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
就如初戀時。
男女滿心熾熱,恨不得每天都黏在一起。
而當他們相處一段時間後,生活中的瑣事、矛盾又會讓他們心中產生無數次分開的念頭。
仿佛對方的存在變成了自己的拖累。
親人、家人、朋友,也都是相似的道理。
胡雨萱聽到陳九歌的要求,怔了一瞬。
待她回過神,嘴巴微張,下意識扭頭看向妹妹。
胡雨婷感受到姐姐的目光,小臉變得煞白。
她嘴唇顫抖道:“為……為什麼?”
“為什麼要打我?”
陳九歌給了胡雨萱一個眼神,重複道:“這是要求,快點!”
話畢。
胡雨萱沒有猶豫,上前兩步。
“啪啪!”
兩道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胡雨萱揚起她白皙柔軟的手掌,扇在胡雨婷的雙頰上。
聲音又脆又響,如同在打快板。
挨了兩記耳光,胡雨婷當場愣住。
她臉上火辣辣的痛,仿佛一塊烙鐵貼在臉上,又熱又痛。
“你……你!”
“哇!”的一聲。
胡雨婷再也忍受不了這種委屈,眼淚奪眶而出,淚水決堤而出,順著她白嫩發紅的臉頰滴到衣襟上。
“嗚嗚嗚……”
“從小到大,爹娘都沒打過我!”
“姓呂的,你好狠的心!”
“你越是這樣吸引我的注意力,我越不會看上你的!”
“你死了這條心吧……”
胡雨婷哭得梨花帶雨。
剛剛那兩巴掌明明是姐姐胡雨萱打的,她卻將仇記在陳九歌身上。
陳九歌聽著對方說的逆天話語,更是嘴巴微張,一臉難以置信。
他現在很好奇,胡家到底是怎麼教出來的。
這些話是人能說出來的?
胡雨萱打完兩巴掌,不知為何,她心底一片舒爽。
緊接著,她內心陷入深深的愧疚。
自己不該打妹妹的。
可是……
真的好爽!
胡雨萱眼眸微亮,看著哭成鼻涕包的妹妹,右手有些發癢。
離家這一路上,妹妹可沒少給她找麻煩。
每次都是她給鏟的事,又是賠禮又是道歉。
雖然現在姐妹二人被陳九歌“俘獲”,成為階下囚。
但她見妹妹吃癟,心裡卻有一種莫名的爽感。
這種莫名的爽感深深刺激了胡雨萱的良知。
真是太不該了。
哎……
胡雨萱心中輕歎一聲。
她看妹妹哭個沒完,又看向陳九歌,目露詢問。
陳九歌看出胡雨宣眼底微亮,好像有些意猶未儘。
他試探道:“你再給她兩巴掌?”
胡雨萱眼眸一亮,抬起手,又想去扇妹妹。
不等扇到,胡雨婷趕忙閉上嘴,後退一步,眼眶紅腫,小聲哽咽:“我不說話了還不行嗎?”
