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變出一把會轉的老板椅，啪嘰一下坐了上去，跟開早會一樣，敲著同樣憑空出現的黑板。
“你知道你家和我家哪裡不一樣嗎？”阿璃翹著二郎腿問道。
張澤捏著下巴，沉吟片刻後答道，“顏色不一樣？我家是藍色的，你家是金色的？”
“錯。”阿璃繼續啪啪地敲著黑板，“咱眼光放長遠一些，不要糾結顏色這種小事，要放眼全宇宙。”
隨著阿璃的拍打，黑板變成了一張巨大的金色屏幕。
密密麻麻的數據如水般嘩嘩流淌，最後定格成一個個圖標，而張澤在離他最近的地方找到了自己家的數據。
各項數據都很低，但其中某兩項的數據與其他宇宙相比，卻低得可怕。
一個1，一個0。
【宇宙文明數量：1】
【臨近文明數量：0】
雖然第二條數據有些像廢話，但無論帶不帶這個0，張澤他家都是毋庸置疑的空曠。
目前已知宇宙墊底的那種。
怕張澤不懂，阿璃給他講起了自己家的事。
在琥珀文明流亡的過程中，他們探索了無數的宇宙。
但除了已經被摧毀的宇宙外，哪怕是最貧瘠的宇宙，也最少有著四到五個擁有文明的星球。
像是阿璃的老家，更是熱鬨的下餃子一樣。
在琥珀文明還沒有飛上天空之前，離他們最近的另一個文明，就生活在他們母星的衛星上。
近得用個長一點的望遠鏡就能看清的那種。
所以，在最初的那段時間裡，他們互相都把對方當做天上的神仙來崇拜。
當然，阿璃他們文明離開母星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個隔天相望的‘好兄弟’正義同化。
在之後琥珀文明那統一宇宙的40個千年裡，他們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和這些‘好鄰居’打交道。
他們的‘好鄰居’包括但不限於吃星球的蟲豸，紅皮大角牛，藍皮鳥人，鐵麵狩獵怪人之類的玩意
都是很核平友善的種族。
而也正是在這些千奇百怪的‘好鄰居’的‘互幫互助’下，琥珀文明才能發展得如此迅速，如此團結。
阿璃當當地敲著老板椅的扶手，把張澤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我是在逃亡年代出生的，沒有經曆過帝國的輝煌年代。
“所以對於過去的故事，我並沒有多少感受。
“不過，當時艦隊中還剩下幾位舊時代的元老，幾位老人家在看到你家的時候隻說了一句話。”
張澤，“什麼話？”
阿璃活動了一下舌頭，似乎在想家鄉話怎麼說。
憋了許久後，從它的嘴裡蹦出一串古怪的音節。
張澤並不知道這個詞或者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他能聽懂語氣。
直覺告訴他，這句話不是在罵人，就是在感歎。
大概介於‘臥槽，牛逼’和‘臥槽，煞比’之間。
張澤撓了撓頭，“有這麼奇怪嗎？”
“當然。”阿璃猛猛點頭。
“而且我跟你講，第一個發現你家的人就是我。”阿璃驕傲道。
阿璃從老板椅上彈起，跳到了張澤的懷裡。
“在發現了你們以後，我們並沒有直接與你們接觸。
“因為根據當時的測算和觀察，地海蔓延到你們宇宙，最少也要三百個宇宙年以後。
“同時，雖然你們的宇宙空曠，但卻非常穩定。
“所以，我們決定在你們的宇宙稍作休整，等你們的文明更統一些以後，再與你們接觸。
“先好好觀察下你們，並順便研究下你們的宇宙的異常。”
“那後來呢？我家怎麼炸了？”張澤問。
阿璃歎了口氣，“因為關於你家的決議剛剛通過議會，艦隊中的觀察者就發出了警報。
“地海突然上浮，且爆發點就在家附近。
“如果將尺度放寬到整個宇宙，那你家就是核心。”
“後麵的事剛剛你也看到了，因為事出突然，我們隻來得及救下一部分人。”
阿璃不老實的爬到了張澤的肩上，同時將一份危機處理預案展示在張澤麵前。
根據其上所記，關於張澤他家這種等級的文明，處理方法為文明封存。
在掃描後，對整個星球的數據進行儘可能的複製，並將其封存在一個微縮生態箱中。
等到合適的時刻，再將其複原。
張澤微微皺眉，“所以，山海就是當初的生態箱？”
“是也不是，總之你先聽我往下說。”
阿璃拍了拍手，示意張澤先不要提問。
