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劍身中倒映出的那三點微光，看著它們在混沌中相互糾纏、相互排斥、卻又詭異地共存著。
仿佛在審視著另一個自己。
或者說，是組成“自己”的三個部分。
“古老的意誌！”
歸墟低語，聲音依舊沙啞，卻少了幾分重迭，多了幾分漠然。
他的左眼金光微微一閃，一股睥睨天下、執掌乾坤的霸道氣息，油然而生。他能感受到那股意誌中蘊含的無儘歲月積累的智慧、謀略，以及那未竟的宏願！
“滅道之力！”
他的右眼黑瞳驟然深邃，仿佛化作了吞噬一切的黑洞。冰冷、死寂、純粹的毀滅欲望，開始在心底滋生。那是對一切存在、一切規則、一切“道”的否定！
“還有……”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點微弱的清明之上。
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瀾。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或者說，是一種本能的抗拒？
“我是誰？”
這個問題，似乎並非來自他如今的意誌，而是來自那點清明本身，跨越了融合的界限，直接在他心底發問。
歸墟沉默了。
他手持混沌玄劍，靜立於這片死寂的“歸墟”領域之中，陷入了一種奇特的內省狀態。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體內的三種力量，正在因為這柄新鑄的劍，因為“歸墟”之名的確立，而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它們不再像之前那樣，僅僅是依靠外力的強行壓製，達成詭異的平衡。
而是開始嘗試融合？
不，不是融合。
更像是以那點屬於“許燃”的清明為核心，以古老意誌的霸道為骨架，以滅道之力的虛無為血肉試圖構建出一個全新的“自我”？
這個過程，極其緩慢，也極其危險。
稍有不慎，便是三種力量徹底失控，相互湮滅，連同這具新生的軀體，乃至這片剛剛形成的“歸墟”領域，一同化為烏有！
但歸墟，並沒有阻止。
他就這樣靜靜地感受著，觀察著，仿佛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那漠然的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了一絲好奇？
是的，好奇。
對這個正在自己體內發生的，前所未有的“蛻變”，感到好奇。
時間，在這片死寂的領域中，仿佛失去了意義。
禦空跪伏在遠處，連呼吸都幾乎停止。他不敢動，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生怕驚擾了那個如同神魔般的存在。
他隻能感覺到，一股越來越恐怖、越來越壓抑的氣息，正在從歸墟的身上彌漫開來。
那氣息，不再是單純的霸道，也不再是純粹的寂滅。
而是一種混沌！
一種仿佛能夠包容一切，又仿佛能夠碾碎一切的終極混沌！
禦空的心，沉入了穀底。
他隱隱有種預感，當這個存在徹底完成了自身的蛻變，將會帶來怎樣的恐怖？
不知過去了多久。
或許是一瞬，或許是永恒。
當歸墟體內那三點微光，在混沌的背景下，似乎達成了一種更加穩固的共生結構時。
他緩緩地動了。
他抬起了腳步，向前邁出了一步。
這一步，看似輕描淡寫。
然而，隨著他腳步的落下！
轟！
整個死寂的“歸墟”領域，猛地一震！
緊接著，以他落腳點為中心，一道道無形的波紋，如同水麵的漣漪般，向著四麵八方擴散開去！
這波紋，並非能量的衝擊，也並非法則的顯化。
而是一種概念的延伸！
是“歸墟”這一概念，在擴張！
波紋所過之處！
空間，在無聲無息地“歸墟”！
那些殘存的、尚未徹底消散的古劍粒子，瞬間化為最徹底的虛無！
那些扭曲的光影，破碎的法則碎片，同樣被抹去！
甚至連這片空間本身的“存在”屬性，都在被剝離！
禦空驚駭欲絕地看到，那無形的波紋，正以一種無法理解的速度，向著自己蔓延而來！
他想要逃！
他想要抵抗！
他瘋狂地運轉體內殘存的力量，試圖撐起防禦！
然而，沒有用！
在“歸墟”的概念麵前，他的一切掙紮，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就如同凡人，妄圖對抗天傾！
