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膠著
第809章 膠著
“放箭!”
“蓬蓬……”
在魏軍衝向漢軍的路上,箭雨覆蓋,如同蝗飛。
那些被派出來試探漢軍營地的魏軍紛紛慘叫著,身上爆出一團團的血花,倒在地上。
他們當中,有很多人都是隻穿著布甲。
從半空中拋落下來的長箭,直接穿透了他們的身體。
新鮮的血液滲透了衣物,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到地上,滋潤著這片土地。
不知明年開春,又會有多少草木會因為他們的血肉,長得茂盛?
箭雨過後,魏軍終於衝到了漢軍陣前。
迎接他們的,是排成了一列的拒馬。
魏軍呐喊著,舉著長槍,勾槍等,想要把這些尖銳物推拉開來。
隻是拒馬後麵的漢軍又豈能讓他們如願。
隻見長槍從拒馬的縫隙裡如林捅出,不少魏軍躲閃不及,紛紛倒地。
“上盾!”
魏軍校尉紅著眼,大聲呼喝道。
很快有魏軍舉著大盾撞過去。
“嘩啦!”
拒馬搖搖欲墜。
“再來!”
雖然馮永手裡有專攻土木的工程營,但終究是隻有半個白天和一個晚上,能建起這樣的營寨已經算是神速。
這等拒馬隻能算是臨時匆匆做成,不甚牢固。
魏軍在傷亡了一批人之後,連番衝撞之下,終於把拒馬撞得散架。
“衝啊!”
看到終於衝開了一個缺口,魏軍校尉大喜,舉刀長呼,帶頭衝了進去。
一支長箭猛然射來,直透過他的喉嚨。
方才還活蹦亂跳的魏軍校尉眼睛一下子就失去了神采。
一百步開外,漢軍的陣中,一個戴著猙獰鬼麵具的漢軍將軍,正放下手裡的長弓,咕噥了一句:
“就你叫得歡!”
校尉的突然倒地,魏軍今日最成功的一次衝陣,功敗垂成,再次被漢軍反衝,逼出了陣營外頭。
位於主帳的曹真接到消息,卻是臉上露出了笑容。
按他的想法,自己這邊有足夠的兵力去試探蜀虜軍陣,在自己的輪番衝擊下,總能試探出蜀虜軍陣的薄弱之處。
可是從底下反饋上來的消息看,這蜀虜軍陣委實是古怪無比。
無論自己從哪個地方進攻,都會遇到一模一樣的抵抗。
遇到這種情況,隻有兩種可能。
一個是馮賊能提前知道自己從哪裡進攻。
若是馮賊此時手裡隻有兩三千人,那還有可能。
但就目前看來,蜀虜應該有近兩萬人。
這麼大的軍陣,他連自己的軍陣都看不過來。
又怎麼可能提前看到自己從何處進攻?
所以剩下的隻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他這個陣是個圓陣。
圓陣屬於防守陣形,看起來難破,但實際上最是笨重。
就像是一隻烏龜,隻能被動挨打,卻是沒有辦法進攻。
一旦被衝破,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想到這裡,曹真哈哈大笑,終於下令道:
“鳴金收兵。”
雖然今日傷亡了不少士卒,但那是值得的。
第二日,看著魏軍的重新開始進攻,關姬突然說了一句:
“曹真要調動騎軍了。”
“突騎?”
馮永下意識摸了摸懷裡,這才想起價值五十萬緡的寶物正在關姬手裡,當下隻得伸長了脖子,看向對麵。
隻見對麵依舊如昨日那般人潮湧動,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一片,無邊無際,看不到儘頭。
除了這個,剩下的什麼也看不出來。
於是馮君侯看了一眼自家婆娘:你倒是讓我看一眼啊!
哪知關姬壓根就沒往他這裡看一眼。
絲毫沒有注意到馮君侯想要看看的渴望神情。
想起那個被諸葛老妖黑掉的望遠鏡,馮君侯心裡更是鬱悶。
關姬舉著望遠鏡,看向自己的兩翼,沒有發現魏軍有衝陣的跡象。
這讓她有些奇怪。
“確實是突騎,曹真看起來似乎是直接讓突騎正麵衝陣。”
“他瘋了?”
