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演剛要開口說話,寺內燈火猛然一亮,遠處立馬響起了刀劍摩擦的聲音。
古楨突然平推一掌,朝著陳演胸前襲來。
老費身形暴起,縱身攔在陳演麵前,同時甩出一記抽魂鞭,朝古楨頭上抽去。
“嘭!”
老費硬抗古楨一掌,肋骨斷裂,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啪!”
同一刻,鞭子狠狠抽在古楨頭上,露出一條深有半指的印跡。
古楨驟覺身軀一顫,神魂處一股令人心悸的痛感迅速傳遍周身。
“古家主,你到底在做什麼?”,陳演怒不可遏,扶住麵色蒼白的老費,厲聲喝問。
古楨退後三步,暗運氣息,將神魂處那抹不適強行壓下,桀桀笑道:“事到如今,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我不明白,我原本以為你殺撒葵是為了我們的安危,現在想來真是可笑至極,我和老費全都被你蒙在鼓裡,直到剛剛那一刻,我都不願相信你才是那個最可怕的人,躲在黑暗處操縱一切的真凶。”
陳演目眥俱裂,恨然大聲道。
便在此時,寺廟外,一撥撥身穿黑色鐵甲衣的暗衛井然有序從四麵八方將蒼山寺團團圍住。
他們共分為前中後三排,個個神色肅殺,表情漠然。
最前麵一排人人持有重弩,手指齊齊扣在扳機上。
中間一排則是手拿黑鱗刀,蓄勢以待。
最後一排人數不多,隻有二十餘人左右,手拿長槍,騎在渾身赤紅的烈金馬身上,不動如山。
看著外麵的援軍嚴陣以待,古楨終於卸下了表麵溫和,惋惜說道:“我雖然很欣賞你們兩個,但世事弄人,有些事我也無能為力,隻能聽命行事,實屬身不由己。希望你倆不要記恨我,等你倆去了陰曹地府後,我會多燒點紙錢給你們,以慰你倆的在天之靈,算是圓了這份遺憾。”
說完,向外麵揮了揮手,隨即身影消失不見。
“蓬——蓬蓬蓬——”
伴隨著一聲聲嗡嗡震響,前麵一排數十人齊齊扣動扳機,箭矢如蝗蟲,朝著寺中兩人位置飛來。
陳演抱起老費,身形拔起而起,躲過了第一輪射擊。
“上火箭......放!”
緊接著,第一排弓弩手卸下普通箭矢,換上火箭,再次朝寺中激射。
不一會兒,寺中牆壁便被火苗點燃,發出劈裡啪啦聲響,屋內黑煙四起,將陳演和老費籠罩。
“咳咳......”
“公子,你不管我了,我受傷了走不快,你先走!”
老費斜躺在一個死角處,吸入刺鼻的黑煙,忍不住咳嗽起來。
陳演則是偷偷在窗簾位置,扒開一個小洞,透著餘光朝外麵看去。
古楨早已退回到了第三排位置,正跟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說著什麼。
寺廟中濃煙漫天,火勢逐漸越來越盛,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灼熱感。
外圍第一排的弓弩手已經停止射擊,第二排的暗衛則悄無聲息朝寺廟邊緣衝來。
陳演心中暗暗著急,從乾坤袋中取出一顆三轉培元丹,遞給老費。
“我倆都沒料到,裝可憐的古家家主隱藏得這麼深,竟然成了東海王的走狗,虧我們還一直以為他是一個好人......”,老費吞下丹藥,搖頭苦笑道,本就蒼老的臉色越發變得蒼白。
陳演計算著暗衛來襲的方位,輕聲笑道:“其實也並不是很糟糕,暗衛雖然多,但我們並非沒有一絲逃跑的機會。”
老費悲觀道:“雖然有逃跑的機會,但第三排騎馬的暗衛,明顯有幾位高手,有一位甚至是逍遙境中期,依我們倆目前的實力,你一個人突圍出去容易,但一起走就困難了。”
陳演默然,他明白老費說的是實話。
古楨是狼族,打在老費胸口處的那一掌力道很強,雖然不到致命的地步,但對於目前的局勢來說,也是不容樂觀。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古楨被我的抽魂鞭抽了一下,表麵上看比我輕鬆太多,但實際上我倆相差無幾。待會兒我替你擋一陣,你趕緊走!”
