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
蛇島。
島嶼之名很是普通,但在這方圓數百萬裡海域,乃至更浩瀚之地,這一座島嶼,卻也是威名赫赫。
相傳在遠古之時,玄蛇一族的先祖,本隻是一黃階血脈的低階妖獸,靈智尚懵懂,本也隻是芸芸眾生中極其微不足道的一位。
按正常而言,或許在某一日,這玄蛇先祖,或許就成了某一尊妖獸的口中之食。
可機緣造化這種事,顯然也沒人能夠斷定。
玄蛇一族的這位先祖,在一次被獵殺之際,慌不擇路的逃竄,也不知是何原因,便一頭竄至這座蛇島之上。
據傳說來看,當年的蛇島,也僅僅隻是一貧瘠之島,人跡罕見,妖獸更罕見。
本是為了生存的本能行為,誰也不會想到,就這一次慌不擇路的逃竄,便造就了這傳承無數載的玄蛇一族。
而究其原因,則是在於這蛇島之上的一株靈植。
誰也不知道,在這看似貧瘠的蛇島之上,竟生長著一株位列四階上品的萬蛇果!
果名萬蛇,自然也就與蛇息息相關。
相傳萬蛇果千載開花,千載結果,千載成熟。
前後耗時三千年,最終可結果九枚。
每一顆萬蛇果,皆是奪天地造化,對於身具蛇類血脈的妖獸,也都有著不可思議的神效。
相傳萬蛇果可提純血脈,擇血脈之中蘊含的更高階,更具成長力的高階蛇類血脈蛻變,甚至可使血脈異變!
種種神效,可謂是賦予了萬蛇果遠超其本身價值的傳說。
按常理而言,此等寶物,顯然也輪不到當年那尚且還隻是萌芽的玄蛇一族。
於玄蛇一族而言,最大的慶幸,或許就是在於,玄蛇一族萌芽之際,當時恰好正處於妖庭大一統妖族的時代。
玄蛇先祖得萬蛇果造化,一路扶搖直上,為妖庭建功立業,在創下玄蛇一族的基業後,便順理成章向妖庭納貢稱臣,成為妖庭所屬。
如此大一統的秩序下,縱有其他妖獸種族或者修仙者對萬蛇果有窺伺之心,但顯然也會極大的受限於妖庭秩序。
而玄蛇先祖,則更是果斷。
萬蛇果樹三千年結果九枚,玄蛇一族隻留一枚,其餘八枚,儘數上供於妖庭。
一直到妖庭崩塌,這種附屬稱臣的狀態,才於玄蛇一族結束。
而這時,經多年休生養息,玄蛇一族,也早已具備不俗的力量,保住一顆隻對蛇類妖獸有效用的萬蛇果樹,自然是綽綽有餘。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一顆萬蛇果樹,玄蛇一族,亦是成了如今修仙界,極少數從遠古妖庭,天宮時代傳承下來的族群之一。
而這座蛇島,在這漫長歲月裡,自然早就成了玄蛇一族毋庸置疑的核心重地。
如今的蛇島,與其說是島嶼,還不如說是一方大陸。
幅員達數十萬裡的陸地,經玄蛇一族漫長歲月的經營,早已成就了一番獨屬於玄蛇一族的天地。
但凡玄蛇一族後代,從出生起,便會接受血脈檢測,若資質出色,便可入蛇島居住,縱使靈智未啟,也會有專人安排侍候。
而這個專人,字如其意,也就是人,是修仙者或者血脈修士。
畢竟,任何一個穩固秩序的存在,離不開的,就是靈智。
而靈智,於人而言,天生有靈。
而於妖而言……
正常情況下,要至四階才可化形誕靈,縱使有天材地寶能讓妖獸提前誕靈,也無一例外,皆是世間罕見的珍稀。
靈智如此的匱乏稀缺,自然也就注定了,絕大部分妖獸族群,都難以構築出一個穩固傳承的秩序。
而玄蛇一族傳承至今,靈智之妖,雖談不上匱乏,但顯然,也絕對不可能充裕。
構築一個簡單粗暴的秩序,或許並不難。
但要構築起一個從遠古傳承至今,且未曾斷絕過傳承的龐大族群秩序,顯然也不可能與簡單粗暴掛鉤絲毫。
僅僅憑借一個基礎且簡單粗暴的秩序,玄蛇一族,也不可能傳承至今。
