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佐德是什麼關係?”巴裡開口問道。
艾爾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嘴巴在那裡張張合合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話:“……我們兩個沒什麼關係。”
巴裡眯起了眼睛。艾爾剛想再說些什麼,巴裡就伸出一隻手說:“你不用說了,我都懂。”
艾爾真的很想知道他懂了什麼,但是巴裡也不說話了。巴裡看著他把模具從低溫箱裡麵取出來,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一把鑰匙。”艾爾說。
“用來做什麼的?”
“啟動一部機器。”艾爾露出了一個微笑,把模具打開,取出那個由銀色的金屬螺旋纏繞而成的釘子。裡麵鮮紅色的液體凝聚起來,像一顆正在跳動的心臟。
“聽起來你好像早有計劃。”巴裡抱著胳膊說。
“不是我早有計劃,而是氪族早有計劃。”艾爾轉過身去說,“這顆星球非常特殊,雖然看上去隻是一顆很小的行星,但實際上在它的中心,有著比我們這個星係的恒星還要更澎湃的心臟。”
“什麼意思?”巴裡不想去分析他口中的這些比喻,索性就直接問了。
“你覺得氪星是誰造的?”
“呃,上帝?”
艾爾搖了搖頭說:“上帝可能是你們的神,但並不是我們的。氪族和氪星人信奉的神叫做‘拉奧’,這個名字在氪星語言當中的意思就是‘太陽’。”
“傳說中,拉奧將一顆種子種在氪星的地心,並允許氪星人從中獲得力量。所以數代以來,我們一直在抽取地心的能源。”
“地心哪裡來的那麼多能源?”巴裡忍不住問道。他把地球的情況帶入進去——雖然地球的地核可能是在發生一些反應,哪怕拋開技術問題不談,光是這麼長的運輸線路,這抽取能源的效率得多高才能回本?
“和你們的星球不同,或者說和宇宙中大多數行星不同,氪星其實應該算是一顆未完成的恒星。”
“恒星?!可是……可是這也太小了點。”巴裡說。
“所以才是未完成的。”艾爾又把那把鑰匙放進了另一個設備裡,開始觀察起來並說,“拉奧賜給了我們一顆種子,而讓它發芽或是成長,得我們自己來。”
“這也是氪族一直以來的信念。”艾爾走到旁邊的架子上挑選工具並說,“他們在不斷改造這顆星球,改變了它的引力參數,為它添加星球護盾。更重要的是,改造了地心的聚變反應爐,為日後可能出現的一切狀況做好了準備。”
“也包括我說的那種狀況?”
“當然。哪怕我們滅亡了,星球不還是挺到了你過來嗎?”
這倒是真的。巴裡點了點頭說。他知道,雖然氪星人滅亡了,但是氪星這顆星球還是挺堅挺的。
想到這裡,他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
氪星文明是很發達的,就算不發達,白撿的東西難道還有人不要嗎?一個眾所周知的文明毀滅了,恐怕會有不少文明想撿屍體吧?哪怕這些設備啟動不了,把零件拆出來,應該也是有點用的。
而且氪星的狀態這麼特殊,肯定也是有研究價值的。那些高等文明怎麼沒趁火打劫,把這顆星球給帶走呢?
難道是因為駭爾嗎?
巴裡思考了一下,覺得也有可能。這家夥這麼強,哪怕是去找高等文明的麻煩,也夠他們頭疼的了。水平差一點的文明,怕是會直接被他毀滅。
看來駭爾也算是保護氪星這顆星球的後手之一。艾爾家族還真是深謀遠慮。
巴裡又想到,是不是可以利用這一點呢?
假如駭爾是對自己的族群感情很深,那肯定是無法挽回了,因為在現在的時間點,除了零星的幾個氪星人,其他人全死了。因為基因缺陷的問題,複活也沒有什麼意義。
但如果他隻是對這顆星球感情很深,那其實還是有的談的。而如果他被植入了要保護氪星這顆星球這樣的設定,那其實反而可以利用這一點,來個“挾天子以令諸侯”。
“還是說說駭爾吧。”艾爾把話題拉了回來,他說,“聽說他給你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沒錯。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應該正對著我們的太陽發瘋呢。”
艾爾輕輕歎了口氣說:“如果我說他是個好孩子,你肯定要反駁我。但事實如此,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他遭受的太多了。”艾爾攪拌著試管裡的溶液說,“議會創造駭爾,雖然多半是從基因層麵塑造了他,但是後期的調試也不少。”
“‘調試’是什麼?”
“你看到他的樣子了吧?”艾爾說,“你覺得他身上的那些傷痕是哪來的?”
