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章 夾在中間
第799章 夾在中間
正麵對衝的校尉府騎軍其實要比魏軍少,因為校尉府的一部分騎軍是遊騎,被布置在兩翼充當掩護。
但即便是人數略少,但當那股黑紅色的湧潮撞到魏軍上時,本應當嘶殺聲震天的瞬間,魏軍就如同被扼住了喉嚨。
“殺!”
夏侯霸怒目圓瞪,舉著長槊,對著正麵衝過來的漢軍直直地刺過去。
渾身裹在鐵甲裡的漢軍隻有一雙眼睛露出來,那雙眼睛裡沒有畏懼,沒有猶豫,甚至沒有感情。
從這雙眼睛裡,夏侯霸可以確定,這是的確是一支精騎。
對麵的漢軍騎兵對夏侯霸刺過來的長槊,僅僅是舉起右手古裡古怪的彎刀格擋。
他甚至沒有作出一絲讓戰馬緩衝的動作。
就這麼直直地衝撞向夏侯霸衝撞過去。
彎刀在日頭下閃著冷冰的寒光,可以看出這是極為上乘的好刀。
兵器是一寸長,一寸強。
按理說,以刀博長槊,是吃了虧。
可是夏侯霸隻覺得手裡猛地一震,從對麵傳過來的力道要比自己想像中的強得多。
更可怕的是,對方僅僅是擋了自己這一槊之後,就毫不猶豫地向自己撞過來的動作。
完全沒有像自己想像中的那樣,想要與自己纏鬥的模樣。
夏侯霸乃是軍中主將,本就與對方一樣,身著鐵甲,座下更是一等一的好馬,又豈會遜於對方?
雖然對方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可是他終究是反應極快。
當下順著對方的格擋動作,順剌為掃,看中了時機,對著敵人用力一掃!
他武力本就比對方高強,再加上占了長槊的便宜,對麵的漢軍一個吃不住勁,終是被他掃下馬去。
不過所需力氣還是大出他的意料,夏侯霸也因為雙手控製著長槊,身子在馬上差點把握不住力道,跟著跌下馬去。
隻是他騎術了得,雙腿用力,再加上後頭的馬鞍頂住後腰,這才堪堪穩住。
“這個蜀虜這般了得,想來定是軍中頭目,容不得他起來!”
夏侯霸還道自己一個照麵就遇到了敵方頭目,當下心念電轉,長槊再刺,把正要想要掙紮起來的甲士直接搦倒。
一隻碗口大的馬蹄突然踏入了視線,夏侯霸心頭一凜,舉槊一擋。
“當!”
一個紅色影子帶著一抹刀光掠過,兵刃交擊的聲音讓人直倒牙。
夏侯霸被對方劈過來的這一刀帶得差點再一次掉下馬去!
“好大的力氣!”
再次被腰後的高鞍頂住救起的夏侯霸冷汗直冒。
紅色影子沒有一點停留,更沒有回頭,一刀不中,就繼續向前衝去。
“這馮賊,哪找來的這等精悍騎兵?!”
夏侯霸終於發現了不對。
蜀虜每個人都披著鎧甲就算了,在雙手控刀的同時,除了能安穩地坐在馬背上,甚至身子還能做出各種傾斜動作。
這是遇見怪物了?!
即便是胡人也做不到這樣!
因為身上的鎧甲越重,那麼在馬背上就越會坐不穩固,需要更多的力氣來固定住自己。
胡騎騎術精湛,可以在馬背上雙手控弦,但那是在全身沒有重甲,同時還要放緩馬速的情況下。
若是披上重甲,還在這等馬速之下,胡人也不可能在馬背上做出這等動作。
還沒等他看明白,對麵風聲又起。
這一回,夏侯霸不敢再怠慢。
“當!”
夏侯霸悶哼一聲。
……
有著最好的戰馬,最好的防護,還是軍中武藝最強的夏侯霸猶是隻能勉力抵擋,更何況那些魏軍騎兵?
兩軍相撞的瞬間,魏軍前鋒還能靠著人數稍稍擋住漢軍的衝擊。
可是隨著越來越來多的漢軍騎軍衝入陣內,順著前方開出的空隙不斷前進。
魏軍的軍陣裂隙開始被擴大撕開,形成了大量的缺口。
漢軍這股紅甲騎軍,隻要沒有掉下馬來,那麼就沒有人會停下。
沒人看能到他們麵罩下麵的麵容,唯一看到的,隻有那一雙雙冰冷的眼睛,如同他們手裡的刀鋒。
魏軍騎兵試圖阻擋住他們,可是任何阻擋他們的人都隻能被撞翻,被那鋒利無比的彎刀劃過脖子、腹部、手腳……
血腥味衝天而起……
“將軍,擋不住了!”
