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陶子梓還問了幾個問題,主要卻都是集中在弦心石和家人的關係上。
這讓弦心石有些鬱悶。她都提前把兩人相處時間裡的各種細節梳理了一遍,為的就是等陶子梓問起來,能一舉糾正所有可能存在的誤會。
結果陶子梓不問,那就說明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
鑒於她之前的表現,弦心石懷疑以她的腦回路多半會得出不亞於“弦心石媽媽”的謬論。這種被強行定義的感覺真是讓人又氣又無奈。
正當弦心石實在克製不住,想要強忍尷尬自己主動提及某些話題時,與故人的某段對話忽然在腦海中回響,壓下了她的衝動。
……
“你為什麼不能接受我對你有‘殘暴’、‘輕視生命’的印象?”
“因為這是誤解。”她略有不平地回應道,“我甚至寧願自己是這樣的人,就不至於在某些行動中做出錯誤判斷了。明明在這上麵吃過虧,卻還給人相反的印象,換成是你能接受嗎?”
“如果你不是這樣的人,我卻根據你的表現得出這樣的結論,那是我看人不準,並不影響你的本質。你大可以嘲笑我有眼無珠,而不必老是揪住這個問題不放。就算贏了辯論又怎樣呢?最多是讓對方理屈詞窮認輸,並不是真正改變了對方的想法。”
她不耐煩地反駁道:“不是在跟你辯論。我氣的是很多時候分明是你心裡有成見,那不管我做什麼,你都還是會歪曲我的意圖。”
“唉……你太在意彆人的看法了,弦心石。”
我不在意彆人的看法。有那麼多人以為我有嗜殺衝動,以為我不管平民死活,我都可以像你說的那樣嘲笑他們,把流言當作耳邊風。
我在意的是你,安魂曲。
然而這種話,年少輕狂的她斷然說不出口。她隻會用尖刻的話語把人推開……
……
弦心石輕輕捏住眉心。大概是因為行動將近,這段時間越來越容易陷入回憶了。
她把心思重新轉回眼前的問題上,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彆的誤會她可以不管,但這件事她必須得說清楚。
“雷火螢,你還記得救下餘虹那晚,我們一起值班的事嗎?”她正色道,“那時你枕在過我身上,還有其他時候你有一些過分靠近的舉動……我想說的是,我並沒有借魔法少女的身份占便宜的想法。”
“嗯,我知道的。”陶子梓神色如常,“那時候前輩躲得那麼明顯,還以為隻是矜持。”
“見過我的本體後,這些經曆一定惡心到你了,我必須向你道歉。”
讓弦心石意外的是,陶子梓對此隻是淡然地搖了下頭:“不會啊。我貼的是弦心石,又不是付叔叔。畢竟物理意義上說,變身前後的兩個身體是毫無關聯的。”
“話是這麼說……”
“我真的不介意。”陶子梓真誠地說,“你也不必心存芥蒂的,前輩。就算知道你是付叔叔,也不會影響我對弦心石的感情。你依然是我喜歡的前輩,敬重的師父。”
弦心石忐忑地觀察她的神情。那雙清澈的眼睛裡沒有絲毫勉強和厭惡,把弦心石原來準備好的話都堵回了嘴裡,化作熨帖的、被徹底接納的暖意。
的確如黑珊瑚所言,這孩子的接受能力強得不可思議……但更令人欽佩的是她的坦蕩。
在這樣優秀的後輩麵前,再去道歉和自責,反倒是對她的不尊重了。
“對了。說到這個,我以後可以直接叫你師父嗎?”陶子梓歪著頭問。
弦心石愣了一下,旋即微笑道:“好啊。”
她也覺得老是“前輩前輩”的有些彆扭,而陶子梓早就是她事實上的徒弟了。
“師父嗎?有點意思……”黑珊瑚故作高深地緩緩點頭,一副等人問自己的樣子。
弦心石非不遂她的願,直接用神念告訴陶子梓也彆搭理她。
“還有一件事。”弦心石又道,“雷火螢,你是小付的朋友,按理說我不該提這種要求。我自己經曆過,知道一直隱瞞秘密有多煎熬。但是……我家情況有些複雜,所以暫時還是請你彆告訴他,可以嗎?”
“當然可以。不如說現在我和師父有了共同的秘密,親上加親了。”
弦心石決定無視她亂用成語的行為,汗顏道:“等事情都解決後,我會親自對他們解釋的。事實上小付這邊,到時候可能還需要你的幫忙……”
“樂意效勞。”陶子梓麵無表情地握了下拳,做出“加油”的手勢。
這回弦心石終於長出一口氣,卸下了千斤重擔。
“行,那我們來談正事。”她用力拍拍手,讓不知道在遐想些什麼怪事的黑珊瑚回過神來。
這次探索證明,阿卡夏同步的主目標處於喪失意識狀態時,其他參與者的沉浸度將大大提升。不僅會受到實質性傷害,還會受到內心世界的規則製約。
而這規則似乎完全取決於主目標的意願,至少目前看來主人對這些規則擁有最高優先級,就連鑄境者都沒有任何手段能改變。
關鍵在於,失去意識的主目標又無法認清自身處境,在被喚醒之前,無意創造的規則很可能對其他接入同步的人造成嚴重威脅。
像是這回失去魔力又變成玩偶的遭遇,如果發生在一個更危險的環境下,弦心石和雷火螢幾乎是必死無疑的。
若不是黑珊瑚昏迷尚淺,還能認出她們,指不定要經曆怎樣的苦戰。
而安魂曲那邊,情況隻可能更糟。
另一方麵,之前弦心石推測的那條規律基本得到驗證了。
今晚進入同步前,她剛好和黑珊瑚聊了些往事,就導致她們後來進入了那樣的回憶。這說明主目標內心世界的呈現形式,與其當時的心理狀態是密切相關的,並且存在很強的情感驅動。
基於這一點,或許可以對安魂曲的內心世界做出一定的預測,提前做些準備。
總結完後,弦心石又製定了新的訓練計劃,希望大家能抓緊時間適應這些新發現。
然而接下來她們隻訓練了兩天,還沒來得及驗證同步中死亡的後果,就遇到了突發情況。
原本還昏迷著的黑珊瑚,在沒人喚醒的情況下突然自行恢複了意識,主動要求大家趕緊退出。
“怎麼了?”
“人偶在外麵聽到了手機鈴聲。”黑珊瑚解釋道,“是我和雷文斯約定的專用鈴聲,一旦安魂曲不對勁就立刻通知我。”
“那我們快出去。”弦心石說,同時留心記下了這一喚醒方式。
退出同步後,黑珊瑚急忙接過玩偶遞上的手機:“雷文斯,是我。她怎麼了……什麼!那後來穩住了嗎?也太低了……明白,我馬上過去!”
弦心石和雷火螢在一旁揪心地聽著,見她掛斷電話,立刻詢問情況。
“安魂曲的心率突然降低,還停跳了一陣,目前維持在危險線上。我得用那招了。”黑珊瑚異常嚴肅地對弦心石說,“如果不夠快,就幫我一把。”
“好。”
黑珊瑚又看向雷火螢:“後退一點,螢妹妹。還有,彆被嚇到。”
隨後她來不及解釋,就從後脊處抽取細劍,一劍刺穿自己的脖子,甚至還狠狠擰轉了半圈。
弦心石抬手攔下她噴湧的鮮血,確認無需補刀後,連同她的身體一起輕柔地放置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