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不必多禮，起身答話吧。”
見狀，待到那豬八戒行禮完後，那中間的玉清元始天尊微微抬手，用那種淡然和無悲無喜的語氣示意可以起身了。
不管怎麼說，眼前的豬妖可都是跟火焰大仙有著關係，雖不知具體如何，但他們多少也是不敢怠慢的。
“是！”
聞言，豬八戒趕忙站起身來，低著頭，不敢再去直視那三位天尊。
畢竟，站在眼前三位聖人麵前還沒多久，他的額頭都開始不自覺地滲出一絲冷汗了，那種感覺實在太過於可怕，當年他麵見佛祖和天帝時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感受。
“……”
這時，在那玉清聖人左邊的上清靈寶天尊先是上下看了看眼前的豬八戒一眼，隨後點點頭，接著直截了當地開口問道：
“八戒，你也不用緊張。”
“我們此番隻是找你問話，想知道你那師兄，也就是那隻猴子的一些事情。”
“這樣！”
“你跟我們隨便說說，他為何會與此方世界的天庭和佛門鬨翻，最後落得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說完，上清聖人停下了話頭，然後示意豬八戒可以繼續了。
在此之前，他們調查過了，自然也知道了那個孫悟空被天庭聯合各大妖王誅殺分屍，然後花果山的猴子猴孫們也幾乎被殺戮殆儘的事實。
“！！”
聽到對方竟是想問自己師兄的事情，豬八戒心中一緊，雖然有些不明就裡，但他想了想，就還是趕忙將他所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回稟三位天尊！”
“具體的原由老豬也不知曉，隻是……”
“老豬我隻知道，我那大師兄一生豪傑，平生最喜自由自在！”
“當初縱然得了正果金身，卻還是受不得那天條繁冗，一心隻想著回花果山，與他的那些猴子猴孫們共樂天真。”
“可誰知……”
“待他辭了佛位，歡喜還鄉，有些人倒是越發放心不下？”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語氣中帶著一絲憤懣，顯然是對於天庭和佛門當年的那些做法還是感到很是非常地不滿？
“……”
“……”
“……”
三位聖人沒有多說什麼，這時，那坐在玉清聖人右邊的太清道德天尊微微點著頭，伸手示意道：
“繼續說下去。”
眼下，關於人選的問題，他們雖已經大概決定是那猴子了，但是，一些必要的細節就還是需要了解清楚的，畢竟他們不是這個世界的聖人，很多事情沒法去推算，隻有親自來詢問了。
至於最後那猴子合不合適，隻有等他們了解完個大概之後才能做出最終決定。
“是！”
豬八戒不敢怠慢，再次點頭應承並恭敬地行了一禮後才趕緊繼續往下緩緩陳述著：
“具體天庭的仙神們是怎樣想的，老豬我也不甚清楚。”
“隻是……”
“有隻老猴子就是那麼跟我說的，他說：我大師兄他心裡根本沒有斬斷情絲，六根不淨，不然也不至於成了佛，仍要執意逃離靈山。”
“他還說什麼舌嘗必思，多情易折，無論身在何處，永遠是孽海情天的囚徒？”
說到這裡，豬八戒臉上表情漸漸變得猙獰起來，還露出了一個不屑的表情並呸了一聲後又繼續道：
“那老猴子是在放屁！”
“他就是胡說八道，念經念傻了！”
“我大師兄是怎樣的人，我會不知道？”
“師兄他隻不過是知道了太多天上的秘密，又不能狠下心來去和那些家夥們沆瀣一氣，心裡愁苦，是以才回花果山去的！”
“可結果……”
結果怎樣，那就不言而喻了。
他那師兄死的老慘了！
死了不說，屍體還被瓜分了，死都沒死個乾淨，幾百年來轉世輪回不知道多少次了，想要尋回六根都難上加難！
所以，說到這裡，豬八戒臉上的激動神色就更越發濃重了，顯然是對他那大師兄的遭遇仍舊感到憤憤不平。
“……”
“……”
“……”
而玉清元始天尊和旁邊兩位聖人師兄弟隻是對視並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其眼中閃過一絲深意，接著才緩緩說道：
“如此說來……”
“你師兄孫悟空並非因私情而逃離靈山，而是因為知曉了某些不該知道的秘密，才選擇離開？”
“也就是為了那所謂靈蘊，為了長生？”
其實吧，對於這個世界的一些事情，從盤絲嶺這裡以及主神目前派遣那些領任務的小輩們去收集到的情報，他們三位聖人就已經大概能猜測出一些端倪來了。
