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5章 暗潮
第885章 暗潮
聽完李遺講完射雕三書的大致內容,曹三又特意跑去聽了一場說書,然後回驛站休息。
待李遺離去,曹三關上門後,臉色這才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若以文氣論,隻要陳王還在一天,大魏就不會懼任何人。
漢人就算是再怎麼稱馮郎君才高八鬥,但馮郎君自己也不敢公開說能壓過陳王。
就如大魏再怎麼貶低馮郎君的文章,陳王卻仍是欣賞馮郎君一般。
但若以武略論,不拘是守關中的大司馬,還是鎮守揚州的滿寵,皆是武皇帝留下的人才。
除去武皇帝時期留下的老臣,大魏近些年來,大將凋零,無有能與馮郎君爭鋒的良將出現。
更彆說,前有張郃,後有曹大司馬此二者之事。
所以即便是武皇帝所拔大將,也未必有十足把握說能勝馮郎君一籌。
故曹三今日得聞這《武安君兵法》一事,心頭忽然就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欣賞馮郎君歸欣賞,但從內心深處來說,曹三是魏國人,他自然希望大魏能一統天下。
反正以馮郎君現在的身份和名氣,就算是在大魏,同樣也能受到優待。
此次曹三從東邊陳地向西而行,經許昌,過洛陽,至長安。
到達漢中後,再順著祁山道繼續折向涼州。
這一路的所見所聞,更是讓他心有感觸。
此行中,前三者乃是魏國的腹心之地,繁盛自不必說。
而長安這個前漢都城,卻是破敗無比。
但比長安更晚結束戰亂的漢中,卻顯現出勃勃生機的氣象。
昔日武皇帝還曾遷漢中數十萬人前往長安三輔、冀州等地,故漢中應當是比長安還要破敗。
沒想到這才過了多少年,如今漢中已是男女棲布於野,商旅往來不絕。
甚至從漢中至武威,這一路上商旅就沒斷過。
與長安成了鮮明的對比。
蜀國前有諸葛安夷,後有馮永撫胡。
現在不拘夷人胡人,皆親蜀國,南呼諸葛阿公,北喚馮家郎君,視己為蜀人。
而長安呢?
今年開春,才開始大規模屯田!
而且還是從豫州那裡緊急調過來的屯田將校與屯田客。
就算是再怎麼不願意,曹三也不得不承認,大魏對關西,實在是太過忽視。
導致現在蜀人輕而易舉地收了隴右以西之地的人心。
既然漢中都能如此,那麼作為蜀國腹心,以錦城為中心的巴蜀之地,恐怕就更不用說了。
懷著這樣的憂慮,曹三繼續向東南,準備經漢中回長安。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這一路上還想著巴蜀腹心之地是個什麼情況。
一隊正好給遠在武威的馮刺史帶去了有關巴蜀消息的人馬,正好與他擦肩而過。
這隊人馬的領頭叫李豐,乃是李平,也就是昔日李嚴之子。
“見過兄長。”
比起李遺,李豐對馮永很明顯要生疏一些。
他規規矩矩地給馮永行了一禮,很是恭敬。
如果說趙二郎是興漢會當仁不讓的老二——除去關家虎女這個隱形boss不算。
那麼李遺李球黃崇等人就是第二梯隊。
雖然李豐最開始也是如李遺那樣被丞相硬塞過來進入興漢會的。
但李遺算是元老,而且他家的大人李恢,深得丞相賞識,其人又很識相。
對比之下,李平則是私欲太重。
幸好李豐比他的大人識機得多,在大漢那場政治大風波即將拉序幕時,聽從了馮永的勸說,儘量不摻和自家大人與丞相的相爭。
最後又領兩萬江州兵北上漢中,正式表明了自己的政治態度。
如今李豐是漢中大軍的糧草官,算是接替了諸葛喬原本的位置。
同時也看出丞相對他確實比較滿意。
“浩軒何須如此拘謹,快坐。”
馮永的態度倒還是熱情,親自招呼李豐。
雖然兩人算不得熟悉,但當年馮刺史入獄,李豐有報信之情。
而丞相與李平之爭,馮刺史也有書信之義在。
因為這一份情義,兩人的關係怎麼說也要比他人好一些。
李豐看到馮永這般態度,這才暗鬆了一口氣,臉上堆起了笑容。
這一回是真心實意地說道:
“謝過兄長。”
馮永擺擺手,示意不用太過客氣,又吩咐下人道:
“去,讓小郎君與小娘子出來見過李家叔父。”
然後又笑著對李豐說道:
“說起來,你我兄弟二人,已有多年未見,我的兒女,可還未見過浩軒呢。”
“已有四五年了吧?”
