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望了她一眼,放緩語氣說道:“你一個小姑娘,應該很少出門,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知道前一段時間我們大順境內發生的災難吧?
而其罪魁禍首就是你們所謂木托磐尼帝國的侵略者。你們的這些自己人做的比我們現在更過分,可以說奸淫擄掠,燒殺劫掠,無惡不作。
這就好比一個渾身毛茸茸的光著膀子的壯漢,突然闖入隔壁鄰居的家中,仗著自己膀大腰圓,把什麼壞事兒都做絕了,然後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
你自己說說,如果這個鄰居家裡還有活下來的男人,能不怒發衝冠找他拚命?我們就是那群僥幸活下來的男人!自然要拿起刀槍,進行血腥的報複。現在彆說殺了你,就算我在殺你之前玷汙了你,你也沒得話講。
要怪隻能怪你的族人們先前已經犯下了滔天大罪,絕對不可饒恕。現在你都明白了吧?我要讓你死的毫無怨言,心服口服。”
說話的過程中,我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兩隻濕漉漉的黑葡萄,觀察著其種細微的變化:疑惑,難以置信,極度抗拒,將信將疑……
望著她躍動的眼神,我不得不繼續補充道:“我知道你不太相信我所說的一切。但你反過來想想,我方近十萬兵馬,熱血男兒,拋頭顱撒熱血,千裡迢迢不顧生死地跑到這裡,難道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
我們是來複仇的!為了我們家中無辜死難的同胞兄妹。就像你剛才對我一樣!
說起來你我二人萍水相逢,以前從未謀麵過。近日無冤,往日無仇。按說我算俊男,你屬於美女,我們倆應該一見鐘情才對。那你為什麼對我懷有深深的仇恨呢?因為你親眼目睹了自己的同胞被殘酷對待,被野蠻屠殺,你覺得他們都是無辜的。
而我被你當做了邪惡與殘暴的化身。所以你才會從心裡覺得要與我不共戴天。
雖然我沒有傷害你,你卻還是一心想殺了我,我說的一點都沒錯吧?”
巫丹姑娘遲疑了片刻,麵部表情發生了許多微妙的變化。但仍然咬著牙嘴硬道:“你少跟我說那些有的沒的。我知道你們大順也有句諺語: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隻相信我親眼看到的。你們如此野蠻凶狠,我不相信我們帝國的人會去主動招惹你們。”
“我們所謂的野蠻凶狠是被逼出來的。我們再躬順善良一點,現在的大順朝廷早已蕩然無存了!我們大順的子民子也就死絕了。
彆扯那遠的了,說說咱倆的事兒吧。你覺得我很是凶蠻嗎?我都還沒怎麼著你呢,你就從背後偷襲,想一刀捅死我。
相比之下,咱倆誰更蠻不講理?我若真是毫無人性,就憑你的所作所為,我絕不可能留你活到現在。
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父兄是否在你們帝國的軍隊之中?”
聽到我的問話,巫丹姑娘忽然眼眶一濕,微微低下頭去。
“我家中沒有一個親人了。唯一的哥哥雖然也當過兵,但早已在幾位王子爭奪王位的混戰中陣亡了。家中老父還因此含冤入獄,死在獄中,母親也隨後病故了。
不過我敢保證:我哥哥連國門都沒出過,更不可能去你們大順境內燒殺劫掠。”
聽了她的話,我的心頭忽然湧起了幾分酸楚:看來這位巫丹姑娘也是個苦命之人,更是與兩國之間的仇恨沒有半點的關係,完全隻是個無辜的受害者。
我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其實我也算不上一個合格的惡人。雖然我一直努力想成為一個十足的惡人,但總是差點火候。你還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我儘量滿足你。”
巫丹姑娘抬頭疑惑的望了我一眼,情緒平靜了許多。淡淡的開口說道:“我雖然見識淺薄,但也能隱約感覺到你並非十惡不赦之人。我隻有一個要求:讓我痛痛快快、清清白白地去死。
至於你喜歡用刀砍還是用手掐,我都不會在乎,也絕不反抗。因為我知道反抗也是徒勞的。”
我抬起頭來,怔怔地望著她。看著她略顯蒼白,波瀾不驚,平靜如水的麵龐。終於理解了一個詞語,什麼叫視死如歸。
片刻之後,我忽然咧嘴笑了:看來麵前的這個丫頭早已經抱定了必死之心。倔倔的,還挺好玩的。想死?我偏不讓你死!
權力這玩意兒真是個好東西,尤其是當你手中握有生殺大權時。我終於理解了那麼多人願意前仆後繼,不顧性命地去奪取權力。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本將軍若是不答應你呢,你又能怎麼樣?”
巫丹姑娘又是一愣。心想:是啊,我又能怎麼樣呢?從小到大吃了很多苦,但沒想到最終隻求痛痛快快,乾乾淨淨地死去卻會成為最大的困難!剛才還覺得眼前這個小子不像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如今隻能後悔剛才沒能一刀殺死他。
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臨死前還要麵臨可能的蹂躪與摧殘。自己卻手無寸鐵,連自殺的機會都沒有。
她不由地再次怒火攻心,猛的站起身來,抬起手臂,用右手纖弱的食指狠狠指著我。
我也不慌不忙,掛著一臉的壞笑緊盯著她,想看看這個倔丫頭還有什麼招數?