“不！”
禦空發出了絕望的嘶吼！
眼看著那無形的波紋，就要觸碰到他的身體，將他徹底“歸墟”！
就在這時——
嗡！
一聲輕鳴。
那蔓延的波紋，在距離禦空隻有三尺之遙的地方，驟然停滯。
仿佛受到了某種指令。
禦空渾身一軟，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劫後餘生的巨大恐懼，讓他幾乎虛脫。
他抬起頭，看向了那個依舊漠然的身影。
歸墟，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腳步，目光，重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依舊冰冷，依舊深邃。
但其中，似乎少了幾分純粹的“無視”。
“你……”
歸墟開口，聲音比之前清晰了許多，雖然依舊帶著一種非人的淡漠，但至少不再是那種兩個聲音重迭的詭異感覺。
“知道，外界？”
他的話語，依舊有些生澀，仿佛剛剛學會如何運用語言。
但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叩問在禦空的靈魂深處。
禦空一個激靈，強行壓下心中的恐懼，用儘全身力氣，顫抖著回答：“知知道！前輩！晚輩禦空，來自來自九霄劍宗！對外界略知一二！”
他不敢有絲毫隱瞞，也不敢有任何廢話。
在這個存在的麵前，任何小心思，都可能招來滅頂之災！
“九霄劍宗！”
歸墟口中，重複著這個名字，眼神中，似乎掠過了一絲極其遙遠的回憶？
不，那並非回憶。
更像是古老意誌的殘片，被這個名字觸動，泛起了一絲微不足道的漣漪。
“此地是何處？”歸墟再次發問。
“回回前輩！”禦空連忙道，“此地乃是失落劍塚！是是上古時代，無數劍道強者隕落、埋劍之地！傳說深處，鎮壓著大恐怖！”
說到最後“大恐怖”三個字時，禦空的聲音明顯帶著顫抖，下意識地望向了劍塚更深的方向。
之前萬劍歸墟的動靜雖然浩大，但似乎並未真正觸及到那傳說中的最深處的禁忌！
“大恐怖……”
歸墟順著禦空的目光，也望向了那片籠罩在無儘黑暗與死寂中的劍塚深處。
他那融合了金光與黑暗的眼眸，仿佛能夠穿透一切阻礙，直視本源。
在那裡他“看”到了！
並非具體的景象，而是一種“存在”！
一種比構成他自身的古老意誌，更加古老、更加磅礴的沉睡意誌！
那意誌，並非單一，而是無數！
無數道強大到難以想象的殘破意誌，如同糾纏在一起的藤蔓，深深紮根於這片空間的最底層！
它們在沉睡。
但在歸墟的注視下，它們仿佛本能地顫抖了一下！
並非恐懼。
而是一種被同類氣息驚醒的躁動！
以及一種跨越了無儘歲月，依舊不滅的滔天怨念！
那是無數個時代的失敗者！
是那些在爭奪某種“資格”，最終卻被埋葬於此的不甘的靈魂！
他們的怨念，他們的不甘，他們的殘破意誌，經過無儘歲月的發酵、沉澱，已經與這片失落劍塚融為了一體！
形成了一種介於存在與非存在之間的詭異集合體！
這，就是禦空口中的大恐怖！
“原來如此。”
歸墟低語，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仿佛隻是確認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事實。
那沉睡的無數怨念集合體，雖然古老而磅礴，但在他眼中依舊不夠看！
或者說，沒有“意義”。
他的目光，從劍塚深處收回，重新落在了禦空身上。
“此界最強者，為何境？”
禦空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連忙回答：“回前輩！當世明麵上，以各大不朽聖地、無上神朝的掌教、皇主為尊，多為斬道境！傳說中，或許還有隱世不出的問道境老祖！至於更高的境界晚輩晚輩不知！”
歸墟默默咀嚼著這兩個境界的名稱。
從古老意誌的殘片中，他隱約知道，這隻是修行路上的某個階段。
距離他所能感知到的某些“”，還差得太遠太遠！
“太弱了。”
歸墟微微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失望。
禦空聞言，心中苦澀，卻不敢反駁。
