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澤和阿璃準備拷打大頭菜時,藥王穀穀主秦朗已經帶著小雪來到了昌州。
昌州,海崖邊。
猴哥的水簾洞中。
秦朗看著牆壁上的牌位悠悠的歎了口氣,伸手拂了拂無處不在的灰。
清風徐來,猴哥白浪軍的爺爺,猴爺白首南的牌位重新變得一塵不染。
昌州舊事對秦朗來說隻不過是其漫長人生中一段微不足道的注腳。
但對有些人來說,卻是值得銘記一生,可傳子孫後輩的奇妙傳說。
在離開昌州時,秦朗對老猴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說如果他想,可隨其同往藥王穀。
然而老猴卻並未欣然接受,隻道是,故土難離。
“小老兒不傻,秦兄之事,我早有猜測,隻是沒想到竟然是這般大來頭。
“不過,隨您通往藥王穀還是免了吧。
“因這昌州奇妙,你我才有今日之緣。可若離了昌州,我不過就是一好色的老猴妖而已。
“那藥王穀沒我的位置,我也不該在那裡。萬一到時兩相看厭,我又做了什麼錯事,反而壞了這絕妙的緣分。
“不如山海路遠,我們就此彆過,再不相見。
“這樣,您再想起我時,便隻記得我昌州崖山猴王的美名,與這些年來你我二人探山觀海的美事。而非我垂垂老矣,即將咽氣時渴求延壽的醜態。
“這般最好”
回憶著舊友最後的話語,秦朗再次歎了口氣,他從懷中取出那本裝滿張澤和咩咩所著黃書的木盒,放在牌位之前。
“都是新貨,你應該沒看過。”
言罷,秦朗手作拈狀,須彌間,一根枯枝出現在他手中。
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手中枯木桃盛開。
將桃枝放在木盒上後以做祭拜後,秦朗回頭輕聲問道,“小雪,你在乾嘛?”
“我發現了一些東西,師尊您來看下。”小雪的聲音從深處的第三進洞穴中傳出。
掀開紫色的藤簾,秦朗邁步進入後室,見小雪正蹲在地上,直勾勾的盯著搖椅上的黑石。
小雪,“師尊,這是個老爺爺嗎?我看著為什麼怪怪的?”
秦朗眼中,故人容貌仍在,隻是蒼老了許多,兩鬢猴毛斑白,身子骨也小了一圈,遠不如當年翻山涉水時來得硬朗。
“你回來啦?”秦朗耳中響起老猴的聲音。
與當年彆時,一般無二。
隻是
秦朗微微眯眼,周遭的一切包括小雪都變為了黑白二氣的顏色,由思念構築的虛像顯現於眼前。
他伸手點指,一道看不見的漣漪擴散開來,將附在黑石之上的思念強行抹除。
老友之影消散,黑石重新變成了黑石。
“師尊好厲害。”小雪蹲在一邊,啪啪的拍著手。
“這就是你們在昌州發現的黑石?”秦朗看向自己的笨蛋徒弟。
“嗯,嗯,嗯。”小雪猛猛的點頭。
隻是不待秦朗繼續開口相詢,洞外雷鳴聲起,眨眼間李老宗主便出現在他身後。
“這麼長時間不見,你去了哪裡?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被蠻子打死了呢?”李老宗主哈哈笑道。
“安靜些,此地是我故友居所。”秦朗皺眉道,“我們出去說。”
二人來至崖邊,麵前瀚海無邊,巨龜逐洛巴適的泡在海中,陪著腐姬玩著漁船拖網撈螃蟹的遊戲。
逐洛是船,腐姬是網,小雪是船長。
與逐洛頷首致意後,秦朗才對李文州說道,“與我說說那地海之事。”
說到此事,李老宗主那是立刻支棱了起來。
難得有機會可以給秦朗這老小子當一回老師,那必須得給他好好的上上課。
他捋了捋胡須,開始跟秦朗從上古洪荒開天辟地時講起。
“隻道是天地初開,舉目破敗,有天火空降”
“你說點有用的,你不想講我去找老唐。”見李文州開始跟他扯淡,秦朗不耐道,做勢就要掏小核桃。
“咳,北境妖族”李老宗主快進了一下。
隨後,他簡短的講述了妖族那隱秘的曆史,概括性的總結了一下地海的概念,明確的點出了地海正在升溫的事實,表示這既是眼前的機遇,也是未來即將麵臨的挑戰。
同時,他又著重說明了,人族想要觀測地海,探尋大乘之後的道途,那就少不了他禦獸宗的融靈之術。
雖然這玩意兒佛門也會,天宗也懂,但那倆家的貨都不如他禦獸宗的來得純,來得正宗。
最後,李老宗主傲然道。
“你要是想學,叫聲好哥哥,我現在就教你。”
但秦朗卻沒有和他想的那般納頭便拜,而隻是怔怔的看著大海,看著抱著滿滿一懷螃蟹的小雪和腐姬發呆。
“你聽沒聽,你想學我教你。”李文州拍了秦朗一下。
“嗯,你說什麼,我沒聽清?”秦朗疑惑的轉頭看向李文州,他輕點耳垂,兩顆碧螺形的玉鈕從他耳中飛出。
老唐那有些黏黏糊糊的聲音從這兩枚碧螺鎖音玉中裡麵傳了傳了出來。
“第十三節,地海的觀測”
李老宗主,“”
他懷疑是秦朗是故意的。
而秦朗就是故意的。
無視了李老宗主幽怨的眼神,秦朗將玉螺收起。
秦朗開口道,“融靈之術,天下除你之外,無出其右,你教我,我一時間又學不會,哪有你直接出手來得實在。”
“哼。”李文州傲嬌的哼了一聲。
哄好這老小子以後,秦朗才說起正事。
他拿出張澤拍攝的大頭菜照片。
“血月未臨,螢靈便已現世,此事想來你嗯,你不知道?”
