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羅易看著麵前那木架子搭起來的窩棚，以及四周的樹木和荒草，忍不住重重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嘶……真疼！”
“我重生了！我真的重生了！”
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鼻子一酸，眼淚刷地一下子湧了出來。
這是1984年5月，大東北的春天。
十年前，從小失去雙親的羅易，跟著爺爺一路要飯從關南來到東北。
那時候，闖東北是關南地區最流行的詞，也是關南向東北移民的高峰期。
關南的人都知道，東北不缺糧食！
但他們剛到萬吉村就趕上了流行性痢疾。
這年代的流行性痢疾傳染性強，死亡率高。
爺孫倆中招，爺爺不到三天就撒手人寰。
那時候隻有十二歲的羅易，一下子就成了孤兒。
沒吃沒喝還身染重病，萬吉村原住村民就把他們這些跑腿子趕出了村子。
羅易不得已跑到村北的大杠山下，饑餓和病痛折磨的他隻想快點去見爺爺！
萬念俱灰時，一個紮著兩條麻花辮的姑娘如神仙一樣降臨。
那個姑娘便是趙燕。
她去山裡割豬草，看到草科子裡奄奄一息的羅易，不但把身上帶著的煎餅給了他，還煮了老顴草水給他喝。
如果沒有趙燕，羅易早就餓死病死了！
此刻，看著那隻剝了皮的野兔子還在滴血，羅易就知道，今天是五月八號，農曆四月初八。
上一世時，就在這一天，曾對他恩重如山的燕子姐姐嫁人了。
這隻野兔子是羅易早上剛從山裡打回來，準備烤熟了送去老趙家。
也是在這一天，燕子姐被逼著她將彩禮錢帶回婆家，爭執間被推倒在地。
頭磕在一塊石頭上，一命嗚呼！
當時羅易親眼看著趙燕死在自己麵前，卻因為懼怕王家的勢力，根本不敢替她討說法。
此前，燕子曾多次向羅易表示，自己喜歡的人是他。
哪怕是他拿不出一分錢彩禮，也願意海角天涯跟著他去流浪。
可上一世的羅易又窩囊又慫包，再加上窮的叮當響，根本就不敢接受燕子的感情。
直到燕子死了，羅易才一下子意識到，在這世上唯一疼他愛他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羅易在深深的愧疚和自責中，在深山老林裡獨自生活十年。
直到後來，機緣巧合救了一個在深山迷路的城裡人，這才離開了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大東北……
“燕子姐，等我！”
“這一世，我絕對不會讓你嫁去那個牲口家。”
“我要娶你做老婆，我要給你讓全天下女人都羨慕嫉妒的好日子……”
上一世的羅易卻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跳進火坑，因為膽小怕事而不敢出頭。
既然老天給了他重生的機會，他不會再做慫包窩囊廢。
他要做趙燕的底氣和靠山！
羅易看了一眼窩棚前那隻還在滴血的兔子，胡亂抹了兩把眼淚，瘋一樣朝萬吉村跑去。
與此同時，萬吉村老趙家。
“你個死丫頭，才換了六十塊錢，白養你這麼多年了！”
“瞅你那死賴樣，磕磣扒拉的，你瞅瞅後屋小巧子，長得眉是眉眼是眼，塗個脂抹個粉滴，就能換一百多塊錢！”
“賠錢滴賤玩意，還有臉穿這麼好滴衣裳……”
老趙婆緊抿著一雙薄唇，狠狠剜著麵前的趙燕，要不是還能換點彩禮錢，早就想一把掐死了。
一邊說著還不解恨，上手就去撕扯趙燕的衣服。
“哎呀快彆叨叨了，一會兒婆家人就來接人了，你把衣服撕壞了還咋叫她出門。”
“不出門就臭家裡！賤玩意，才值六十塊錢……”
趙燕坐在小板凳上，兩眼無神地盯著地麵。
老趙婆和老趙頭的話，她似乎一句都沒聽見。
她就是想不明白，自己隻不過比羅易大了三歲，就那麼遭嫌棄嗎？
老話說的女大三抱金磚都是騙人的！
從今天開始，她就要去做王會計兒子的媳婦了。
就像村裡其他同齡女子一樣，從此相夫教子孝敬公婆，一輩子圍著鍋台轉。
從此之後，娘家就再沒她的一席之地了……
想到這裡，趙燕的眼淚如洪水一樣翻泄不停。
可她哭的真正原因，並不是留戀這個根本就沒有半絲溫度的娘家。
而是對羅易的萬般不舍。
“哪怕我出嫁，他也不肯來送送我嗎……”
趙燕越想越傷心，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炕沿上，來世哪怕托生個小貓小狗，也不想再做女人了！
咣當！
就在老趙家屋子裡吵嚷不停時，外屋門開了。
“我媳婦呢？錢都給了，還得來接是咋滴？”
“這要是彆人家閨女，早就上趕著跑我老王家去了！”
來人，是村裡老油坊王會計的兒子王強。
胡子拉碴，滿身酒氣，一腳踹開門，臉上儘是惱火和不耐煩。
“哎呀來了來了，新媳婦去婆家，那不得捯飭捯飭……”
“我家燕兒可是咱村滴美人兒，還是黃花大閨女……”
老趙婆頂著一張老臉迎到門口，卻被王強一把扒拉到一邊去。
“礙事滴玩意，我來接媳婦，跟你個老東西啥關係！”
走上前，一把就拉起坐在板凳上的趙燕，咬咬牙恨然道：“進了門再收拾你！”
趙燕像個木頭一樣，由著王強拉扯著就向外走。
“老頭子……快點快點，擱那瞅啥呢，不趁這機會再劃拉點……”
“嘖……差不多得了……”
“你懂個屁……你不去，我去！”
老趙婆屁顛顛跑上前，伸手攔住王強去路。
見狀，趙燕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而後，隨著老趙婆開口，一顆心也徹底死了。
“那啥，我閨女能乾著呢，比再早生產隊那驢還聽使喚。”
“好女婿，你這……接了媳婦咋也得表示點……”
老趙婆朝王強做了個數錢的動作。
“少扯王八犢子，你家老趙上回偷油滴事，要不是我爹給護著，現在還在裡麵吃窩頭呢。”
“你尋思我樂意要你家閨女，還不是在幫你家！”
“我親自過來接人，那是給你們老趙家臉了！”
老趙婆被懟了一鼻子灰，噎了噎就退到了一邊。
的確，如果不是為了還王家這個人情，老趙婆也不會這麼便宜就把趙燕給嫁了。
如果趙燕不嫁人，還可以給她當牛當馬使喚。
眼看著趙燕被王強拉出屋子，老趙婆心裡這個恨。
她隻恨這丫頭沒能多換點錢，好給自己的兒子討媳婦用。
此刻，出了胡同的王強突然停下腳步。
“錢呢，拿出來。”
趙燕愕然抬頭，滿眼疑惑。
“彆擱那裝王八犢子，彩禮錢，六十，這玩意是得帶婆家去的，村裡老規矩，彆說你家不懂這個。”
那六十塊錢根本就沒到趙燕的手！
“沒錢！”
趙燕一臉倔強，暗咬後槽牙，一雙粉拳已經捏得咯咯直響。
要不是怕父親真被逮去蹲笆籬子，要不是對羅易徹底死了心，趙燕哪會同意嫁去王家？
這也是個要強的倔丫頭。
“我曹你親爹的，你去把錢給老子要回來，要不然，有你好看！”
“你敢瞪我？你個賤玩意，能給我王強做媳婦，真是給你臉了……”
王強說著，揚起巴掌就朝趙燕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