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順遠征軍關外大捷的消息,很快便傳入了京都雲台。
遵照南宮大將軍的吩咐,送信的騎兵隊伍一路之上又是敲鑼又是打鼓,想不引起轟動都難。
收到消息之後,滿朝文武群情振奮,喜笑顏開。
就連平時總是保持一臉嚴肅,很少露出笑容的朝中總領大臣田守仁,臉上也如剛出鍋的花卷一樣,綻放出層層疊疊、熱氣騰騰的笑紋。
兵部尚書大人更是揚眉吐氣,覺得能夠一舉蕩平域外蠻夷匪寇,全憑他有識人之能,敢於放手對南宮大將軍委以重任。
外患消除,他居功至偉,是當朝第一功臣。
田尚書更是替那位喜歡種花養草的皇帝陛下親自擬定了一份聖旨:南宮大營的將士們入關之後就地休整,兵部親自撥付賞銀犒賞三軍。
宣南宮大將軍攜帶隨從赴京入朝麵聖,接受天子當麵親自賜予的獎賞。其餘各位有功之將原地待命,等候嘉獎。
我義父那個小老頭收到消息之後,瞧他那個得意勁兒,我都看不過去了。
鼻子翹上天,下巴歪到了一邊,比被人掐著脖子按著腦袋,連著灌了兩壇子白酒還興奮。
不明所以者還以為他離開了一年多沒碰過的妻子,突然間又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
高興個什麼勁兒啊?那大胖小子能是你的親生兒子嗎?也不動腦筋想想。
其實說心裡話,我也是暗暗替他高興的,畢竟付出了那麼多。但我自我感覺比他沉穩多了,沒有他那麼溢於言表,舉止浮誇。
那個龐大、臃腫,碌碌無為的朝廷,那個高高在上的真命天子,在他的心裡,分量真的有那麼重嗎?
我都見了好幾個域外的國王了,還有一個被我親手摘了腦袋。大順的皇帝莫非生著三頭六臂?
總之執念太重,過於看重某樣東西,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兒。
也許在他的心裡,朝中大臣們的重視,真命天子兩句輕飄飄的誇獎便重於泰山。我從來不看重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給些真金白銀才算貨真價實。
大順皇帝也是人,也要吃飯拉屎,放屁撒尿。
他不是神,既不是傳說中的火神爺,也不是什麼天龍真神。
話糙理不糙,古往今來有多少所謂忠君愛國之臣都是被混賬皇帝親手所殺。雖然我讀書不多,但我目光如炬,力透紙背,已經看透了書裡沒敢寫出來的一些門道。
當然我骨子裡自身攜帶的天然匪性,也決定了我看問題的角度,有些與眾不同。
那個小老頭確實有些興奮過頭了,竟然打算帶著方侍衛長和我一起赴京麵聖。
能當麵見到傳說中的真龍天子,這本身就代表著無尙榮光。我之所以欣然接受,主要是打算去京都雲台轉轉,圖個新鮮,見見世麵。
自己心裡也清楚:這算是義父大人給我露臉的機會,天大的麵子,無論如何,我得接著。
我等一行三人,帶著為數不多的親兵衛隊,第二天天沒亮就出發了。
在馬上我心裡還直犯嘀咕:至於嗎?
如果是去麵見那位貌若天仙的阿卡拉公主,為了拉拉她美如凝脂的小手,天不亮就起床倒也值得。
一個長得不知道是醜是俊的大老爺們,真犯不著這麼急呼呼的!