阿璃繼續說道，“雖然有些無情，但在逃離你們的宇宙後，關於你家的事便被我們放到了腦後。
“因為這種事情，我們經曆的實在是太多了。”
“理解。”張澤輕輕說道。
阿璃，“而第二次返回你家，是在流亡年代的末期。
“當時，除了生命形式已經發生改變外，我們的補給也即將耗儘，同時安全的宇宙也所剩無幾。”
為了讓張澤便於理解，阿璃再次將場景變回那座小島。
此時小島已經幾乎被大海淹沒，周圍汪洋一片。目之所及，隻剩下不多的幾塊岩石還倔強的時不時頂出海麵。
想要移動到最近的安全處，似乎有些困難。
“我們當時的情況差不多就是這樣，我們被困在了一個即將被‘淹沒’的偏遠的宇宙，想要直接跳轉到最近的安全宇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阿璃趴在張澤的頭上歎了口氣，“絕望，疲憊，我們也會累。
“當時一部分艦隊成員已經決定放棄，決定在那個即將泯滅的宇宙度過最後的幾個十年。”
“所以你……”張澤。
阿璃知道張澤要問什麼，它搖了搖頭，“不是我，我當時就是個管倉庫的，沒那個智力，也沒那個權利。”
張澤，“……”
阿璃，“是我們的旗艦，也是我們琥珀文明最後一位幸存的領袖，他在消耗光自己最後的配額後，提出了一個瘋狂的想法。
“它打算以你家為跳板，進行一次短暫的中轉，隨後再跳到那個作為目標的安全宇宙。”
張澤，“我家？不是已經被地海炸了，整個宇宙也都成為地海的一部分了嗎？”
“起初我們也是這麼想的，但領袖的的觀測結果卻清楚的顯示，你家奇跡般的沒有並泯滅。
“宇宙的結構仍然穩定，並以一種‘半浸泡’的形式‘漂浮’於地海之中，嗯……就像這樣。”
阿璃啪的一下打了個響指，在海裡變出了一個裝了些水，沉了但又沒有全沉的澡盆。
緊接著，阿璃以張澤的腦袋為跳台，肥龍空中轉體三百六十度，以一個優雅的姿勢跳向澡盆，用蜻蜓點水的方式，輕輕點了一下，隨後才跳到了遠處的一塊礁石上。
阿璃，“理論上來講，改變生命形式的我們可以承受那種程度的侵蝕，但誰也沒法保證計劃一定能夠成功。
“因為隻要再來一次小小的波動，我們便會被吞沒。”
張澤，“但你們還是做了。”
阿璃，“沒錯，因為冒險總好過等死。
“而且那裡作為這片兒最特殊的宇宙，也很適合當做旅途的終點。”
阿璃伸手一指，周遭場景退去，張澤和它來到了一處議會廳之中。
議會廳中擠滿了各色各樣的生靈，其中大部分的身體都出現了異變，或者直接以某種機械、半機械的形式登場。
外形保持正常的生靈也有，但他們眼中的疲憊與那電子屏上的停止跳動的波長也差不了多少。
領袖平靜的聲音在禮堂中回蕩，宣布著他最後的計劃。
但廳中卻無人反駁，很多文明代表反而鬆了口氣。
其中有些，還沒等領袖說完，就直接投下同意票後就轉身離開。
也不知是為最後的跳轉做著準備，還是去和家人享受最後的時光。
張澤頂著阿璃混在這過去的影子裡，兩方時空在此時交錯，他的存在毫無違和。
雖然這隻是過去的幻影，已經既定發生的事實，但張澤還是很不想破壞這場決議的氛圍。
隻是因為某種不可抗力，張澤的眼神總是不知覺的瞟向一個方向。
因為在那裡有個冒著金光的長條，有些特立獨行。
那個長條有著如同狐狸般的眼眸，車座子一樣的臉上繪著裝飾性的金線，頭頂長角向後延伸，柔順蓬鬆的龍鬃輕輕飄蕩。
長條，優雅，高貴的它與此地格格不入。
“那長條是誰？不會是你吧？”張澤墊腳跳了一下，像頂球一樣盯著阿璃的小肚皮，將它彈了起來。
“什麼叫長條？什麼叫那不會是我吧？那就是我！艦隊的領航員！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本來因為張澤注意而美滋滋的阿璃，忽然怒道，並開始扯著張澤的頭發。
張澤，“可你剛剛不是說你是看倉庫的嗎？怎麼又成領航員了？”
阿璃，“這這不重要，一些細枝末節罷了，反正你隻要知道，那就是我，這一件事就好了。”
張澤，“你確定？”
“你你管那麼多乾什麼，反正我就是這樣，愛咋咋地！不許再問了，再問我就生氣了。”阿璃腦袋尖尖的叨叨著。
隨後便是一些，‘這是我的夢，我想乾嘛就乾嘛。’、‘我的地盤，我做主。’、‘倉庫很大，沒人領著就迷路了，怎麼不是領航員。’這類意義不明的怪話。