說完,她徹底老實下來,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見妹妹服軟,胡雨萱心中歎息一聲。
自己剛剛要是出手快點就好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
胡雨萱在內心更加譴責自己。
陳九歌沒空搭理姐妹二人。
胡雨婷站在桌旁,小聲抽噎,連哭聲都不敢發出太大聲,就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樣。
生怕惹惱陳九歌,又挨兩巴掌。
三人坐在淮揚春酒樓的大堂裡,大概過了一刻鐘時間。
店小二提著一個木食盒跑了出來。
他將食盒放到桌上,打開木蓋。
蓋子一打開,淡淡的氤氳白汽混合著讓人食指大動的香味飄出。
食盒正中,擺著一個通體雪亮晶瑩,如同白玉製成的盤子。
白玉盤上,去骨的鱔背如烏金緞帶般鋪陳。
魚身被裁成一指寬的軟兜,墨玉般的表皮迸出琥珀光暈,蜷曲成古錢狀的鱔段在青瓷盤中列陣,每一道褶皺都蓄滿醬色的汁。
香味撲鼻,光看賣相就讓人忍不住口舌生津。
原本小聲哭泣的胡雨婷也不哭了,她眨巴著那雙水潤的眸子,注視盤中的鱔段。
好香……
看上去好好吃。
“咕嚕……”
姐妹二人不知是誰暗咽了口口水。
這道口水聲打破了寧靜。
店小二伸手,輕輕在白玉盤上扇動幾下,淡淡的香味隨著他的動作彌漫在大堂中。
大堂裡坐著吃飯的食客們見到由淮揚春大師傅所做的“軟兜長魚”,一個個麵露好奇,眼中帶著一抹饞意。
店小二矮身恭敬道:“客官您先慢用。”
“如果還有需要,再喊我。”
“嗯。”
陳九歌點頭。
店小二離開。
陳九歌低頭瞥了一眼白玉盤中的軟兜長魚。
“華而不實。”
他眉頭微皺說出了第一句點評。
陳九歌從筷筒中取出一雙筷子,夾向鱔魚。
筷子夾起蜷曲的鱔肉,柔若無骨的魚身顫巍巍晃動,浸潤醬汁的鱔段,宛若漕船過閘時被浪花托起的纜繩。
江淮一帶的名菜,自帶獨特的文化背景、意韻。
陳九歌將鱔魚段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兩下。
他輕輕搖頭,嘴裡發出一道輕歎。
胡雨萱眼巴巴的看著這道價值八十兩的軟兜長魚,忍不住問道:“呂公子,怎麼了?”
“不好吃嗎?”
“嗯。”陳九歌點頭,言簡意賅道:“不好吃。”
胡雨婷一聽這話,下意識挺直腰背,就想說話。
陳九歌抬頭瞥了她一眼,胡雨婷抬起的頭又縮了回去。
她可不想再挨兩巴掌。
“匠氣太重,而且軟兜長魚不應該用玉盤來盛。”
“要麼用提前被明火烤至六分熱的粗陶碗,要麼下麵墊上炭火烤燙的鵝卵石。”
“軟兜長魚要燙著吃。”
陳九歌看著這道充滿匠氣,卻缺少靈魂,舍棄根本的軟兜長魚,麵露失望。
這家淮揚春酒樓他不用踢了。
軟兜長魚是江淮地區的代表菜。
淮揚春卻做成這個樣子,可見名傳大武的淮揚菜名樓已經將重心放在了怎麼斂財、賺錢,忽略廚道真正的本質。
這種酒樓,根本不配他踢館。
胡雨萱聽懂了陳九歌的意思,微微蹙眉道:“你說的做法,我以前在蘇南街巷的小館裡吃過。”
“這裡是淮揚春,淮揚菜做的最好的酒樓……”
陳九歌站起來,搖頭道:“名不副實。”
“走吧。”
走?
胡家姐妹見陳九歌隻吃了一口價值八十兩的軟兜長魚,姐妹二人都懵了。
胡雨萱看了一眼白玉盤中盛著的軟兜長魚,覺得有些可惜。
這可是八十兩。
雖然心中有些心痛。
但她還是站起身,跟在陳九歌身後,一同向外走去。
“咕嚕嚕……”
胡雨婷肚子響起饑餓的聲音。
她眼巴巴瞅了一眼盤中的軟兜長魚,心底幽怨。
姓呂的真過分,明明喜歡自己,知道自己愛吃軟兜長魚,專門給自己點了這道菜。
剛剛吃的時候怎麼不跟自己說一下。
現在剩下一大盤,都浪費了。
胡雨婷看著白玉盤中的軟兜長魚,目露猶豫。
猶豫片刻,她跺了跺腳,很是氣憤。
自己是絕對不會吃彆人剩飯的!
胡雨婷倔強轉身,跟上姐姐的腳步。
待三人走到酒樓門口的時候。
胡雨婷心中惱火,忍不住小聲抱怨道:“還名不副實……”
“說的跟你做的很好吃一樣。”
聽到這話。
陳九歌前進的步伐突然一滯,停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