見陳演不說話,老費以為陳演心頭壓力增大,開口安慰道。
陳演感激不已,但他絕不對放棄老費一個人獨自逃亡,感知到危險越來越近,陳演急忙小聲道:“暗衛離我們這裡還有不到三丈距離,等下我用蠱蟲殺一批,老費,你就在這好好調息,不要動了。”
說完,悄悄閃到一旁的陰暗處,等候暗衛的到來。
黑煙被冷風吹散少許,數十名全身覆蓋黑甲的暗衛從門外大踏步走入,兩眼露在外麵,手中黑鱗刀熠熠生輝。
陳演心念閃動,一紅一彩兩條蠱蟲嗖的一聲一閃而逝。
“啊......”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響起,不一會兒,數十名鐵甲暗衛全部沒有了聲息。
蠱蟲回返,陳演定睛細看,眉頭微微皺起。
赤血蠱身子搖搖欲墜,上麵星星點點沾滿了一些白色的粉末,顏色已由赤紅變成淡紅。
飛花蠱五彩斑斕的身上,少了金色和紫色的氣息,顯然是受創不輕。
“果然是有備而來,而且是專門為了對付我們蠱師。”,陳演收起蠱蟲,恨聲說道。
門外,一道厚重又威嚴的聲音傳了進來。
“你倆是逃不掉的,我不想徒添殺戮,兩位束手就擒還有一線生機,收手吧!”
此人話音剛落,寺廟外麵的雜音戛然而止。
空氣安靜得可怕。
似乎全都在等待陳演的決定。
“不能答應,蠱道中人,隻能站著生,豈能坐著死。我們一起衝出去,大不了舍了我這隻本命蠱,也不能中了對方奸計。”,老費晃悠著站起身,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鄭重,看得陳演暗暗稱奇。
他當然明白這些人的做派,承諾說得好好的,但利用完你的價值後,就會毫不猶豫將你丟棄。
何況他自己也並非那種識時務的人,他有自己的追求,豈能受人威脅後更換自己的立場。
“不必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要殺要剮,眾位,動手吧!”
陳演運轉氣息,將聲音遠遠傳播出去。
如同春雷炸響,餘音經久不息。
“殺!”
一道渾厚的肅殺聲響起。
緊接著,百來名暗衛氣勢洶洶,浩浩蕩蕩縱身提刀殺向寺中。
聲勢浩大,如洪水猛獸。
陳演和老費鎮定如常。
陳演取出寒鴉弓,摩挲著背後的僅有的幾根飛羽箭矢,然後掏出僅有的一枚帝玄珠,望著進入攻擊範圍的暗衛。
猛地將手中的帝玄珠扔出。
轟——
火舌肆虐,巨大的爆響將衝到前麵的十幾名暗衛震得四分五裂,另有幾名暗衛避閃不及,生生被烈火燒成灰燼。
在後方掠陣的高大黑衣人心頭猛地一顫,他沒想到陳演竟然還擁有火藥,著實是失算了。
“古族長,這是你的失職,該當何罪?”,高大黑衣人一臉嚴肅,冷冷看向古楨。
古楨有了片刻失神,隨即躬身道:“少主責罰的是,我去解決此人,將功贖罪。”
“嗯!”,高大黑衣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溫聲道,“去吧!不要讓我失望。”
古楨身形一晃,原地消失不見。
另一邊。
陳演接連射出三根飛羽箭矢,將來犯的八名暗衛齊齊射殺。
空氣中,血液四濺,肉沫橫飛,蠱蟲四散遊走,兵刃漫天劃落。
哀嚎聲、慘叫聲、金石撞擊聲,不絕於耳。
隨著廝殺的加劇,倒下的人越來越多,衝上前來的暗衛逐漸減少。
陳演和老費兩人大喘著粗氣,瞪大雙眼看著眼前慢慢走近的故人。
解決了近五十號暗衛,兩人都有些乏力,不光體力耗損大,而且身上也多了一些傷口,
情況最糟糕的還是老費,非但體魄受傷,而且蠱元也快消耗殆儘,本命蠱肥肥也變得縮水不少,萎靡不振地縮在老費懷中。
“我本不想親手殺了你們,但......抱歉!”
