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這件事似乎很嚴重。我沒敢隱瞞,就把今天的事兒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爺爺聽完後,麵色凝重,說了句“跟我來”,就朝祖屋走去。
此時臨近黃昏,太陽還沒落山,可光線卻昏昏沉沉的。
祖屋的門半掩著,打門外看進去,煙霧繚繞間,感覺更加陰森恐怖。
案桌之上,此時香爐裡的清香已經燃儘,隻剩下三根香梗,一些香灰灑落在外,斑斑點點,跟發黴了一樣。
祖師爺和邪祖師的牌位還一上一下疊在一起,爺爺站在案桌前仔細打量了一圈。
好一會兒,他扭頭問我:“你走之前,有沒有動過什麼?”
我搖搖頭:“絕對沒有。”
當時我嚇得腳都發飄,隻想著趕快走,連祖屋的門都沒關,自然不會再亂碰什麼東西。
低頭的瞬間,我看到放在蒲團前的瓷碗和生鏽的刀,當即心裡一怒。
仗著爺爺就在邊上,我上前兩步,抬腳就踢。
沒等這一腳踢出去,爺爺一把將我拉了回去。他嚴厲的瞪了我一眼,彎腰準備把東西拿起來。
我見狀,搶著去拿,剛一伸手,又被爺爺一巴掌拍開。
“你彆碰。”
嚴肅的叮囑我一句,他顫顫巍巍的拿起鏽刀和瓷碗,放在案桌邊緣,又拉起袖子把案桌上的香灰擦乾淨,最後將兩位祖師爺的牌位扶正。
做最後這件事的時候,爺爺顯得小心翼翼,一眼不眨的看著正門祖師的牌位。
當祖師爺牌位完全立起來,沒有倒下,爺爺明顯鬆了口氣。
他伸手探向邪祖師的牌位,似乎想將邪祖師的牌位移開,可手伸到一半,他又縮了回來。
悵然一歎,爺爺讓我跪下,點燃三柱清香,遞到我手裡:“來,給祖師爺上香磕頭。”
案桌上麵,供著兩位祖師爺。爺爺沒有點明,但我知道,他讓我磕的絕不是邪祖師。
我奉著香,恭恭敬敬磕過頭,又規規矩矩把香供上,心中默念:感謝祖師爺救命。
仿佛能窺見我的心聲,我心裡才說完,那供桌突然抖動起來,香爐裡的香灰灑了一桌子,裡麵的三炷香也搖搖晃晃,好像要從裡麵抖落。
或許是晃蕩得太劇烈,哐當一聲,正門祖師的牌位突然從案桌上跳起一截,正好砸在邪門祖師的牌位上,差點沒將邪門祖師的牌位給砸下案桌。
這麼一砸,案桌終於安靜下來。
我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覺得心裡直發毛。
下意識的扭頭,就見爺爺微微彎著腰,表情凝重萬分。他上前將香灰擦掉,又把香爐裡的香扶正,最後又小心翼翼的把兩個祖師爺牌位擺好,拉著我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問:“爺爺,剛才那是怎麼回事?”
爺爺悵然一歎,神色複雜的說:“祖師爺……看上你了。”
我眨了眨眼,試探著說:“這不是好事兒嗎?”
爺爺不答,帶著我回到院裡。
在藤椅上枯坐許久,爺爺才開口:“要是看上你的,是正門祖師就好了。”
我知道,看上我的是邪門祖師,今天要不是正門祖師突然顯靈,我可能早就被邪門祖師收入門楣了。
說實話,今天突然發生這種事,我確實害怕。可現在仔細想想,真要是拜入邪祖師門下,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
我能活到現在,是爺爺一次次賭命的結果。可真要算起來,邪門祖師也出了很大的力。
我怕邪祖師嗎?
我當然怕。
隨著接觸次數多起來,我對邪祖師的認知也越來越清晰。
邪祖師是神,但絕不是什麼正神。要是拜到祂門下,沒準哪天我就不知不覺的沒了。
可那又如何?
滿打滿算,我現在才能活四年,四年後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未知數。
那反正都是死,沒準拜入邪祖師門庭,還能多活幾年呢。
至少拜邪祖師為師後,我還能有點自保的手段。
於是我說:“爺爺,邪祖師既然看上我了,那不如……”
“你閉嘴!”我話還沒說完,就被爺爺厲聲打斷。
我嚇了一跳,今天爺爺發火的次數,比先前好幾年加起來都多。
爺爺再一次鄭重叮囑我:“無論如何,你決不能拜入邪祖師門下,就是死也不行!”
我原以為經過邪祖師的屢次幫忙,爺爺平日裡也對邪祖師異常恭敬乃至崇拜,這次就算不同意,態度也會軟化幾分。
顯然我想錯了。
爺爺確實對邪祖師恭敬,可對於拜師這件事,他仍然沒有絲毫動搖。
爺爺對邪祖師是又敬又怕,他恭恭敬敬的侍奉著邪祖師,卻又時刻提防著邪祖師。
他將自己的命都賭進去了,卻絕不願意看到我行差踏錯。
我不敢再提這件事,轉而問道:“剛才那又是怎麼回事?”
爺爺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跟我說仔細道明。
按照爺爺的說法,剛才他讓我奉香叩首,是存了感謝正門祖師護住我的心思。
但這一點,他故意沒有點明,就是怕邪祖師發火。
可很顯然,邪門祖師看出來了,還挑明了爺爺的小心思。於是祂想掀翻供給正門祖師的清香,以此表示不滿。
結果正門祖師也不慣著祂,將祂給鎮住了。
我聽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問:“正門祖師這麼厲害?”
畢竟先前我們求正門祖師保佑時,祂理都沒理,我對此是心懷怨懟的,還曾暗戳戳的在心裡嘀咕過正門祖師沒本事,還小氣。
邪門祖師就不一樣了,先後好幾次保過我的命,今天又弄出這麼一遭。雖然今天的事讓我更加害怕祂,可終究是顯了本事的。
但我沒想到,我心裡這麼厲害的邪祖師,竟然被正門祖師輕而易舉的鎮壓了。
爺爺斜了我一眼,哼了一聲說:“你以為呢?那可是幾千年前開創過學派,著書立說,廣收門徒的魯班祖師。”
我能聽出爺爺話裡的驕傲,因為他引以為豪的剝皮術,也是魯班祖師傳下來的。
興許剝皮術在魯班祖師的學識麵前連皮毛都不算,甚至剝皮術在祖師爺眼裡都隻是小道,是他當年隨手而為的東西,可終究是魯班祖師傳下來的行當。
我想了想,說道:“我看祖師爺這表現,祂是不是已經消氣兒了?要不,我今天再試試,看看能不能拜入門庭?”
爺爺本想說,這是因為祖師爺不願見到我入了邪途,又被邪祖師挑釁,才弄出的動靜,不代表祖師爺他老人家原諒了我們。
可話到嘴邊,他沒說出口。
爺爺同樣意動了。
他帶著我重新回到祖屋,先把邪祖師的牌位請到一旁,又讓我拜師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