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柳河縣城。
陳演剛剛進入城內,冷冷清清的縣城便在這一刻炸開了鍋,變得異常活躍起來。
來來往往的人群,出來做工的,出攤的,算命的,走鏢的.......林林總總,忙忙碌碌。
陳演踏過被小雨浸濕的青石街道,轉過幾個小巷子,穿過一些低矮的棚戶區,來到了一處綠樹成蔭,黑磚白瓦的小院前。
他站在門前,正準備敲門。
忽然,隔壁傳出一聲異響。
啪——
大門打開。
一個圓圓潤潤,約莫六歲大小的小伢怪叫著從裡麵跑了出來。
緊隨其後,是一陣刺耳又潑辣的叫罵聲。
“你這個小王八蛋,好的不學,儘來搗亂,看老娘不抽死你。”
一道彪悍的身影很快走了出來,手中還拿著一根浸過水的竹條,衝出門來便追著男孩身上抽打。
男孩怪叫不止,一個轉身,閃到了陳演身後。
婦人怒氣未消,擼著袖子,正要將小童拽了出來。
陳演揮了揮手,婦人猛地抬頭,眼神一怔,看到了陳演那張人畜無害的笑臉。
恍惚間,潑辣的眼神頓時變得柔和起來。
“這...這位公子,要去哪兒?”
“這是劉夫子的府邸?”,陳演摸摸男孩的腦袋,朝婦人詢問。
“你說的是劉大爺啊!他剛剛去了柳老爺那裡。”,男孩伸手指著一個方向,瞪大雙眼望著陳演。
“劉夫子平時教你學寫字嗎?”,陳演蹲下身子。
男孩還未來得及說話,婦人搶先道:“那老夫子古古怪怪的,不光教學寫字,還教一些奇怪的玩意。”
“奇怪的玩意?那是什麼?”,陳演饒有興趣問道。
男孩跳了起來,跑到一個雞窩旁邊,掏出一個綠色的皮囊,舉得高高地說道:“就是這個”。
陳演好奇將皮囊打開,一個仿真皮質手套出現在眼前。
手套紋路黢黑,上麵隱隱有各種白色絲狀線條環繞,整體看去就像一條碩大的白蠶,正悠悠吐著蠶絲。
“劉大爺說了,這個蠶套是他的寶貝,讓我好好保存好,以後我若能學得他的一半手藝,就把他的寶貝傳給我。”,男孩聲音清脆,嘴角高高揚起,眼神中帶著興奮的光芒。
顯然,劉夫子並不隻是一個教書匠,還是一位奇人。
陳演笑笑,將皮套把玩片刻,重新又裝回皮囊中。
見陳演要走,男孩有點著急道:“你是要去找劉大爺嗎?”
陳演點了點頭。
“我知道他在哪裡,我帶你去。”
也不待婦人那殺人的目光,男孩扯著陳演的衣衫朝外走去。
身後的婦人嘴唇動了動,幾次想要開口,但都被陳演身上那股獨特的氣質所震懾住,最終看著兩人遠去。
......
路上。
陳演和這個名叫渾娃的小男孩邊走邊聊。
“你說你叫渾娃,那你父親姓什麼?”,陳演微感奇怪,渾娃隻說自己叫渾娃,並沒說自己姓什麼。
在這個父係社會,顯得很不正常。
“我父親姓孫,母親姓陽,但我既不姓孫又不姓陽,因為我是撿來的,父親想讓我跟他姓,但被劉大爺阻止了,說我天生不祥,命帶煞氣,若是跟他姓會折了他的壽數。”
渾娃雙眼清澈,神情淡然,仿佛在說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情。
“劉夫子還會看相?”,陳演越發好奇。
“應......應該會吧!我看好幾位大老爺都過來請劉大爺呢。”,渾娃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含糊道。
陳演心中對老費這個故人的興趣越來越大了。
“你說你命中帶煞,那為何你養父母還留著你,不把你送走?”
渾娃嘿嘿一笑,吐了吐舌頭,說道:“劉大爺說了,把我撿回來又把我送走,所遭受的報應會更大,我那個老實巴交的父親害怕了,隻得將我留下,隔一段時間就去寺廟做義工,為我祈福,祈求上天的保佑。”
陳演不禁莞爾一笑,老實人也是夠老實的,劉老頭這麼一嚇唬,效果還真不錯。
“那你養母剛剛為何說你胡鬨?”
渾娃做了一個鬼臉,哈哈大笑,“因為我問她,為什麼狗會吃人的粑粑,人卻不能吃狗的粑粑。她聽了很生氣,讓我自己去嘗一下,然後我就......”
“你......你就嘗了?”,陳演嘴角玩味一笑。
“當然沒有,那狗屎有什麼好嘗的,燥得很...我隻是把它撿到樹葉上,拿進去給她看給她聞而已。”,渾娃一本正經說道。
陳演想象出了那幅場景,撲哧一聲,笑道:“想不到你興趣還挺廣泛的,我隻有你這麼大的時候,還穿著開檔褲到處跑,萬萬沒有你這麼調皮。”
渾娃叉腰,努力將自己裝成一個小大人的模樣,氣哼哼道:“誰叫她把我的小白扔了,要不然我也不會這麼氣她。”
說完,亮晶晶的雙眸中隱隱有淚光充斥眼眶,小嘴一撇,似乎要哭了出來。
陳演嚇了一跳,他本以為這早慧的小伢是個調皮搗蛋的主,沒想到裡麵還有這般隱情。
“小白是什麼東東?”,陳演語氣輕和,疑惑道。
“它是一隻白色的小狗,是我從一條被壞人打死的母狗身邊找到的,他好可憐都沒有媽媽了......”
說到這,渾娃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陳演慌了神,長這麼大還沒有哄過小孩,著急忙慌之際,看見不遠處有一個小吃攤子,趕緊抱起小伢來到攤子跟前。
“老板,拿兩個烤乾果,兩個肉包,兩碗糊糊麵外加一盤蒸餃。”,陳演找了一個座位,將渾娃放下,自己也順便填填肚子。
“好勒,客官,您稍等!”
渾娃被彌漫的肉香和沸騰的麵香所吸引,立馬停止了哭泣,睜大雙眼好奇地打量著正咕咕冒著泡泡的糊糊麵。
“之前吃過嗎?”,陳演小心的問道。
他剛剛觀察過,渾娃的養父母家雖然緊挨著劉夫子的小院子,但明顯破敗許多,雖說還不至於淪落到跟棚戶區相比,但也好不了多少。
渾娃抿嘴搖了搖頭,養父在城內打零工,偶爾還要到寺廟做義工,根本就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來陪伴他。
養母給彆人家做傭工,偶爾也會給一點零碎讓渾娃自己出去買零嘴吃,但大多時候,也隻能吃一些解饞的“小玩意”,根本吃不到這些讓渾娃看著就流口水的“美食”。
“那今天你就吃個夠,能吃多少吃多少,我買單,好不好?”,陳演笑著說道。
“好,那我就把你吃破產!”,一臉小大人模樣的渾娃元氣滿滿舉著小拳頭,信心十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