故而,人的存在,自古至今,也都是玄蛇一族,或者說,這無儘瀚海,絕大部分具備傳承的妖獸族群,哪怕是當年的遠古妖庭,都與人……脫不開關係。
但……這種世世代代生活於妖族環境下,世世代代為妖族效力的人,究竟還能不能算是真正的人,顯然也有待斟酌。
在遠古之時,天宮就曾將這類人定義為“人奸”,在修仙界,對這類人也多有稱呼,諸如“妖人”,“畜人”……
種種稱呼,也皆清晰道明了這類“人”的性質。
隻不過,這類人,往往也極少出現在修仙界麵前,畢竟,需要這類人為附屬,利用其靈智維持族群秩序的妖獸族群,往往也都是一方龐然大物。
修仙者對妖獸,有著天然的警惕。
同樣,妖族自然也對人有著極大的警惕。
本就是為一棋子作用的妖人��自然不可能讓其具備太強的力量。
就如這蛇島之上,人的存在,自古至今,基本也都維持在百萬左右。
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隻會被賦予一兩層練氣功法,讓其踏入仙道,能勝任本職即可。
極少部分的資質出色者,或者具備某些天賦,或許也會被玄蛇一族培養一二。
修仙百藝,在妖獸的世界同樣盛行的根本原因,也就是在於這些“人”的存在。
不然的話,以妖獸血脈的獨特且蠻橫,修仙文明的智慧,也不可能被妖獸族群納為己有。
如瀚海修仙界常有的獸潮,於妖族而言,一來或許就是為了消耗海域之中生長過盛的妖獸,同時借此磨煉妖獸,挑選資質出色的妖獸培養,二來,則往往是為了掠奪修仙界。
就如世俗的蠻族一般,但凡有智之士,下山劫掠,是為了生存,更多的,則是為了吸納文明的智慧精華。
而玄蛇一族,則堪稱這其中的典範。
幅員數十萬裡的蛇島,隨處可見一位位“妖人”額頭烙印蛇紋,代表著一枚枚源自玄蛇一族的奴印。
每一位妖人,就如同玄蛇一族這龐然大物的一塊磚,恰到好處的砌在其中某一處,一環扣一環,便構築起了玄蛇一族的這個嚴密秩序。
在這個秩序的籠罩下,整座蛇島,縱使有無數低階妖獸生存其中,也不見絲毫的混亂與野蠻,文明,秩序的氣息,幾乎籠罩了這座蛇島的每一處。
若是不知情的修仙者闖入此地,恐怕也隻會以為到了哪一方隱世的大勢力,而不會知道,這秩序文明的表麵之下,會是一方從遠古傳承至今的妖獸族群……
而今日……或者說,近來這段時間,這一座蛇島,也明顯多了幾分波瀾。
這種波瀾,若是追溯過往的話,最近的一次,應該是在當年玄蛇一族掀起獸潮,入侵瀚海修仙界之時。
在當年,玄蛇獸潮長驅直入,兵鋒直指海疆,幾近讓瀚海修仙界名存實亡。
瀚海修仙界那無數坊市城池,海量的資源財富,幾乎是源源不斷的送歸這這島。
被俘虜的大量的身懷修仙百藝修仙者,自然也是屬於這財富之中的一種,而且還是頗為重要的核心所在。
而這段時間,似也是重現當年之景。
幾乎每一天,都有大量的修仙者被押送至蛇島,一身身標誌性的長生法袍,無疑也清楚證明著這些被俘虜修士的身份……
更詭異的是,在這押送的隊伍之中��除了一尊尊讓人毛骨悚然的巨蛇外,甚至還可見一尊尊蛟龍於雲霄之中湧現。
本該為玄蛇一族死敵的蛟龍,此時竟和諧共處起來,而且還一同押送著這一群又一群的長生宗弟子……
而這近乎不可思議的一幕,在這蛇島,似也早就理所當然。
於玄蛇而言,是理所當然。
於人而言,同樣也是如此。
宴明眺望著天空中浩浩蕩蕩而行的隊伍,一雙晦暗眼眸依舊也難見神光,隻有當見到那一襲襲長生法袍之時,晦暗目光,似才有些許光亮湧現。
但這些許的亮光,也終究隻是曇花一現,很快便又歸於晦暗,未見絲毫波動。
直到那天際之間,一抹血腥殘留的潔白湧現,似才真正觸動心弦,晦暗眼眸中,亮光驟盛!
