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再見桓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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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均瞳孔驟縮,下意識反駁,“絕無可能!”

緊接著他臉色一變,臉上的表情變得鋒利起來,語氣裡帶了幾分譴責的意味說“公主慎言!”

和親詔書下達之後,薑從珚便成了佑安公主,旁人都以“公主”稱之。

薑從珚並不急著反駁他,隻是坐在他對麵,用一雙黑眸靜靜注視著他,平靜得仿佛隻是陳述了一個事實。

桓均原本是有些憤怒的,甚至覺得她的話危言聳聽,十分荒誕,可不知道為什麼,被她這麼看著,他濤驚浪起的情緒竟在慢慢回落,而後心底冒出一個十分可怕的想法——她說的可能是真的。

他很想把這個可怕的念頭壓下去,他甚至可以找借口,不過一閨閣女郎口出狂言,無憑無據,何以信得?

可時間越是流逝,被她注視得越久,桓均的思緒越發清明,再去看她的眼睛時,他竟覺得這雙原本剔透至極的瞳孔幽深得可怕,幾乎不敢再看,不然他怕從中照見自己惶恐的神色。

薑從珚無需多言,隻是安靜地端坐在那裡,便好像徐徐展開了一幅沉厚的曆史畫卷。

她這雙眼睛,確實是照見過梁國過去和將來的。

梁國的興與衰、亡與滅,都曾化作文字從她眼底流淌而過。

桓均神色變幻許久,終於拒絕了自欺欺人,重新凝起眼神審視眼前的女郎。

“公主何以這麼說?我大梁地大物博人多口眾,且兵多將廣武器精良,就算胡人舉兵進犯,又怎能輕易突破關隘?”

薑從珚抬起眼睫,桓均雖在反駁,但她知道,他信了。

“世事繁雜,時局變幻莫測,即便是最擅長占卜的星官也不能預料到未來究竟會發生什麼。或許,一隻微不足道的蝴蝶,便能引起一場巨大的風暴。”她聲音很輕,就像那隻蝴蝶。

“但有些東西是必然的,比如一直被士族把持的朝政,他們特有的恩蔭,難以出頭的寒門,不被重用的周侯溫公,幾乎消失朝堂的太祖、昭文太子一係,再比如——”

薑從珚將臉望向菱格窗戶外綠意尚淺的堤柳,聲音有些無奈,“日益嚴寒的天氣。”

“曆史上的盛世王朝和割據分裂都伴隨著氣候周期而演化,氣候溫暖,糧食產量上升,人口增加,便容易出現盛世;氣候寒冷,糧食減產,北方胡族南下劫掠,便會使山河動蕩,亂世割據。”

“不幸的是,我們現在正處於冰期!”最後兩個字,她語氣尤其沉重。

所以,無論如何,遊牧民族與梁國的關係都不可調和,而梁國,亦沒有國力徹底驅逐這些胡人。

梁國確實有不少將才,可他們都無法與拓跋驍和烏達鞮侯這兩個絕世梟雄相提並論。拓跋驍沒死的時候還能在北方牽製住烏達鞮侯,與梁國形成一個微妙而穩定的關係,讓梁國在夾縫中生存,後來拓跋驍隕落,鮮卑內亂,烏達鞮侯沒了宿敵,便再無人能抵達他南下的鐵蹄。

桓均不是頭一次聽到“氣候周期”這個詞,寒來暑往、四季輪轉都是氣候循環,卻是頭一次聽到以如此宏大的視角去看待氣候的變化,眸光微微閃動,似有思量。

他仔細回味她話中提到的幾點,不思還罷,越想,他便越發心驚,因為他知道她說的那些問題,早已與梁國這棵大樹盤根錯節、深深根植其中了,就是剜肉去腐也解決不了。

當初太祖打下天下時,曾不計出身多起用寒門之士,士族勢雖大也不能一手遮天,昭文太子也秉承太祖之誌招才納賢,可惜先帝登基後,為坐穩皇位,收攏權力,急需一股支持自己的勢力,便大肆提拔曾經被打壓的士族,對於一直追隨太祖的臣子則或貶或棄,將他們邊緣化了,如今再經過當今梁帝,朝堂上早沒了寒門的立足之地。

士族高居於封建統治階級的最上層,他們壟斷了中央和地方官員的清要之職,占有廣大的土地,還有免除賦稅徭役、蔭庇親屬、收攬門生故吏、享受賜田、給客、給吏卒、恩賞錢財等種種政治和經濟特權。並且有些特權是世襲的。

身為士族的高級官員把持了朝政,他們又會繼續頒布有利於家族利益的條令,通過政治特權私自侵占公田,分割吏卒……如此循環往複,士族日益昌隆,被壓迫的隻有廣大苦難的百姓、佃戶。

那些十分強盛的士族,從實際情況來說已經是一方軍閥了。

政治**、戰亂頻仍,再加上天災頻發,各地時有起義爆發。如此一來,日後山河淪陷,幾乎是必然的事,隻看時間早晚了。

桓均雖也出身士族,但他並不喜歡現在這些士人的做派。

先帝那朝開始,士族完全登上政治舞台後,他們奢侈無度、鬥富成風,有時光是一日餐飯就要花上萬錢,還說“無下箸處”,以至爭修園室、相互誇競,使得底下的百姓更加苦不堪言。

桓均在少府當值,更清楚上層官吏的奢侈程度,他深深痛恨這樣的社會,卻又無從改變。

不,不對!

他忽然抬起眼皮,聚起瞳光直直射向薑從珚。

“公主對我說這些話,必不隻是為了讓我感傷。”

“公主,您想讓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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