張澤意味深長的嗯了一聲，並沒有繼續和阿璃爭吵。
而是開始回憶起某個被王姐她們記錄下的方形神奇生物。
這裡是阿璃的夢，也是張澤的夢。
做夢這種事，張澤也會。
隨著張澤回憶，那個優雅，高貴，格格不入的長條消失。
取而代之是一個方形，寬闊，偉岸，厚重的身影。
這方形的一坨剛一出現，整個議會廳的畫風立馬就和諧了起來。
而阿璃也一口叼到了張澤的頭上。
阿璃，“我要吃了你！”
在搞耍了一會後，阿璃氣呼呼的鬆口，從張澤的頭上跳了下來，直接跳過了這一沒有營養的話題。
阿璃，“在決議結束之後，我們便開始進行最後的準備。
“然而當我們穿過宇宙的壁壘，再一次來到你家後，卻發現你家複原了。”
張澤，“複原？”
阿璃，“嗯，雖然上麵沒有生命，但那顆星球卻重新出現。”
議會廳的畫麵消失，張澤來到了那片熟悉又陌生的星空之中。
“不隻是你們的母星，包括整個宇宙在內，本該被地海摧毀的一切都被恢複如初。”
兩份星圖出現在張澤麵前。
一張是阿璃他們第一次來時，掃描記錄下的宇宙圖景。
而第二張，則是那次跳轉後，掃描的結果。
兩張圖幾乎一模一樣。
“除了被重置了以外，地海的侵蝕與上浮也比想象中要低上許多，在我們的承受之內。
“所以，我們這一次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選擇停下來對這個複原的宇宙進行了一次細致的掃描和調查。”
“而結果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根據掃描和研究的結果顯示，你家的宇宙不隻經曆過一場地海潮汐。”
“它曾被毀滅了好幾次，但每次之後都重新複原。”
張澤，“”
見張澤不懂，阿璃的澡盆解釋大法再次上線。
阿璃變成一片沙灘，指著沙灘上的澡盆說道。
“這麼說吧，在地海上浮前，其他宇宙都是乾燥的土地，隻有你家是一個裝了水的澡盆。
“所以，當彆的宇宙率先誕生文明時，你家什麼也沒有，因為你家就泡在地海之中。
“但當地海開始上漲，準備淹死我們所有時，你家這個澡盆卻飄了起來。”
“無論外麵的水多深，你家澡盆中的水都是這麼多。
“就算偶爾有大浪打來，也不過是濺一些水到澡盆之中，讓澡盆之中泛起一陣漣漪。
“漣漪過後，又會重回平靜。”
“按理來講，這種地方不該誕生生命，但生命本身就是奇跡，你們出現了。
“在那顆藍色的星球上。
“你們，誕生在這個孤寂宇宙中的文明，天生便擁有著對地海的抗性，一定程度上免疫地海的影響。
“那些對我們來說致命的漣漪，你們甚至連一點感覺都不會有。
“包括你們宇宙中的物質也是一樣，也一定擁有一定程度上的抗性。”
阿璃再次拿他家那並不無敵的拉曼合金舉例子。
“在受地海侵蝕的環境中，我們的無敵金屬，甚至不如你家路邊撿的狗尾巴草。”
“甚至說，如果地海從來沒有過上漲，隻是一種隻存在於你們宇宙的現象。
“那當你們掌握宇宙間跳躍技術時，隻要你們的出現，什麼都不用做，那空間跳躍時，帶起的漣漪便能輕易毀滅其他宇宙的文明。”
張澤，“這麼厲害？那我們怎麼還完蛋了？”
阿璃，“因為有抗性也有上限啊，那次地海潮汐的水位，雖然沒有淹死你們，但是淹死了你們宇宙的母星。
“你們母星炸了，你們自然也炸了。”
張澤，“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和母星當初再強一點的話，就能抵抗過那次潮汐？”
他似乎已經猜到了當年流亡艦隊最後做的事，也猜到了四洲的由來。
阿璃也點了點頭。
“嗯，所以我們放棄了跳轉到下一個宇宙的逃亡。
“轉而動用所有剩餘物資，包括我們本身，啟動了一個名為新生的計劃。”
“舊時代的餘火會在此處熄滅，而希望的種子將在這這片荒蕪的宇宙中重獲新生。”
阿璃掐著腰，一副我是多重宇宙總司令，你快誇誇我的模樣。
張澤比了個大拇指，隨後話風一轉。
“牛逼，但這個新生計劃是不是出了一些岔子。”
張澤回憶著四洲的曆史，覺得這個新生好像有些新得過頭了。
不該忘的事，全忘了。
不該踩的坑，全都又踩了一遍。
阿璃聞言，小臉也垮了下來，它歎了口氣說道。
“嗯，是出問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