宴明死死的盯著天際之間那一抹潔白,晦暗眼眸中,罕見的湧現了情緒波動。
隻不過,這難得的情緒,卻是近乎絕望的不可置信。
“長生……飛舟?”
乾枯嘴唇微動,一道細不可聞的輕喃聲響起,宴明似在問自己,又似在確定一個事實。
可在那天際之間,事實……很是清晰。
長生飛舟遮天蔽日,一如他記憶之中的那般宏偉,那般的高高在上……
可眼前的這艘長生飛舟……
飛舟遮天蔽日,船首之處,已是有數道猙獰裂縫,就好似有一巨爪從天而降,直接撕裂了整個船首!
飛舟之上,那一座座恍若仙宮,代表著地位的殿宇樓閣,亦已坍塌大半,一片殘垣斷壁。
那一座座恐怖的戰爭器械,也大都殘破,靈光不存,氣息沉寂。
殘垣斷壁之間,尚且也還可見一攤又一攤的猙獰血色,或是一具具殘破軀體,鑲嵌於這狼藉之中……
注視著此景,宴明呼吸都沉重了起來,他嘴唇微動,試圖說著什麼,但話到嘴邊,卻也怎麼都說不出口……
曾幾何時,他……也是長生宗弟子吧?
鎮獄一脈最年輕的親傳,就連那長生真傳之位,都似乎是近在眼前……
可那一切……
宴明看向地麵,青石凹陷處,一攤水波尚存,倒映其中的,也非是曾經那前途無量,意氣風發的長生親傳,而是一形若枯槁,不人不鬼的玄蛇人奴。
以往的一切,終究是過往雲煙,已不複存在。
現如今的他,隻不過是這異族他鄉,人人唾棄的人奸?妖人?
宴明慘淡一笑,額頭上蛇紋湧動,竟有幾分栩栩如生之感。
滲入靈魂的劇痛在這一刻湧現,充斥全身,宴明似也早就習以為常,隻是臉色稍稍蒼白了一些,他眺望天穹,眺望著那一抹抹沾染血色的潔白,眸中亮光似有濃鬱了幾分。
他落得此下場,是技不如人。
可仙門,為何會如此?
長生飛舟,為何會陷落?
又怎麼能陷落?
蛇紋瘋狂湧動,似在警示,又似在鎮壓,宴明依舊無動於衷,死死的盯著那一抹抹潔白,但很快,晦暗眼眸中的些許亮光,便緩緩歸於黯淡。
枯瘦軀體,終歸於行屍走肉,麻木的穿梭於蛇巢之中,一塊塊蘊含濃鬱精氣的血肉投入蛇巢,喂養著這一尊尊被玄蛇一族視為後輩子弟的幼年玄蛇。
在這其中,尚還有諸多與這具枯瘦軀體並無太多區彆的麻木之人,區彆也隻是在於,或如行屍走肉,或有健全靈智。
但無一例外的是,這些人,修為也大都不凡,若有外界修仙者在此,恐怕一眼看去,就能道出其中不少人的名號。
在修仙界,這些人,或許也都是無數人敬仰的存在,或許也都是仙途無量,天賦異稟……
可在此地,卻也與那些天生妖人,並無太大區彆。
當然,就事實而言,他們或許比那些天生妖人,地位還要低上許多許多。
至少,妖人尚且還有幾分自由,能得幾分權利,而這些人……
他們日複一日,就如一尊既定程序的傀儡,在這蛇巢之中穿梭,永遠都見不到儘頭所在……
生不如死,求死不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