話音剛落,下一幕讓陳演瞠目結舌。
老費根本就來不及反應,整個腦袋就被一種無形之力斬落。
接著他的身體開始碎裂,如被重物擊中的瓷器般,變成一小塊一小塊的血塊,而在血塊的墜落過程中,還在不停溶解變黑,等到完全落地,已然成了一團黑色如凝膠的汙濁血水。
“能逼得我使用魔道秘術,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說話間,古楨臉色布滿了一股灰蒙蒙的死色,整張臉變得扭曲起來,雙瞳全黑,頭發驟然變白,升起絲絲縷縷的灰煙。
他雙手張開,嘴巴猛地一吸,地上的屍體血河好似被陰風吹過一般,化為一道肉眼可見的血影,瘋狂朝著古楨體內湧去。
陳演驚懼得無以複加,他從沒想到老費竟然會死在這裡,還是被人以天魔秘術殘忍殺死。
眼見古楨身上的魔焰越來越盛,陳演的心反而鎮定下來,魔道功法不遵常理,赤血蠱和飛花蠱隻是中品蠱蟲,不是入魔已深的古楨對手。
想要反敗為勝,殊死一搏,看來隻有使用魔道氣運了。
心念神動,魔道本命線透體而出,陳演氣勢節節拔高,一把通體魔氣氤氳的長刀在虛空浮現。
陳演伸手虛攝,長刀自發納入掌中,一刀橫掠。
刀氣無形,震蕩虛空。
魔刀無視層層阻礙,穿過古楨天魔護體罡氣,直接將剛剛吸收眾多魂魄血肉的古楨一分為二。
隻是一刀,這位古家家主就死了,沒有半點反抗,甚至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遠處的高大黑衣人看到這一幕,幾乎要心膽俱裂,心底不由生出一股絕望的恐懼,身子不由顫抖起來。
刹那間,他做出了一個正確又愚蠢的決定。
逃!
快逃!
陳演手握長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雙眸光暈流轉,細看好似無數星辰順著周天排成一個星陣,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他神色平靜得讓人害怕,待到高大黑衣人逃出百丈外,方才一刀滑下。
奪命狂奔的高大黑衣人頓覺一股無法抵擋的偉力襲來,整個人踉蹌著向前衝出數米,隨後撲倒在地,再也沒有醒來。
四周所剩無幾的暗衛全都驚恐不已,顫抖著身子望著這個如魔王在世的年輕男子。
“塵歸塵,土歸土,各位,一路好走!”
陳演歎了口氣,再次一刀劃出。
寒光一閃,周遭虛幻的人影如同晨霧般被一刀斬儘,消散得無影無蹤。
魔刀隨即隱沒於虛空之中,周遭的混沌逐漸褪去重歸清明。
陳演走到那團被凝固的黑水麵前,目中滿溢著哀傷與難過,仿佛被無形的線牽引,不由自主地回溯到與老費共度的那些短暫而珍貴的日子。
“唧唧......”
驟然間,一陣清脆的蟲鳴輕輕拂過陳演的耳畔。
他猛然抬頭,尋聲覓去,隻見一隻體態滾圓的蠱蟲正悠然地棲息在不遠處一朵野花上,圓溜溜的眼睛歪著頭,以一種莫名的神情凝視著他。
“肥肥?”陳演帶著一絲難以置信與激動,下意識地邁出步伐走到野花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讓肥肥跳入他的掌心。
接觸的瞬間,一股溫暖而熟悉的氣息自掌心湧入,仿佛老友重逢,讓陳演的心神為之一震。
他的識海內,景象驟變。
肥肥不再是那隻圓圓的蠱蟲,而是化作了老費的模樣,雖然隻是一道虛幻而朦朧的投影,卻異常清晰,仿佛就在眼前。
“老費!老費!你還……還活著嗎?”陳演激動莫名,聲音微微顫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費苦笑著回應:“公子,我的肉身雖已消逝,但我的一縷本命靈光,卻借著肥肥得以存續,雖然不是本尊,但好歹也保留了一絲火種。”
“老費!我一定能找到方法將你複活。”陳演堅定說道。
老費輕輕搖頭,一臉欣慰:“公子,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當你踏上蠱王位階,會賜予我一道玄黃氣運。你可還記得?”
“我當然不會忘記!”陳演點了點頭,“老費,我向你承諾,隻要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會放棄。”
老費眼中充滿感激:“那玄黃氣運是我重塑肉身的開始,雖然隻能讓我短暫化身為人形,倘若你能在十年之內成為蠱道至聖,再賜我一道金紫氣運,那我便能徹底擺脫束縛,真正以人的姿態行走於世間。”
陳演眼中閃過一抹不容置疑的堅決,他緩緩點頭,仿佛是對自己許下了無聲的誓言。
餘音漸散,周遭的景象如鏡花水月般悄然消散。
輕輕地環顧了一下四周,陳演輕啟薄唇,聲音透著堅定與期待:“老費,你我重逢之日,必將不遠。等著我!”
說完,他步伐堅定地邁向了西沉的夕陽,背影在落日的餘暉中越拉越長,逐漸消失在遙遠的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