李豐亦是有些感慨,看著眼前這位兄長,身上的威儀已是隱現,此乃位高權重之氣也。
與當年在獄中比起來,容貌雖未變,但整個人看上去卻已是大有不同。
過了好一會,被張星憶扶著的關姬,挺著大肚子,領著一對兒前出現在客廳裡。
李豐一看,連忙起身:“見過嫂子!”
關姬頷首以示還禮,歉然道:
“身子不方便,還請浩軒見諒。”
李豐連稱不敢。
馮永則是親自上前扶住關姬,略帶責怪地說道:
“身子不方便,還出來做什麼?浩軒是自己人,沒必要這樣。”
“正因為浩軒是自己人,所以我才要出來一見。”
關姬不動聲色地捏了捏馮永的手。
馮永目光一閃,若有所思掃了一眼不說話的張小四,最後麵不改色地點頭:“說得也是。”
“浩軒,這是張家的四娘子,也就是皇後的親妹。”
李豐前些年其實也是見過張四娘的,畢竟先帝駕崩前後幾年,張李兩家都算得上是大漢的頂級權貴。
這麼一個小圈子,兩人雖然不熟悉,但還是有過照麵的。
但一來那時張星憶年紀還小,女大十八變。
再加上這些年張小四的巨大變化,還有馮刺史的功勞。
所以氣質模樣變化太大,李豐現在一時認不出來很正常。
所以李豐原本還暗驚關姬身邊女子的容貌,此時一聽,這才恍然:
“原來是花容月貌的張四娘子,失禮失禮!”
張小四一聽,頓時眉開眼笑:
“李郎君過譽了!”
天子在數年前,就重設宮中女官,以司宮內事。
張家小娘子是宮中女官尚工,專司皇家內府在外頭的業務。
而皇家最大的業務,又與興漢會相關。
所以張星憶一直跟隨在馮刺史身邊,倒也讓人無可指摘。
但名義上是名義上。
實際上,大漢的權貴圈子,都知道張家四娘子與馮刺史的事,同時又都有默契地對這個事情保持緘默。
現在李豐看到張星憶大大方方陪著關姬出來見人,心裡還是吃了一小驚。
看來這皇家與兄長的關係,似乎比自己想得還要深一些啊?
想通了這一層,他心裡便對自己準備要說的事,多了一些斟酌。
最後上來行禮的,是馮刺史的一對兒女。
李豐早有準備,各給了兩人一塊上等玉佩。
待關姬領著兒女下去後,兩人這才又重新落座。
“大約半個月前吧,文軒才走,現在你又是領著丞相之命來,涼州路遠,倒是讓你們受累了。”
李豐聞言,笑道:
“這不正說明丞相對兄長的看重嗎?”
馮永搖了搖頭,自嘲道:
“就怕有負丞相所托耳,這一回,丞相又要讓我做什麼?”
“倒不是丞相要兄長做什麼,隻是丞相讓小弟過來,給兄長說個事情罷了。至於最後如何決定,還是要看兄長自己的意思。”
李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借機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才說道。
馮永一聽,哦了一聲,略有意外:
“這倒是有些新鮮,難得丞相能對我這般好說話,居然還讓我自己拿主意?說來聽聽!”
李豐聽到馮刺史這個話,當場就被殘留在喉嚨的茶水嗆著了,猛烈咳嗽了好幾下。
看兄長這模樣,似乎對丞相有些……不太敬?
在外握有實權而敢對丞相不敬者,上一個似乎就是自己家的大人?
而如今丞相在大漢的威信,比天子還要高……
隻是經過自家大人的政治風波後,李豐已經變得過於有些小心謹慎起來。
他把自己的想法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然後伸手入懷,拿出一份公文:
“兄長,這是錦城那邊送到漢中的公文,丞相又讓小弟把這份公文送到兄長手上。”
馮永接過來,有些詫異地問道:
“錦城的公文怎麼送到我這裡?出了何事?”
“兄長,是這樣的,前些日子,有人給大人遞了話,說是想要在錦城那邊開幾個學堂。”
“按慣例,開學堂的話,自然是以南鄉學堂為樣。此事大人也拿不定主意,所以就把公文送到了漢中。”
“丞相得知此事後,隻說了這個事情,自是要聽聽兄長的意見,所以又讓小弟過來告知兄長。”
李平現在是以中都護署錦城的丞相府事。
名義上是錦城那邊的事情,都是由他說了算。
但實際上,誰都知道,這些年來,大漢的重心不斷地往漢中轉移。
特彆是阿鬥那個小胖子賴在漢中不走之後,漢中已經成為了大漢的實際中心。
李平呆在錦城,主要工作就是往漢中運送物資。
馮永看完公文,沉吟了好一會,手指頭習慣性地敲了敲桌子,這是他思索時的動作。
“丞相對此事,沒有說什麼?”