被迫圍成小圈子的親衛,護著夏侯霸,嘶聲道。
親衛的話剛落,“噗”地一聲響,不知從哪裡射過來的箭羽就穿過了他的胸膛。
夏侯霸茫然抬頭看去,紅色的洪流已經遠去,蜀虜兩翼的遊騎開始包抄過來。
不斷地向已經七零八碎的魏軍軍陣拋射。
本來就已經是在勉力向帥旗靠攏的魏軍再次被逼得散開,變得混亂。
這是一場根本就不在一個級彆上的戰鬥。
除了最開始的時候,夏侯霸還能領著前鋒做出像樣點的動作,待被那股紅色洪流衝入陣中,就變成了一麵倒的屠殺。
除非魏軍能讓對麵的騎兵停下來,否則他們隻能被無情地收割。
遊騎的入場,代表著戰場進入了尾聲。
他們利用自己的機動優勢,不斷地追逐著潰兵,同時把戰場內還在稍有些像樣的抱團給逼散。
夏侯霸的這個小抱團,則成了戰場中最為引人注目的目標。
畢竟帥旗就立在那裡。
漢軍遊騎不斷地驅散帥旗周圍的魏兵,然後再把這裡團團圍住。
一匹白馬白袍,手持銀槍,麵戴猙獰鬼麵具的騎士分開眾人,來到前頭。
他取下麵具,一位年青將軍露出了他的真麵容。
雖然他的臉上還有兩道劃痕,但這並不影響他的俊美麵容,甚至還給他平添了幾分吸引力。
“大勢已去,魏將何不降?”
趙廣開口問了一句。
夏侯霸站直了身子,右手把長槊往地上狠狠一拄,昂著頭:
“大魏將軍,豈有向虜寇降者耶?”
看著夏侯霸身邊倒斃在地的戰馬,再看看夏侯霸右大腿雖已被包紮住,但仍有不斷滴下的血滴。
趙廣眼中露出讚賞的目光:“真勇士也,敢問壯士之名?”
“魏將軍夏侯霸!”
“原來是夏侯將軍……”
趙廣剛想要說一句“失敬”,哪知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夏侯霸?你就是夏侯霸?”
“正是。”
夏侯霸戰敗被圍,本已是心如死灰,哪知一看對方主將,竟是這個如俊美的郎君,心裡本已是先生出三分折服。
再看到對方戰勝後,竟是對待自己這般有禮,毫無欺淩之色,心裡更是生出欽佩,心道這等人物,想來應當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馮永了。
哪知趙廣一聽到夏侯霸之名,新仇舊恨當即就是湧上心頭,舉著銀槍對夏侯霸大罵:
“好賊子,你這廝害得我好苦!”
趙廣一邊破口大罵著,就欲衝上來。
夏侯霸當即一愣,你是誰?
隻是夏侯霸的親衛一見敵將如此,哪敢大意。
再則他們的將軍又未曾說要降,當下齊齊舉起兵器,隻待趙廣一聲令下,就要玉石俱焚。
趙廣馬速提不起來,當下怒喝:“箭來!”
當下便有人遞過長弓。
“夏侯賊子,我問你,你降是不降?”
趙廣拈弓拱箭,箭弦繃得緊緊的,一臉的鐵青。
夏侯霸本就已有戰死之意,如今看到對方如此,心裡更覺得是受到了侮辱,當下喝道:
“吾父與蜀虜交戰而亡,我弟亦與蜀虜交戰而亡,吾一門忠烈,吾更是與蜀虜有殺父殺弟之仇,豈有降賊之說?”
“這便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趙廣冷笑一聲。
這時,隻見有人分開眾人,又在趙廣耳邊說了一句什麼。
趙廣臉色頓變,跳腳道:
“這廝害我太甚,兄長怎麼還要留他!”
隻是他跳腳歸跳腳,卻是不敢違背兄長的意思:
“來人,把他們的兵器全卸了!”
夏侯霸大笑:“蜀虜欲得吾耶?”
當下反手奪下親衛的環刀,就欲反手往脖子一抹。
哪知有人比他還要快,隻聽得噗地一聲,一支箭羽射入了他的右肩,當場就把他射翻在地。
“把他們全部拿下!”
漢軍一擁而上,那幾個親衛哪是對手,當下皆是被控製得一點動彈不得。
趙廣走到夏侯霸麵前,冷笑道:
“想死,那也得先問過我手中箭再說!”
夏侯霸怒視趙廣:“賊子敢留名耳?”
“你家阿翁姓趙,名廣。”
“趙廣?”
“沒錯。”趙廣洋洋得意地一揮手,“帶走!”
城下的精騎在最短的時間內,被對麵漢軍殺了個全軍覆沒,讓月支城的守軍一下子就士氣大降。
在孤軍守城無望的情況下,終是出城投降。
“兄長,那夏侯賊子最是可惡,他又不願降,還要強留著他作甚?”
