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我是她的仇人,是她十幾年來一直想要弄死的存在,但她此刻眼裡壓根沒有我,用力的拽著脖子上的紅繩,想把銅錢扔掉。
可無論她怎麼拽,那枚銅錢就那麼牢牢掛在她脖子上。
她生氣的嘶吼起來,一張蛇臉因為憤怒異常的扭曲。
“轟隆”一聲,大片的水花炸開,一條巨大的白色蛇尾從水裡翻出,將死人井攪得天翻地覆。
我緊緊貼在井壁上,一沉一浮的在水麵上晃蕩著,努力的躲著蛇尾,儘量避免被波及到。
那條蛇尾實在太大了,真要甩我身上,哪怕隻是輕輕蹭一下,我都會骨斷筋折。
雖然剛才那麼拚命,可現在又有活命的機會,我自然不想死。
黑色的井水不斷起伏,翻出大片白花花的水浪,明明隻是一口井,此刻卻跟深海裡似的。
隱約之間,我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抬頭一看,我發現自己跟井口的位置飛速的拉近。
不知不覺中,死人井的水位在上升!
白娘娘或許能察覺到,可她現在根本顧不上這些。
嘩啦一聲,眼前頓時天光大亮。
隨著井水上升,我們終於浮出井口。
我奮力抓住井沿,就準備翻身爬出去,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凶厲的嘶吼。
“陳易!給我站住!”
十數年的糾纏,哪怕這聲音癲狂混亂,帶著可怕的恨意和怨念,我依舊聽出這是白娘娘的聲音。
我回頭瞥了一眼,就見她腰肢一扭,巨大的蛇尾攪動水浪,張牙舞爪的朝我撲來。
這麼近的距離,她的速度又很快,我根本沒有閃躲的機會,眨眼之間,她就已經來到我身後,而我隻能眼睜睜的看她朝我伸出爪子。
眼瞅著我又要重新落入她手裡,她的身子突兀一矮,整個人沉入水中,等重新浮上來,她已經被推到另一邊的井壁上。
黑色的井水似乎有了生命,將她緊緊按在井壁上,任由她如何掙紮,都掙脫不開。
白娘娘猙獰著臉,發瘋似的嚎叫著,頭發胡亂貼在臉上,獨獨露出一雙豎眼,綠油油的讓人打心裡畏懼。
她拚命的扭動著,扯著嗓子大吼道:“臭女表子,你敢管老娘的事兒,信不信我把你這破井給拆了?!”
很顯然,自打我們掉進死人井後,井內發生的種種異常,都是那位的手筆。
而今被白娘娘這般威脅,那位卻沒有任何回應,隱約之間,我恍惚聽到一聲冷哼,隱隱帶著些不屑。
趁著白娘娘被攔住,我終於爬出死人井,腳踏實地的那一刻,我原本惶恐不安的心,此刻突然平靜下來。
回頭看向死人井,此刻白娘娘還在水中沉浮。
水裡的動靜越來越大,大片水花跟海浪似的卷起,地麵都在隆隆震動。
終於,白娘娘掙脫束縛,她扭動蛇身,幾乎從井裡竄出。
眼看她的腰腹都已經露出水麵,一隻蒼白的爪子從水中伸出,手指彎曲抓住她的衣袋,又把她給拽了回去。
這一刻,林中空地陰風陣陣,大地不斷開裂,裂縫中咕咚咕咚往外冒著死氣沉沉的黑水。
我不住的後退,看著白娘娘和死人井裡的那位鬥法。
雖然她們藏在井內,幾乎不冒頭,可看著她們造成的影響,我還是覺得心驚膽顫。
這是我第一次深刻的認識到白娘娘的可怕之處,難怪爺爺這麼厲害的人,都沒能鬥得過她。
甚至要不是那個承諾的束縛,爺爺根本拿她沒辦法。
此時此刻,我最好的選擇,應該是轉身就走。
馮管這兩位誰厲害,保命最重要。
可我心裡卻有些躊躇。
我怕最後是白娘娘贏了,到時候落得個空歡喜一場,竹籃打水一場空。
所以我想等,等著看這兩位分出勝負,最好白娘娘直接死掉,永永遠遠泡在這死人井裡,再也出不來。
腦海裡剛生出這個念頭,身後突然想起一陣腳步聲。
我心裡一揪,連忙回頭,就見爺爺一瘸一拐的朝我走來。
他看我安然無恙,長舒一口氣,皺巴巴的老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心裡卻咯噔一下,感覺手腳冰涼。
此時爺爺身上破破爛爛,不少地方還染著血。
我連忙迎上去,激動的開口:“爺爺,你……”
不等我說完,爺爺把一個包袱塞我懷裡:“有什麼事,回去再說,現在趕緊換衣服。”
我有些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打開包袱,發現裡麵竟然是一套大紅色的袍子。
爺爺也不解釋,將我身上的衣服三兩下扯下來,又把那套紅袍套我身上,而後抓著我就往回走。
我回頭往死人井瞥了一眼,忍不住問:“爺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白娘娘那邊不用管嗎?”
爺爺頭也不回的說:“彆管她們,讓她們繼續鬥。”
“那我的皮呢?我的皮現在就在死人井裡,我們不趁現在拿回來嗎?”
“不用,等過了今天,她會乖乖把你的皮送回來的。”
“那我打扮成這模樣要乾嘛?”
“嘿嘿,結婚啊。”
我越聽越迷糊,總感覺這事兒不對。
就在今早,我們還費儘心思的想著怎麼活命,怎麼一眨眼,突然跳到結婚這個話題上來了。
爺爺似乎也清楚我的疑惑,自顧自的解釋道:“爺爺不是早跟你說了,我替你相中個媳婦兒,現在相信了吧。”
不是,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主要是時候不合適吧。
我忍不住把這問題問了出來,爺爺聽了以後,搖頭說道:“不,就今天,今天最合適。”
說罷,他不再跟我搭茬,拽著我一路翻山越嶺,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家。
剛到家門口,我眉頭一皺。
地上大片大片的血漬,混在黃土裡,在烈日的炙烤下,散發著濃鬱的腥臭味。
在門口的牆角,一堆蛇屍胡亂堆積著,蒼蠅繞在上麵,嗡嗡嗡的吵個不停。
抬頭一看,本來空蕩蕩的門簷上,掛著兩個白燈籠,燈籠上還貼著個大大的“囍”字。
一直以來隻開一扇的大門,此刻完全洞開,裡麵傳出吹吹打打的嗩呐聲,聽著喜慶無比。
往裡一瞅,裡麵到處掛著紅帶子,貼著“囍”字,就連院裡枯死的老桃樹上都係著紅帶子。
這完全就是村裡結婚時的布置。
按理說這樣布置,我應該高興才對,畢竟新郎就是我。
可我非但高興不起來,反而覺得心底發涼,渾身汗毛倒豎。
因為這樣的喜慶日子,院裡卻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反而那棵枯死的老桃樹上,站著一樹的烏鴉。
當我一露麵,那些烏鴉立刻扭頭盯著我。
死寂的氛圍,荒誕古怪的場麵,哪怕站在太陽底下,我仍舊感覺心裡直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