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日查查入城的記錄,主要查皇親貴胄,三品大員的家眷。”趙淵望著那車駕若有所思道。
能視五百金為糞土的外鄉人可不多見。
吩咐完,他便迅速打馬離開,對金影所好奇的問題,他一點也不關心。
兩日後,青色的油篷馬車才晃晃悠悠地停在了武安侯府的角門處。
杏兒率先從馬車上下來,抻了抻胳膊腿兒,頓時渾身舒爽。
“還是咱們原來的馬車坐著舒服,這馬車……”杏兒嘖嘖搖頭,“太窄小了些。”
蓉娘探出頭來,低聲道:“說話注意些,咱們家世不顯,有馬車坐已是不易。”
角門處守了一個小丫鬟,見馬車停下,機靈地上前詢問道:“娘子可是從江南崔二爺家中來的?”
車簾中露出一張巴掌大的芙蓉麵,嬌嬌怯怯道:“正是,來尋你家大少夫人的。”
那小丫鬟福一福身,笑意盈盈道:“可算是等著娘子了,奴婢這就去稟大少夫人。”
沈青棠略一頷首,由著蓉娘將一件輕薄的披風罩在身上。
“外頭暑熱重,得穿上銀海綾才行,否則要曬壞身子的。”蓉娘絮叨著,幸好銀海綾瞧著素雅,等閒人也不識得其名貴。
“其餘名貴的布料先送去鋪子裡存著,暫時不要拿出來用。”沈青棠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素日裡穿的衣衫也要換成普通的綾羅的。”
畢竟在那位崔姐姐眼裡,她一個孤女跟著母親生活,手上能有多少銀子?
蓉娘應了一聲,道:“那些都送去瓊衣坊了,等您在府中站穩了腳跟,奴婢再使銀子將它們弄回來。”
“杏兒手上那對滿綠翡翠鐲子也褪了下來,換了對素銀的,小丫頭正不高興著呢。”
莫說是杏兒百般不適應,衣食住行皆不比從前,她一個老婆子也不大適應。
她家嬌生慣養的娘子隻怕更需要些時日才能適應。
沈青棠抿唇一笑:“將那個椿色的比目魚墜子拿給她,悄悄戴在衣裳裡頭,不會有人發現的。”
女兒家哪有不愛俏的?杏兒在車外聽見了,高高興興地謝了賞。
“奴婢梅香,這車裡頭便是沈娘子吧?”大少夫人崔媛身邊的大丫鬟梅香,親自來角門處接人。
瞧見那輛不起眼的青色油篷小馬車,暗暗地放下心來,看來大少夫人說得不錯,這位沈娘子沒什麼銀錢,往後定然好拿捏。
“正是,多謝梅香姐姐來接我。”
嬌柔的嗓音響起,梅香隻覺自己一個女子心都酥了半邊。
蓉娘和杏兒一左一右,將一個罩著薄披風的女子牽了下來,露在日光下的纖纖玉手白得晃眼,櫻紅色的指甲圓潤小巧,叫人一見便想要一親芳澤。
梅香剛放下的心又猛然提起,從那披風的兜帽下,她已經瞧見了那半張小臉的傾城絕色。
“梅香姐姐,可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見梅香盯著她瞧了半晌,沈青棠微微疑惑,歪著頭將整張臉都露了出來。
端的是雲眸杏臉,螓首蛾眉,肌如聚雪,唇似朱丹,活脫脫一個畫上走下來的洛神。
無妨,梅香定了定神,隻要家世不顯,再美貌也逃不出大少夫人的掌心。
更何況,上京最不缺的就是風姿綽約的美人。
“沈娘子貌美,奴婢一時看得失了神。”梅香得體地誇讚道,便回身在前頭領路。
“大少夫人居靜蘭院,和大郎君的觀雲居隔門相望,離此處有些距離,辛苦沈娘子走一遭。”
沈青棠眉目微挑,二人的院子隔得這樣近,為何崔姐姐還會無寵呢?
日日低頭不見抬頭見,便是騾子也該培養出感情來了。
想到自己將以後的夫婿比作了騾子,她小聲地在心裡告了聲罪,不過心下卻是對二人的感情存了些許疑惑。
武安侯不愧是跟著當今聖上打天下的公侯,極是得聖上看重,一路高堂廣廈,碧瓦朱簷,分外壯觀。
穿過垂花門,又走了約摸兩刻鐘,才到了趙家大少夫人崔媛所居的靜蘭院。
大少夫人崔媛和如今的武安侯夫人崔清雪同出於清河崔氏。
隻是崔清雪出於嫡係,而崔媛出於旁支,家中父親便是移居江南的崔二爺。
十年前,沈青棠跟著她的娘四處流離,崔二爺家中的老嬤嬤瞧著她顏色好,便動了心思,將二人收容在府中,以備來日之需。
如今便是崔家養育沈青棠十年,索取回報之時。
崔媛嫁入武安侯府,成了庶長子趙淵的正頭夫人,隻是成婚五年遲遲未有子嗣,便寫信給崔二爺,叫她將沈青棠送進來做妾。
打的自然是借腹生子的主意。
“妹妹可是累著了?”
崔媛生得端莊大氣,許是操勞過多,眼角帶了一兩根細紋。
一見沈青棠的身影,便熱絡地從花廳中迎了出來。
她被沈青棠的容貌驚了一驚,而後又十分滿意地拍了拍沈青棠的小手:“多年不見,玉奴出落得愈發標致了。”
玉奴便是沈青棠的小字,她娘怕她不好養活,便取了賤名壓一壓。
沈青棠麵上飛紅,柔聲道:“姐姐才是,愈發端莊貴氣了。”
崔媛親自替她解下披風,瞧見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又是嫉妒又是滿意。
跟在崔媛身側的秋嬤嬤則笑得合不攏嘴,悄聲道:“一看便是好生養的,夫人好福氣。”
崔媛心想,好生養便再好不過了,等她將沈青棠的兒子養在膝下,婆母可就再不能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了。
“今兒先安置著,明兒我便帶你去見老夫人和夫人,把這事兒過個明路。”崔媛命人斟了紅棗茶來,拉著沈青棠在上首坐下。
“我知道做妾委屈了妹妹你,隻是咱們大郎君生得一表人才,又是東宮太子爺跟前的紅人。”
“跟著大郎君,妹妹吃香的喝辣的不在話下。”
崔媛笑意盈盈地命人取來一根藕粉色的瑪瑙簪子,親手簪在沈青棠的烏發上。
“這是婆母新賞的,配妹妹這樣水靈的人兒正好。”
杏兒一瞧那簪子的成色,便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