直接讓突騎衝擊正麵也不是不行,但那是要用步卒消耗敵人的前提下,然後尋找機會撕裂敵陣的口子。
昨日才是試陣呢,按道理,今日應該是雙方步卒在軍陣的某個方向進行正式較量。
這種較量,說白了,就是一種消耗戰。
拚的是雙方的兵力,還有將士的意誌。
因為這種消耗,很多時候不僅僅是一天。
而是持續兩三天,三四天。
時間長的,甚至一個月。
像當年的漢中之戰,就整整打了兩年。
所以像這種雙方各有數萬大軍相持的戰場,一開始就投入騎兵。
要麼是有一方已經掌握了戰場的主動權,要麼是就是個鐵憨憨,輕易浪費了戰場上最寶貴的作戰力量。
曹真不是個鐵憨憨,至少看起來不是。
突騎並沒有立刻上陣,最先上來的,仍是消耗品步卒。
一波又一波的魏軍湧上來,填平了工程營夜裡重新開挖的壕溝,推開了陣前的最後一道鹿角。
終於,遠端騰起彌漫的滾滾黃塵,越來越多,最後竟是遮雲蔽日。
隆隆的馬蹄聲漸漸清晰了,如同暴風驟雨般的鼓點,迅速地放大於漢軍的聽覺和視野裡。
關姬的神色終於凝重起來。
“放箭!”
突騎雖然被兩波箭雨射下了不少人,但剩下的,仍是毫無滯留地繼續向前衝。
“舉槍!”
高高的長槍如林而舉。
“進!”
魏軍騎兵麵對著這如林長槍,咬著牙,壓低了身子,握緊了手中的長戟或者長槍。
雙方猛烈地撞到了一起,激起血紅的聲浪。
突騎帶著巨大的衝擊力,手中又有長戟長槍,雖然前麵一排慘死在長槍下。
但漢軍的長槍亦紛紛斷裂開來。
陌刀營發展到現在,經過了不少實戰,比最初時,已經完善了不少。
長槍隊,環刀隊等,皆有配置。
魏軍突騎的第一次衝擊,還沒有等到陌刀隊上場,就已經被長槍隊給消耗掉了。
漢軍營中的胡騎很快散布出去,繞著從兩邊不斷遊動,時不時的追逐想要逃回去的魏軍騎兵。
但是很快,魏軍的第二波突騎緊跟著衝上來了。
第二日對陣的激烈程度,遠遠超出了關姬的預計。
這讓她不由地握緊了手中的望遠鏡。
幸好有阿郎這等寶物,否則今日隻怕就要被曹真打個措手不及。
關姬在慶幸,而曹真卻是開始煩躁起來。
整整一天,他調動了大量的兵力,集中於蜀虜的同一個位置不斷衝擊。
有好幾次,明明已經可以衝亂蜀虜的前營,可是不知為什麼,衝入陣中的士卒最後又一次又一次地被趕出來。
這種感覺,就如同是看到了勝利就是眼前,就差一點,就差一點。
可是這一點卻是老是溜了出去,讓人委實是氣悶無比。
夜裡,曹真睡不著,便出營巡視。
但見將士雖是士氣不減,但相較於前幾日,那等必勝之氣卻是不見了。
可見今日的傷亡,終究還是有些影響了將士。
“大司馬,我等明日不若休整一日,然後再戰?”
郭淮建議道。
“不行!”
曹真斷然拒絕,“如今我軍士氣尚可,想那馮賊,遠道急行而來,又激戰兩日,想必比我們要疲憊得多。”
“明日讓這批士卒下去,再調後頭的營隊上來,重新衝陣。”
第三日對陣,仍如第二日一模一樣。
看著對麵蜀虜的軍陣總是差一點就要被破,勝利就在眼前。
可是衝進去的士卒卻又一次又一次被驅趕回來。
馮賊所設軍陣,就如一個巨大的輪彀,在不斷地轉動著,把一切想要加入其中的東西甩出來。
明明總是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可是總是看不到最後的突破。
無論自己選擇哪個方向,蜀虜似乎總是早有準備,總是比自己提前在那裡等候。
這讓他有一種束手束腳的感覺。
於是曹真開始變得有些煩躁起來:難不成我軍中,有蜀虜的細作?
可是也不應該啊,就算是有細作,總不可能每個營中都派了細作吧?!
他之所以選擇在十月突襲隴右,自然是有過考量的。
因為隴右在十一月肯定已經下雪了。
隻要自己能進入隴右,能不能打敗隴右的蜀虜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可以在隴右建立起立足點。
隻待到了十月底或者十一月,隴右一下雪,漢中的蜀虜就沒辦法派出大軍增援隴右。
雙方唯有休戰,等到來年開春雪化了再戰。
那麼大魏就可以趁著休戰,加強防備,重新在隴右站穩腳跟。
哪知對麵的馮賊居然比自己的動作還要快,直接突襲安定。
想到這裡,曹真不禁罵了一句:夏侯霸和胡遵兩個豎子!