以他們的身份和能力，雖算不到，但即便隻是猜的，也基本是差不多八九不離十的。
“應該是吧！”
豬八戒點了點頭，倒是沒有否認這一點。
“我大師兄一生光明磊落，從不屑於那些陰謀詭計，他之所以離開，就不過是因為看不慣天庭和佛門的所作所為而已！”
說到這裡，他沉吟片刻，最終咬了咬牙，繼續說道：
“三位天尊！”
“此事關係重大，老豬我本不該多言。”
“但既然三位天尊問起，我便鬥膽說上一句——我大師兄曾無意間得知，天庭和佛門長生的秘密，就在這三界六道的芸芸眾生之上！”
“彆的不說，從這盤絲嶺的情況就能看得出來，他們不惜將無數生靈當牲口去養，以達成他們定期宰殺的目的？”
“說起來也好笑，世人都說神仙好，可哪有神仙用人，用妖，用彆的生靈去煉仙丹謀求自己長生的？”
“那種事情，簡直是駭人聽聞！”
他說到這裡，臉上的憤慨神色表露出來，顯然是對天庭和佛門的某些做法感到非常不齒。
“……”
聽到這裡，太清道德天尊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但他終究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示意八戒繼續。
“說起來也好笑！”
“我大師兄隻是不屑於與那些家夥為伍才離開，當時他完全沒有彆的意思，但那些家夥們卻不放心。”
“也是！”
“造反後被詔安，又反出佛門，天庭豈能容他？”
“興許，他們是覺得，我那大師兄曾經反過天庭，現在又知道了那麼多事情，結果理念又跟天庭不合，難保不會再反或者傳播出去製造動蕩，這才招來了殺身之禍？”
“當年的事情，很多人都是一知半解，他們都說我師兄是為了去脫那金箍導致的，可事情哪有那麼簡單？”
“老豬我隻是看著蠢，實則一點都不笨！”
“有些事情老豬早就一眼看通透了，隻是明哲保身，揣著明白去裝糊塗罷了！”
“事實上……”
“那破事，漫天神佛知道的多了去了，可又有幾個敢去公然挑明或者反對的？”
“還不都是要麼是明哲保身，要麼是利益使然，都一個鳥樣！”
“老豬我之前也差不多，要不是我那猴哥死了，要不是他們還想弄死我老豬的種，隻怕老豬我都下不定這個決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吧？”
說著說著，他不由感慨唏噓起來，顯然也沒想到他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且關鍵他還活著，天庭的人還拿他沒法子。
而至於他其實很大程度是被迫那種事情，此時則被他給華麗麗地無視掉了。
“如此說來……”
“那猴子倒是個有德行的？”
聽到這裡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然後玉清元始天尊眼中難得地閃過了一絲讚許，似是對他們選中那猴子作為代言人的想法越發地肯定了。
“聖人過譽了！”
“那猴子其實也沒那麼好！”
豬八戒裂開嘴，臉上露出一絲自豪的神色。
“對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一事，然後又趕忙說道：
“老豬我還記得……”
“有一次，師兄跟老豬我說過一些話，或許三位天尊聽了有決斷？”
說著，看到三位天尊感興趣並示意他繼續，他也不敢繼續胡扯彆的，轉而規規矩矩地將那天發生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那日……”
“我與大師兄對坐飲酒，杯盤狼藉，酒過三巡，兩人都已大醉。”
說著說著，神情恍惚間，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酒醉的夜晚，那雙偌大的豬眼裡不由帶上了一絲追憶和感慨，同時還有一絲霧色。
急著，他頓了頓，定了定神又繼續往下說了起來：
“喝著喝著，大師兄突然血氣上湧，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他對我說：‘八戒，這鬥戰勝佛我不做了。誰愛當，就給誰當去。’”
“我當時沒想那麼多，隻是笑著勸道‘哥嗬，我們如今得了正果，無拘無束，大口喝酒，這般美事，應當高興才對？’”
“可惜，大師兄卻搖搖頭冷笑了幾聲，說道：‘是是是，用個佛位換個箍兒，想來還是賺的。’”