李豐搖頭:
“丞相看完公文後,當場就把公文交給小弟,說此事讓兄長斟酌處理。”
現在大漢各處的學堂,基本都是按南鄉的模板搞的。
當然,夥食和待遇自然不能與南鄉相比。
但在教材上和教學上,全部都是從南鄉采購,甚至還要向南鄉學堂借調人手。
原因也很簡單。
因為越巂的學堂是興漢會搞的,隴右的學堂是權貴和轉型世家搞的。
甚至連漢中南鄭,因為有官營工坊的存在,也有模有樣地搞了學堂。
裡頭的學生,都是這些學堂背後勢力的儲備勞動力和後備基層管事。
以前南鄉學堂是偷偷摸摸撬封建主義知識的牆角。
現在則進化成了攪屎棍。
你不搞學堂培養人才,手裡的廠仔廠妹不能打,以後就隻能被彆人摁在地上摩擦。
市場是殘酷的,彆人吃肉喝湯,你可能連彆人扔在地上的骨頭都啃不動。
再加上太學還沒有開起來,所以南鄉學堂,算是各地學堂的最高學府。
不過皇家在南鄉學堂裡是持有原始股的,倒也沒有人說它有僭越的嫌疑。
現在各地學堂發展迅猛,除了有代表勢力有迫切需求外。
同時還有朝廷在背後推波助瀾,甚至有諸葛老妖的關注,打破世家對智力資源的壟斷,能搞一點是一點,不是麼?
不然就憑許慈那種人品,哪來的本事成了大漢讀書人領頭人物之一?
這些背後的博弈和算計,李豐可能不太懂,但李平怎麼可能不懂?
錦城那邊,一向是世家的地盤,現在有人打算開學堂,是代表哪方勢力?
想到這裡,馮永看向李豐:
“誰人向中都護建議在錦城開學堂,浩軒知道嗎?”
李豐搖頭:
“小弟久不回錦城,其實對錦城那邊的事,也不是很清楚。”
當年倒李政治風波準備拉開序幕的時候,諸葛老妖沒想擴大打擊範圍。
甚至還讓李豐有機會與李平做一個切割,欲保全李豐。
如今看來,李豐確實領會了大漢丞相的意思。
聽到這個話,馮永點了點頭:
“好,此事我知道了。不過事關重大,我要好好考慮一番。浩軒既然來了,就先安心住下。”
“西涼與蜀地風情人土大人不同,浩軒正好可以感受一番。”
李豐與李平雖是父子,但比起李平來,李豐很明顯純良許多。
此事雖是與自家大人有關係,但李豐聽到馮永這般說,卻是沒有試圖再進一步打聽。
當下連忙起身:“小弟聽兄長的安排。”
讓人把李豐帶下去休息,馮永坐在那裡,吐出一口氣,對著空蕩蕩的客廳道:
“出來吧。”
屏風後麵一陣悉悉索索,然後張星憶冒出頭來。
“看什麼?快過來坐。”
馮永拍了拍桌子,示意張星憶坐到自己旁邊,“你阿姊呢?”
“阿姊累了,要回去休息。”
張星憶一邊回答,一邊緊挨著馮永坐過來,“姊夫你怎知我在後麵?”
客廳屏風後麵是有暗門的,不過極少用到。
“看到你和細君過來,我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聽也聽完了,跟我說說,你提前得到了什麼消息?”
馮永捏了捏張星憶的手,溫聲問道。
張星憶靠到馮永肩上,然後拉過馮永的手,摟住自己的肩,這才舒服地歎了一口氣:
“我也就是比阿郎早一個晚上得到消息,錦城那邊有人開學堂,是秦子敕向李平提的。”
秦子敕?
“秦宓?”
“對。”
秦宓是大漢蜀地本土勢力的代表人物。
就是當年說要死要死要死,靈堂都擺上了,最後還是馮永讓人救了回來的那個秦老爺子。
也正是因為此事,所以另一個蜀地本土勢力的代表,杜瓊,蜀中著名學者,同時也是一位老神棍,親自給馮永和關姬的親事做了批語。
聽到此事與秦宓有關,馮永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看來錦城那邊,有人有想法啊,此事隻怕不好辦……”
正靠在馮永身上的張星憶聞言輕輕一笑:
“有想法的人多了,皇帝姊夫久不回錦城,怕是有人心裡著急。”
“不過丞相不給一點提示,就讓阿郎自己拿主意,妾倒是要先恭喜阿郎了。”
馮永聽到小四話裡的自信,心裡又是喜又是愛,忍不住地親了她一口:
“天子有諸葛丞相,吾有女中諸葛,無慮也!快與我說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