是啊，斬道境，問道境，在尋常修士眼中，已經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但在眼前這位疑似超越了“祖境”的恐怖存在麵前，恐怕真的和螻蟻，沒什麼區彆！
“帶路。”
歸墟淡淡地開口，言簡意賅。
“啊？”禦空一愣，沒反應過來。
歸墟的目光，微微一凝。
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了禦空！
那壓力，並非來自力量的壓迫，而是一種“概念”上的否定！
仿佛隻要歸墟一個念頭，禦空的存在本身，就會被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去！歸於虛無！
“是！是！前輩！晚輩遵命”
禦空亡魂皆冒，再也不敢有絲毫猶豫，連忙從地上爬起，恭恭敬敬地躬身道：“前輩要去往何處？晚輩晚輩願為前輩引路！”
歸墟沒有回答，隻是抬起了腳步。
他一步踏出，身影，已經出現在了百丈之外！
第二步踏出，身影，已經變得模糊！
第三步！
他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了這片死寂的“歸墟”領域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隻留下一個淡漠的聲音，在禦空耳邊響起：“跟上。”
禦空：“……”
他看著空蕩蕩的前方，感受著四周依舊彌漫的、令人窒息的“歸墟”氣息，以及那來自劍塚深處，似乎因為歸墟的離去，而再次緩緩沉寂下去，卻又仿佛留下了一絲“關注”的無數怨念！
冷汗，再次濕透了他的後背。
跟上？
怎麼跟？！
對方一步，就已經跨越了他難以想象的距離！而且似乎直接無視了空間的阻隔！
這失落劍塚，雖然內部空間廣闊，但終究是有邊界的！更有無數上古禁製殘留！
可在那位“歸墟”前輩麵前，仿佛形同虛設！
禦空欲哭無淚。
他現在毫不懷疑，如果自己跟不上，那位前輩絕對不會回頭等他！甚至可能根本就沒指望他能跟上！
“拚了！”
禦空咬緊牙關，眼中閃過一絲狠色！
這或許是他此生最大的機緣！也是最大的危機！
能夠跟隨在這樣一位深不可測的存在身邊，哪怕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引路者，未來或許能窺探到難以想象的風景！
但前提是他得能跟上！
“九霄禦空訣！燃！”
禦空怒吼一聲，體內僅存不多的法力，如同開了閘的洪水般，瘋狂燃燒！
他的速度，瞬間飆升到了極致！化作一道流光，循著歸墟離去時，在那死寂的“歸墟”領域中，留下的一絲極其微弱的、尚未完全消散的“軌跡”，瘋狂追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追上。
他隻知道，他必須追！
劍塚之外。
是一片破碎的星域。
巨大的星辰殘骸，如同墓碑般，漂浮在冰冷死寂的虛空之中。
黯淡的星光，稀疏地灑落，映照出一種末世般的蒼涼。
這裡，是古籍中記載的天隕戰場！
傳聞，在極其遙遠的年代，曾有天外的至強者，在此發生過驚天動地的大戰！打碎了星辰，崩裂了虛空！
而那失落劍塚，便是當年大戰後，遺留下的一處奇異之地。
此刻。
就在這片破碎星域的邊緣。
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浮現。
正是歸墟。
他手持混沌玄劍，靜立於虛空之中，那雙融合了神陽與虛無的眼眸，漠然地掃視著這片蒼涼死寂的戰場。
這裡殘留的戰爭氣息，歲月的痕跡，破碎的法則。
在他眼中，都如同微不足道的塵埃。
他的目光，很快便越過了這片戰場，投向了更遙遠、更深邃的宇宙深處！
在那裡，他能感受到無數個如同這片天隕戰場一樣的“遺跡”！
也能感受到無數個正在運轉、生機勃勃的“世界”！
更能感受到一些極其隱晦，卻又強大到讓他都微微側目的“氣息”！
那些氣息，有的，充滿了腐朽與暮氣，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有的，則充滿了侵略與掠奪的欲望！
還有的，如同沉睡的巨獸，蟄伏在黑暗的角落，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危險！
“這個宇宙……”
歸墟低聲自語，聲音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