巴裡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還真沒思考過這個問題。之前看到成年版本的駭爾的時候,他以為那是他滿宇宙打架搞得一身傷。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好像之前勞拉抱著的那個嬰兒臉上就有傷。那麼小個嬰兒,怎麼能把自己弄成那樣的?
他想到了一個非常不人道的可能,又覺得太過殘酷,不願意說出口。
艾爾放下了試管。他的情緒終於出現了一些波動,巴裡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瞬間。
“多種強大基因融合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在胚胎保育的時候就出了很多問題,甚至讓他們一度放棄這個項目。”
“後來經過種種波折,投入大量精力,駭爾才終於誕生了。但就像我之前說的,他沒有表現出任何超能力。”
“嘶,他們不會……”
“議會不能接受他們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就得到了這麼個結果。他們覺得,他強大的能力可能需要受到一些刺激,才會表現出來。”
巴裡的臉色逐漸沉了下來。哪怕駭爾是他們的敵人,而氪星上的事從頭到尾都和人類沒關係,他還是感覺到有些惱火。
被勞拉抱著的,甚至並不是一個幼兒,而隻是一個在繈褓裡的嬰兒。哪怕氪星人的身體素質和大腦比人類強得多,那也隻是個嬰兒而已。
“當我們把他從實驗室裡偷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傷痕累累。”艾爾低下頭,輕輕歎了口氣說,“他的精神狀況也不好。那些急於求成的、被施加在他身上的可以說是慘無人道的手段,讓他的精神狀態一直不是很穩定。”
好吧。巴裡想,如果是個精神病人的話,很多問題就很容易解答了。
“不過,”艾爾又話鋒一轉,說,“我覺得我和勞拉可以把他治好,至少讓他正常生活沒什麼問題。如果他跑去你們那裡找麻煩,那很有可能是受了些彆的刺激。”
巴裡又開始思考起來。
駭爾有幼年創傷,但是經過艾爾夫婦的關心和治療,基本不影響正常生活。隻是,在他離家多年,在返回氪星之後,突然發現自己的家園和父母全都不見了,很有可能再次遭受刺激。
但關鍵問題是,為什麼他受了刺激,卻要往太陽係跑?這兩者之間沒有因果關係。
除非,有人讓他覺得,氪星的毀滅和他的養父母的死亡,與太陽係有關。
氪星上能喘氣的都沒了,回來的駭爾應該隻會看到一片廢墟。那到底是誰……
巴裡靈光一現,他突然明白艾爾跟他說這些的意思了。他試探著問道:“你之前說的那個人工智能,到底是怎麼回事?”
艾爾果然露出了笑容,他說:“這就說來話長了。你隻需要知道,這個被氪星人創造出來的電子生命,從頭到尾都不受氪星人控製。”
巴裡有些咋舌,他就知道得有這麼一出。
那麼真相很有可能就是:駭爾回到氪星,發現自己珍視的東西全都被毀,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又受到了電子生命的操縱,才直奔太陽係,要找地球人的麻煩。
那麼問題來了,這個電子生命和地球又有什麼仇?
巴裡覺得,不能把碳基生物的邏輯套在電子生命身上。氪星人沒有找到地球,不代表可以在電波和網絡之中傳播的電子生命找不到。
可如果他找到了地球,他完全可以通過網絡進攻的方式控製地球,沒必要去忽悠駭爾。
既然他選擇繞這麼大個彎子,就證明他也不是無所不能的。要麼是他自身有什麼限製,要麼就是地球上也有令他忌憚的東西。
“這個人工智能,是不是有什麼弱點?”巴裡問道。
“目前還沒有。”艾爾笑著轉頭看向巴裡說,“不過你來了,自然就有了。”
“你想乾什麼?”
“我希望,你能把這個電子生命的底層協議解鎖權限,帶到地球去。”
巴裡呼吸一滯。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自然是為了讓未來的那一切發生。”
巴裡心思急轉。
所以,駭爾會在人工智能的操縱之下來到太陽係,是因為自己在過去帶走了他的底層協議解鎖權限?
可自己有什麼理由答應艾爾呢?這不純粹是給地球找麻煩嗎?
就在這時,他又聽到艾爾說:“我希望你能幫我寫一封信,留給未來來到這裡的卡爾。”
巴裡下意識地點點頭。
艾爾說出了信件的內容。而在他說到與“鑰匙”有關的計劃的時候,巴裡震驚地抬眼看向他。
他感覺到握筆的指尖有些顫抖。如果這個計劃成了的話……駭爾來太陽係大鬨一通,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巴裡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在紙上飛速地書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