那知接下來的一幕令我目瞪口呆。
她看樣子是想指著我破口大罵,但嘴裡還沒有說出一個字,卻忽然間兩眼一翻,身體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虧著身後是我柔軟的床鋪,否則以這樣直挺挺的方式倒下去,後腦先著地,至少也會摔出個中度腦震蕩。
她柔軟的小臂無力地垂落在床邊,一動不動。我真被嚇住了,連忙走了過去。
先伸手試探了一下她的鼻息,還好有熱氣兒。再抓過她的手腕伸出自己的兩指,在她的脈搏上輕輕按壓,能夠感覺到脈搏微弱的跳動。
我這才放下心來,連忙走到帳口吩咐門外侍衛去找個隨軍郎中過來。
一個矮個子郎中很快便來到了這裡。神情嚴肅地一番把脈之後,他輕輕吐了一口氣,不慌不忙的開口說道:“此女子形容消瘦,麵赤潮紅,脈象微弱,虛火旺盛。撮空理線,目合口張,急火攻心,昏迷不醒,實則並無大礙。”
我忍不住抬腿在他屁股蛋上輕輕踹了一腳,罵道:“你個混蛋在我麵前你還敢故作高深,故弄玄虛,不是討打嗎?好好給我說人話。”
那個矮個子郎中回頭看了我一眼,並沒有顯得十分害怕,而是微微一笑說道:“將軍莫急,這個女子應該至少兩天沒吃過東西了,再加上急火攻心,餓暈了。熬點稀米粥灌進去,一會兒就沒事了,連藥方都不用開。”
我這才放下心來,轉身又走到門外吩咐侍衛命人去熬些米粥,再準備一些其他吃食。
回到床前,那個小矮個郎中正不慌不忙的收拾東西。他抬起頭來望了我一眼說道:“劉將軍,你在玩弄她之前好歹喂飽了她。”
我頓時又氣不打一出來,斥道:“還敢胡說。看來我平日裡確實對你們太寬容客氣了,疏於管教!我剛才踹你那一腳還是太輕了!”
郎中這才連連擺手道:“不敢不敢。都是爺們,你也彆不好意思。身為隨軍郎中,我親眼目睹了太多死在眼前的弟兄們,很多時候自己卻隻能束手無策。
心中也早已對敵國的禽獸強盜們充滿仇恨。女人天生就應該是男人的玩物,何況是敵方的女子?那就更不能把她們當人看了!
南宮大將軍曾經不止一次說過:千萬彆把這些殘暴的敵寇當人看。有時候我都想擼胳膊挽袖子,親自拎把砍刀上陣殺敵呢!”
我忍不住被他逗樂了。放緩語氣說道:“你省省吧!身為郎中,還是多想想懸壺濟世,治病救人的妙方。擼胳膊挽袖子上陣殺敵與你無關,你就彆跟著添亂了!
那些侵略我大順的強盜固然可惡該死,敵國平民百姓中還有很多無辜者,要區彆對待。”
小矮個郎中拎著自己手中的藥箱,喏喏連聲地退了出去,營帳中重新恢複了安靜。
我隻好百無聊賴地坐到了那位昏迷的巫丹姑娘的身邊。
抬手輕輕撥開遮住她半邊臉的烏黑長發,盯著她的臉龐仔細打量起來。
隻見她嘴唇微微發乾,臉色慘白,雙目緊閉。
剛才被她一番折騰,隻是注意到了她那兩隻明亮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很迷人。現在細看之下,發現她其實很耐看:小巧的鼻梁,挺直高聳,兩道又細又彎的娥眉,柔弱中透出幾分倔強,嘴唇很厚,五官十分精致,算得上一個百裡挑一的小美人。
熱乎乎的稀米粥,很快被人端了上來。我先是在她的脖子底下墊了點東西,讓她的小腦袋自然抬高。然後輕輕撬開了她的嘴巴,接過那碗稀粥,用勺子攪拌了一下,自己先喝了一口,試了試溫度。
感覺差不多了,命令站在身邊的侍衛退下,才緩緩的給她喂了起來。
片刻之後,我忽然有些自責:身為軍中將領,早就應該練就一副鐵石心腸。我卻總也辦不到。而麵前這個小丫頭,剛才還拿著匕首想捅死我。現在卻要我伺候她?我是不是有些犯賤呀?!不殺了她就算便宜了。
算了算了,古人先賢不是也說過嗎?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所謂完人,就是指那些馬上就要完蛋了的人,說明我陽壽還很長,應該高興才對。
遵照我的吩咐,他們隨後又端來了不少牛肉、饅頭等熟食。因為我對他們說我餓了,想吃點夜宵。
那些東西通通被擺在了桌案上。我知道這碗稀米粥根本不解決問題,等到這個餓暈了的倔丫頭緩過勁兒來,再好歹讓她吃點彆的才能保住性命。
餓了兩天沒吃東西?這個倔丫頭也夠命苦的!無親無故,還偏偏遇上戰火不斷,我都想不通這個苦命丫頭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殺了她,我不用費吹灰之力。可眼睜睜看到她都這副模樣了,讓我怎麼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