秦朗話說了一半,卻見李文州一臉震驚的表情,似乎是剛知曉此事。
‘我不是讓腐姬知會他了嗎?這老小子是怎麼回事?’
“腐姬沒和你說?”秦朗問。
“沒說。”李老宗主答。
“那你怎麼來?”秦朗又問。
“我聽腐姬說昌州出事,你又在這裡等我,所以我就來了,不然還要怎樣?”李老宗主再答。
秦朗,“”
也不能全怪腐姬,這老小子為了在自己麵前裝大尾巴狼,就和急屁猴子一樣,話也聽不完全。
“明明沒到血月,那些螢靈怎麼又出來了?”李老宗主重新接上了話頭。
昌州這地方李老宗主過去也來過幾次,就和秦朗打昌州母親樹的主意一樣,他也對昌州的生靈很是好奇。
隻是此地生靈也是神奇,它們離開昌州便無法繁衍後代,個體潛力也會莫名損耗降低。
雜交之法也無法解決這個問題,甚至還會出現一加一小於二的情況。
將外界靈獸寄養於此地,長時間下來,則大多都被同化,或者莫名死去。
就如此地有著某種規則一般,排斥著所有外來之物。
李老宗主不是沒試過以個人偉力強行乾預,但結果卻很微妙。
那一次,他打算以陣法在昌州劃出小一塊區域,將其中的浮山,河流煉化為掌中之物,再慢慢研究。
就在一切準備就緒,施法即將開始時,他忽然看到了許多螢靈從浮山中鑽了出來。
那些螢靈並不強大,至少在他眼中是這樣,就算來一百隻一千隻也對他造不成任何威脅。
然而李老宗主卻被這些螢靈攔了下來。
在那些螢靈出現後,李老宗主很清晰的感覺到了一個情緒,同時在那一刻,他感覺整個昌州都‘看’了他一眼。
它們在威脅他,而威脅的籌碼就是它們自己。
意思很明確,那就是,你敢在昌州瞎胡鬨,我們就和你爆了,直接讓整個昌州化作廢土,大家一起完蛋。
這招對王八蛋一定用沒有,但是對李老宗主卻是一招見效。
他不敢賭這是不是真的。
君子可欺之以方。
無奈李老宗主隻能放棄這個想法,並回到禦獸宗後,叮囑各位長老不要去昌州亂搞,並撤下了幾乎全部和昌州有關的任務。
後來過了許久之後,偶有一天,在知曉秦朗在打昌州母親樹的主意後,他第一時間就想前去阻止。
隻是沒成想還沒出門,秦朗已經自己溜達了回來。
還倒反天罡的叮囑他不要亂打昌州的主意。
二人打了一架,然後對了一下消息,發現雙方都受到那些大頭菜的自殺式威脅。
而因秦朗待得更久的原因,他還帶回了更多的關於那些大頭菜的消息。
比如那些大頭菜平時隻會在血月時出現在落雨山附近,當有人作妖時,則視對方實力而定,使用群起而攻之,或是和你們所有人爆了這兩個戰術方案。
但說這些大頭菜是昌州的守護靈,或是地脈之靈又不準確。
因為秦朗在嘗試帶走母親樹時,曾和它們有過一次深入的接觸。
哪怕是他也很難描述那種感覺。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那像是一場噩夢,整個昌州的噩夢,雖然隻是一閃而逝,但他看到很多不好的東西。
秦朗在將此事說與李文州聽後,老爺子皺眉道。
“你當時怎麼沒講?”
秦朗,“你又沒問,而且我跟你講什麼?萬一你又起了歪心思怎麼辦?”