一個被生俘,一個舉城而降,安定被馮賊以最快的速度占據,徹底打亂了自己的計劃。
因為自己可以沿加中道北上蕭關,斷了馮賊的後路。
那麼同樣的,如果自己不去管已經占據安定的馮賊,而是直接從汧縣進入隴右,那麼馮賊肯定也會順著回中道南下,威脅汧縣。
到時候自己的後路就有危險。
現在自己領軍北上,斷馮賊歸路,又逼他前來,以為可以一舉破之,沒想到竟然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麵。
馮賊不滅,則蕭關難下。
曹真想到這裡,不禁大是憤懣。
於是把自己手頭的精兵編成了十隊,每日輪番衝擊蜀虜營寨。
讓曹真煩躁的事情還不止這個。
因為從汧縣應當送到的一批糧草並沒有按時送達。
他此次從汧縣領軍急行,糧草帶的不多。
再加上汧縣本就是布有重兵,積有不少糧草,可以分批把糧草送上來,所以倒是不用太擔心。
但糧草不按時送達,在這種時候就是重罪。
“末將有罪,大司馬,這回中道,也不知從哪冒出來一支賊人,襲擾糧道。”
“末將負責運送的這批糧草,被人夜襲,幾乎全都被燒掉了。”
負責運糧的魏軍將領全身上下烏漆麻黑,就連臉上的黑灰都沒有擦掉,聲淚俱下地向曹真哭述道。
正待領軍再戰馮賊的曹真看著這個連夜趕過來的家夥,隻覺得一股怒氣就要從胸腔噴薄而出。
“回中道哪來的賊人?”
曹真厲聲問道,右手按住了劍柄,幾乎就要按捺不住自己的衝動,直接斬下這個人的腦袋。
“末將也不知。隻知這批賊人,極是精悍,非一般賊人所能比。強弓硬弩,長箭重矢,極是厲害,怕是來曆不淺。”
曹真本已是惱火至極,哪知一聽這“長箭重矢”這四字,心裡就是一突。
這幾日……對麵蜀虜有一批賊人,用可不就是長箭重矢?
想到這裡,他連忙讓人把兩支箭矢拿上來。
這兩支箭矢,一為弓用,一為弩用,皆是自馮賊軍中而來。
這幾日來,軍中騎軍步卒,一旦被這等箭矢所中,皆是穿甲透體而過,除非是軍中披甲之士,才有可能擋得住。
其製式與尋常箭矢有所不同。
那運糧官一看,連忙喊道:“對對對!就是這等箭矢!”
“那賊人,不但善於偷襲,而且是有備而來,居然還帶了油,會使火箭……”
油?火箭?
曹真想起隴右之戰時的種種傳聞,當下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最後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馮賊!”
他終於忍不住自己的心頭怒火,拔劍而出,直接劈了出去,寒氣掠過運糧官的發際,嚇得他一個哆嗦,連忙趴下:“大司馬饒命啊!”
“來人,傳令下去,明日讓士卒飽食一頓,舉軍攻營!”
雖然不知道馮賊是如何派人到了回中道那裡,但曹真明白一個後果。
今日這一批糧草能被燒掉,那麼明日後一批糧草也有可能會被燒。
自己在這裡拖得時間越久,大軍的糧草供應壓力就越大。
得知馮賊有偏師在威脅自己的糧道,曹真現在的念頭隻有一個,那就是及早破了馮賊,攻下蕭關。
然後重新整軍,鞏固關中防線。
至於最後能不能翻過隴山,一切就看天意。
“曹真這是瘋了嗎?”
即便是軍中吉祥物馮馮君侯,都能察覺到魏軍的衝陣與以前幾日不同。
以前他們是選擇了中央重點突破,現在是壓上了全軍,全麵衝鋒。
這是明擺是要打爛仗,用人數把自己這邊活活拖垮。
他這樣打,就算能打敗了自己,隻怕也沒有力氣去翻過隴山。
因為這種打法,戰後光是休整,都要花費不少時間。
關姬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阿郎,是該讓二郎的甲騎準備出擊了。”
“具裝麼?”
關姬點點頭:“甲騎具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