“我當時迷迷糊糊，卻還不忘勸酒，說：‘正是正是，頭上的箍沒了，再也不用怕師父念你，還不得多喝兩杯？’”
“結果大師兄突然歎了一口氣，轉頭問我：‘八戒，你吃酒高興，彆人要吃你的時候，可還能這般高興？’”
“我當時一拍桌子，怒道：‘誰要吃我？我老豬的釘鈀，頭一個不答應。’”
“接著大師兄卻揮揮手，搖頭感歎和一臉嫌棄地說：‘難！難！難！他們若要吃你，骨頭渣都不剩。’”
“我當時不解，忙去問他：‘他們？他們又是哪路神仙？’”
“當時大師兄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我：‘我問你，我們當年一路西行，遇到多少妖？又殺了多少怪？’”
豬八戒說到這裡，眼中閃過一絲回憶。
但他終究沒有敢拿捏太久，隻是感慨了一會後，又將他跟他師兄討論西天取經時碰到的那些個妖怪，比如：殺了多少，哪些妖怪有後台，殺不得；哪些沒後台，便被殺了；以及哪些妖怪是天上的仙神們養的，不能殺等等都給說了出來。
說完，陷入回憶中的豬八戒又歎了口氣，隨後又繼續說道：
“到最後，大師兄卻突然換了話頭，對我說：‘八戒，不若我們辭了果位，告老還鄉罷。我回花果山，你回高老莊。’”
“我當時一愣，沒想明白為何大師兄突然有那想法。”
“要知道，西行取經那會兒，說要分行禮的都是我老豬，大師兄從來都任勞任怨的，眼下都成佛了，他卻反倒說那種混賬話？”
“可今日想來，他當時可能已經看透了這天上天下的破事了，所以才會那麼沮喪吧？”
“可我當時沒聽懂，隻是回答：‘要回你自己回，我可不回！回了高老莊還得自己種地收菜，現在啥都不用做，就有吃不完的供品。要多少花樣，有多少花樣。’”
“接著，大師兄卻說：‘這供品，本該給那種地收菜的人吃。我們吃了，他們就少吃一點。’”
“而我當時反駁道：‘你傻了嗎？咱們上來不就為了這一天嗎？難道要和以前一樣，跟著師父去到處化緣，天天吃不飽穿不暖？’”
“當天上的神仙不吃香喝辣，難道吃糠喝稀？”
“……”
“說到最後，大師兄卻隻是歎了口氣，跟我說道：‘算了算了，喝酒喝酒。’”
“我已經不記得，最後那場酒，大師兄是什麼時候走的……隻記得我昏睡過去前，師兄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長生不老，長不了？’”
“今日想來……”
“在當初，猴哥肯定已經有所決斷了，他不願意躺在三界芸芸眾生的屍骨上吸血和稱神稱佛，所以，當時才會跟我說那些喪氣話吧？”
“老豬我也是到了今日才能明白一二……”
“都是爹生媽養的，誰也沒欠誰，憑啥當神仙的就能作威作福，吃人肉饅頭喝人血啊？”
“老豬當年的覺悟還是不夠啊！”
“猴哥他要做的和想做的是有利於蒼生，有利於三界六道的大事情，隻可惜曲高和寡，最終落了這麼個淒涼下場……”
說完，豬八戒眼中閃過一絲悲涼。
雖然吧，即便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但他每每想起，卻仍舊對他那大師兄當年的遭遇感到痛心和不忿。
當時，他那師兄都隻是回到花果山而已，什麼都沒做，結果天上那群混蛋，最後竟派了二郎神、四大天王、巨靈神，無數天兵天將外加一群妖王去圍殺他，然後打不過時還用上了那緊箍，最後殺了猴不算，還將其屍體給肢解了，簡直是喪心病狂！
“……”
“……”
“……”
三位天尊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再次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看到豬八戒沒有什麼說的了，他們才擺擺手，示意豬八戒可以走了。
“……”
雖然不知道三位天尊為何要找自己來詢問自己那大師兄的事情，但他也不敢多問，隻是將疑惑暫時壓在心底，然後恭恭敬敬地再次行了一禮後緩緩轉身就準備走出去。
“八戒！”
“若他日你那師兄歸來，你可願勸他？”
而就在這時，那上清天尊突然開口問道。
“啊？”
豬八戒不解，下意識地回身朝著那位天尊看過去，想知道對方為什麼突然說這麼一句。
“沒事了。”
“你且去吧！”
然而，那上清聖人笑了下，最終隻是擺擺手，然後豬八戒隻覺得一恍惚。
“？？？”
而等他回過神來時，卻發現，他自己已經出現在蘭喜村那變得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