板子。”
這一番義正辭嚴不過是做戲罷了,沈青棠一路走來並未見著有什麼婢子來尋她。
“姐姐息怒,不過兩步路罷了,也不遠。”沈青棠嬌柔地寬慰著。
又覷了一眼趙淵,含羞帶怯地對崔媛說道:“姐夫生得俊朗,姐姐好福氣。”
崔媛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千算萬算,都算不到趙淵偏生昨夜回府了。
要知道,趙淵在她麵前一貫是不假辭色的,何時憐香惜玉過?今兒竟破天荒地帶著這丫頭來請安了。
梅蘭輕咳一聲,提醒崔媛注意控製表情。
畢竟沈青棠入了趙淵的眼,崔媛才更有希望養兒子。
“以後也是妹妹的福氣。”崔媛穩下心神,拍了拍沈青棠的手。
說罷便將她引入堂中,命人搬了個繡墩給她,由她乖巧地坐在自己身邊。
對麵的趙澈目光落在沈青棠麵上,不由得被她吸引了目光,凝望了兩息才堪堪挪開。
看來這就是趙淵新得的通房了,真是豔福不淺。
趙家三郎前些日子跑去鄰城遊玩了,至今未歸,是以小輩裡今日便隻有兩個郎君和崔媛。
“這麼熱的天兒,難為你們跑來跑去。”
一道慈和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穿著沉香色萬字紋大袖衫的老夫人,被兩個婢子扶了出來。
她額上戴著祖母綠抹額一瞧便知不俗,連沈青棠都忍不住側目。
“老祖宗這話說得不對,”崔媛連忙上前,代替其中一個婢子扶住了老夫人,“如今早晚皆涼快,妾身來這兒可是納涼來了,哪有什麼辛苦可言?”
趙老夫人被她哄得眉開眼笑,點了點她的額頭道:“就你這丫頭嘴甜。”
說罷將目光往堂下略略一掃,便瞧見了侍立在崔媛座位後麵的沈青棠,眸光微微一亮。
這丫頭,生得真是不俗。
又將目光往自己的大孫兒麵上一瞧,冷冰冰的一張臉,但勝在玉質金相。
二人若是能生個小曾孫,必定粉雕玉琢,甚為可人。
沈青棠對上座上老祖宗的笑意,麵上微微一熱,老人家盼曾孫的眼神也太露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