李老宗主,“你個小人……”
說罷秦朗擺了擺手,表示不要再糾結這些陳年破事,他回憶著剛剛從老唐所錄視頻中教的觀測方法,示意李文州跟他來。
“麻煩逐洛前輩看好我這兩個弟子。”秦朗臨走時回頭說道。
泡在海中的逐洛點了點頭,表示帶孩子這事他在行。
……
秦朗與李文州兩個老登沒有直接去落雨山,而是尋了一處母親樹的根脈。
秦朗上雖然記得大體位置,但母親樹地上部分藏匿隱秘,還是免不得要搜尋一番。
正探查時,忽然有數隻昌州特產的爆蛙從附近的溪中躍出,它們盯著秦朗,身體鼓脹,一副要跟你爆了的模樣。
也不見秦朗有何動作,那些爆蛙的動作忽然停滯,它們身軀頃刻間木化,頭頂開落,黏菌得靈氣催生,從木化的爆蛙肚中鑽出,開始蠶食其身。
眨眼間,那些小小的青蛙便消失無蹤,腐爛成泥,回歸天地。
“你的手段還是這麼惡心。”李老宗主不屑道。
“萬物有靈,臟菌的命也是命,物競天擇,跟我有什麼關係。”
隨便應了一句,秦朗也找到了母親樹地上的部分,他沒有進入,而是在入口伸手輕撫,依著老唐所教觀測地海法門,閉目感應。
片刻後,他猛的睜開眼睛,後退一步,“果然。”
李老宗主,“果然什麼?”
秦朗,“你自看便知。”
李老宗主不明所以,他走上前去進入融靈狀態,伸手點指,運轉觀海法門,閉上了眼睛。
因使用融靈之術的緣故,在淺淺的潛入地海後,他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在一瞬間,他仿佛也成了這昌州的一部分,神識以母親樹那遍布昌州的根須為延伸,擴散開來。
他看到了昌州的另一麵。
在地海之中,也有一座昌州。
而這裡的昌州則是另一般模樣。
血月當空,大地化為焦土。一艘艘由某種未知合金打造,殘破不堪的飛舟,如流星天火般墜向大地。
李老宗主聽張澤講過,那些東西好像被稱作星艦。
墜落,爆炸,大地被撕裂,星艦炸為碎片,那些看不清麵目身形的乘客,也被烈焰吞噬,化作飛灰。
但須彌間,一切又恢複如常,銀白色的城市拔地而起,四通八達的銀色的通道遍布昌州全境。
完好嶄新的星艦屹立於大地之上,仰望蒼穹。
隨著整座城市亮起光芒,星艦起飛……隨後墜落。
血月再臨,周而複始。
“這……”李老宗主一臉震驚的退出了融靈狀態,將自己從地海的淺層中抽離。
“大概是昌州的夢吧。”秦朗揣著手說道。
秦朗,“我聽小雪講,你們從白帝城回來後推測,洪荒時萬族皆來自天外,乘那名為星艦之物降臨四洲大地,就連我們人族很可能也是如此。
“如果此事為真,那想來並非所有人都成功了,比如這裡。”
秦朗低頭看著腳下的土地,“也許是當時地海出現了波動,也許是那次衝擊造成了某種異象,或是那個因降臨失敗而消亡種族心有不甘。
“那消亡與複蘇不斷輪回的異象被地海永固了下來,並使昌州這片土地發生了變化。”
秦朗伸手在身前一抹,整個昌州的地圖出現在他麵前。
那些年秦朗和猴爺白首南走遍了昌州,對這裡了如指掌,每一座浮山,每一棵母親樹根須所在何處他都記得。
那些浮山與異象中墜落的星艦一一對應。
而母親樹對應那些四通八達的銀色通道。
螢靈則是那消亡文明所留世間的殘影。
文明瀕死時的夢催生出了昌州的奇觀。
毀滅的事實,與複蘇的奢望,在這片大地上以另一種形式不斷複現。
李老宗主,“這是真的?”
“不知道,我猜的,你要有彆的想法,那我聽你的。”秦朗一攤手,很光棍的說道。
李老宗主,“……”
按下李老宗主舉起的拳頭,秦朗說道,“如果不出意外,昌州將繼續這般輪回下去,直到最後那地海之中的異象消弭。
“但很可惜,好像出意外了。
“平衡被打破了。”秦朗說道。
在剛剛觀測時,複蘇的異象持續的時間更長,並隨著一次次輪回,持續的時間還在緩慢增加。
一旦平衡被打破,沒人知道會發生什麼。
“黑石?”李老宗主問,如果說要有誘因,怎麼想都和那些突然出現的黑石有關。
秦朗,“也許吧,我們先去落雨山。”
……
落雨山。
那顆被阿璃叼住腦袋的大頭菜睜開了眼睛。
它愕然的發現自己不在昌州,也不在那座銀白的城市當中。
此時放眼望去,一片金黃。
金色的山,金色的海,金色的天空。
而自己則被綁了起來。
張澤拿著小馬紮坐在它的對麵。
“俗話說的好,我們東洲有句古話,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們到底是誰?又要乾什麼?
“我勸你老實交代,否則……”
阿璃和猴哥穿的和太空人一樣,從左右土包之後跳將出來。
猴哥拿著他那根破棍,指著大頭菜。
“否則有你好果子吃!”
阿璃拿著一把小刀,和變態一樣用舌頭舔著刀刃。
“這把刀可是塗了百草枯的,你老實交代,否則我捅死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