當然這話我也隻敢憋在心裡,說出來那個小老頭可能一怒之下,一腳將我踹下馬去,我才不傻呢。
我大約也能猜到,在小老頭的心裡,大順那位至高無上的真命天子是神一樣的存在,絕對不容有絲毫的褻瀆。
可惜小爺我天生反骨!大順皇帝又怎麼樣?等哪一天他要敢惹到我,我照樣摘下他的腦袋,當球踢。
我等快馬加鞭,一路直奔京城而去。
途中路過滄州府的那日,正趕上看了一出熱鬨。
那天上午,我們進入了滄州郡府。隨便找了個地方吃了口飯,正準備繼續趕路,卻發現走不了了。
滿大街都是人,哪兒哪兒都是堵的。這些市民們幾乎傾巢而出,湧向了西門。
我們一行為了旅途方便,都穿著便衣。
南宮大將軍看到如此光景,不禁疑惑道:“這是出什麼大事兒了?怎麼擠成這樣?既然暫時走不了,我們也去湊湊熱鬨,都給我記住了,隻許看不許隨便出手,彆惹事。”
我們這些隨行人員都連連點頭,身上藏好了武器,便隨著人流也來到了西門附近。
這裡早已搭建好了一個巨大的刑場。綁著許多人,等著被開刀問斬。
我們不禁都有些失望:殺人砍頭這些事兒,對城裡的百姓來說,驚天動地難得一見。
彆忘了我們都是乾什麼的,早就見怪不怪了。
正打算退回去,等人群散了,再繼續向前趕路。卻被刑場中間巨大的鼓聲所挽留。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擠不出去,不如乾脆待在這裡多看兩眼。
我扭過頭來,向身旁一位滿臉麻子的小哥打聽道:“這是要殺什麼人?這麼多人來圍觀。”
那位小哥伸長了脖子,向我低聲說道:“你是外鄉人吧?”
我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連忙回應道:“小哥你是高人呀!這都看得出來?”
那位小哥得意的微微一笑:“這有什麼難的?口音不對,穿著打扮也不對。外鄉人的身份一目了然。何況本鄉本土的早就知道出了什麼事兒,才懶得打聽呢。”
我連忙抱拳道:“那煩請小哥受累給我說道說道?”
小哥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半年之前,附近十裡八鄉的莊稼人受不了官府的層層盤剝,自動組織起來抗捐抗稅。後來把衙門逼急了,出動了兵馬,非要說大家夥集體造反,是叛匪。當時就殺了不少,被抓起來的人更多。
這不今天要集體開刀問斬,其實哪來的那麼多叛匪?好多人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隻不過受不了多如牛毛的苛捐雜稅,拎根木棒表達一下不滿而已。
衙門口如臨大敵,還向上邀功,自稱剿滅了大量的叛匪。
你瞅見那個被綁在那裡,同樣要被砍了腦袋的小男孩沒有?應該不超過**歲,叛匪有長這樣的嗎?”
我扭頭望去,果然看到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半大孩子。
忍不住咬牙道:“這不是胡鬨嗎?邀功請賞,草菅人命,冒領戰功。這當官的真不是個玩意兒!”
那位麻子臉的小哥連忙豎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邊:“小聲點,心裡明白就行,這周圍可都是官差捕快。”
片刻之後,人群一陣騷動。
卻原來是那幫劊子手已經開始動手了。
隨著一排排人頭落地,地麵很快被一灘灘血水染紅了。
我眼睜睜看著那個半大孩子那一組人也被推倒在地。
那個孩子倒是有些骨氣。雖然被嚇得小臉蒼白,嘴唇哆嗦,眼眶裡浸滿淚水,卻始終忍著沒有落下淚來。
身體強壯的劊子手齊刷刷地舉起了手中的鬼頭刀,我幾乎就要閉上眼睛,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突然之間,從看熱鬨的人群頭頂,飛過了一個黑色的身影,如一隻大鳥一般。
此人黑衣黑褲,黑布蒙麵,隻露出兩隻異常明亮的眼睛。
他的輕功卓絕,絕非一般人可比,憑心而論,比我還要高出許多。他手中提著一把亮閃閃的寶劍。
瞬息之間,站在那個半大孩子身後的劊子手便被他一劍刺穿身體,搖晃了兩下,仰麵倒了下去。
他左手一把拎起那個被捆的結結實實的小男孩。依然身輕如燕,從眾人的頭頂上掠過。
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中,他竟然腳尖一點,飛到了那位體態肥胖的監斬官身邊。
他口中大吼了一聲:“狗官。爾等草菅人命,枉殺無辜。老天爺也不會放過你們!”隨著他洪亮的呼喊,手中寶劍銀光一閃,那位呆立在那裡的監斬官大人的肥碩的腦袋已經飛到了半空中。
眾人震驚之餘,人群中幾乎同時爆出一陣喝彩。
那位大俠腋下夾著那個小男孩,卻仍然像空著手一樣,再次一躍而起,一飛衝天。
眨眼之間就已躍上了城牆,頭也不回的地向城外飛掠而去,轉瞬之間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