趙廣打了勝仗,卻是念頭不大通達。
在外頭跑了這麼多天,終於能進城休息一番,馮永躺在榻上,正昏昏欲睡。
哪知趙廣在自己耳邊一直念叨,讓他半天睡不著,當下忍不住地翻身起來,罵了一句:
“能不能有點出息?他當初奪了月支城,讓你丟了人,現在你不是麵對麵打敗人家了嗎?怎麼還揪著彆人不放?”
趙廣被噎了一下,好一會這才悻悻地說道:
“小弟就是覺得順不下這口氣,這打了敗仗家夥出口罵人,兄長怎麼還讓他吃好喝好,讓人給他療傷,讓他多受點罪不好麼?”
“這傷口不及時治療,萬一他得破傷風了怎麼辦?”
馮永沒好氣地回道,“你當我想?隻是這個人……唉!”
趙廣眨眨眼,有些不明白:“想起來,兄長不止一次地提過這個夏侯霸。兄長與這夏侯霸莫不成是有什麼乾係?”
“我與他能有什麼關係?”馮永說了一句,然後又覺得不太對,“是有點關係。”
“還當真有關係?”
趙廣頓時來了興趣。
我就說嘛,兄長還是愛……不是,兄長不可能眼看著小弟我白咽下這口氣,總是會有原因的。
“和我關係不大,和四娘的關係倒是大。”
“四娘?”
趙廣乍聽到夏侯霸自報姓名,本就簡單的腦子裡全是“好賊子你也有今天”,正欲要報仇的念頭,哪還想得到其他。
如今一聽馮永提起張星憶,頓時就醒悟:“哎呀,我還忘了,這夏侯霸可是四娘的從舅。”
“知道就好。”
馮永瞪了他一眼。
趙廣明白過來,頓時有些訕訕:“那兄長在戰前,為何不提醒小弟?”
“戰前他是我們的死敵,提醒了讓你束手束腳麼?真要在戰陣中死了,那也是兩軍交戰,兵器無眼。”
“但他兵敗力儘被俘,彆人或許能殺之,唯我不能殺之,不然以後如何去麵對四娘?”
馮永嘖了一聲,有些無奈地說道。
“這倒也是。”趙廣點頭,“就算四娘沒見過她的這位從舅,心裡不介意。但以後總是要麵對夏侯老夫人……”
“是啊……”馮君侯跟著應了一嘴,“這外姑……咕咕咕……”
馮君侯說出“姑”字,就已經覺得不對,隻是這一時間嘴裡哪能轉得過來,當下“咕咕”了幾下,這才怒視趙廣:“你啥意思?”
趙廣看著馮永嘿嘿一笑,轉身就跑。
“你彆跑!”
惱羞成怒的馮君侯不困了,也不睡了,翻身下榻,“你跑哪去?”
“兄長暫且休息!小弟要去打那夏侯霸一頓出氣!”
趙廣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放心,不打死他!”
夏侯霸這邊兵敗被俘的消息傳播速度,遠要比領著步卒的胡遵腳步快。
與月支城消息到達他耳裡的,還有涇陽城的消息。
消息不是蜀虜大軍,但這一東一西的消息,就如同兩支蜀虜大軍,把胡遵夾擊了個暈頭轉向。
“丟了?”
胡遵看著自己麵前這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涇陽胡守將,呆呆地問道,“怎麼丟的?”
烏氏城丟了可以理解,但它不是正好可以給涇陽城預警麼?
怎麼會在兩天之內,連丟兩城?
“攻打烏氏城的蜀虜乃是精兵,有攻城器械,能發雷聲,比那尋常霹靂車厲害百倍,能輕易破城牆。”
“兼之城內將士聽那雷聲,心神不守,最重要的,是有人暗通蜀虜啊!”
胡守將撲在地胡遵麵前,哭述道,“那賊子,丟了烏氏城,逃至涇陽城,又暗中給蜀虜開了城門,故這才讓蜀虜一擁而入。”
“那夏侯將軍又是如何敗的?”
胡遵又看向逃出來的月支城潰兵,木然地問道。
“馮賊所領蜀虜,非疑兵,乃是精兵,其騎軍更是精銳無比,夏侯將軍親自領騎軍衝陣,反被馮賊衝散……”
“精兵精兵!這也精兵,那也精兵,哪來那麼多精兵,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胡遵還沒等潰兵說完,當下就再也忍不住地怒吼道,“還是馮賊會鬼神之術,召來鬼兵鬼將?”
“那蜀虜騎軍,確有一將麵目猙獰,如來自黃泉……”
“你放屁!”
我從南領兵走到北,再從北領兵走到南,這還是半路上呢,你們就跟我說,兩頭都是蜀虜精兵,兩邊都已經城破?
你們把我夾在中間,到底幾個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