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總署署長王一唐剛好在辦公室。
這家夥今年已經六十出頭了，蟎清還沒亡的時候，他中過進士，可以說是個人才，然後督練公所又保送他去東洋留學。
沒想到這一留學，留出個漢奸來。
留學回來以後，他先後擔任了兵部主事，以及吉省督練參議等職，真正嶄露頭角，還是在改良以後。
因為當過元大頭的秘書，所以一路青雲直上，一直乾到吉省巡按使，也算是封疆大吏了，後來因為各派係的鬥爭一度下野，跑到租界研究佛法，等日本人的勢力逐漸進入華北，他才又開始冒頭。
所以對他來說，給誰當官不重要，有官當很重要。
王光遠小心翼翼的敲門進去，王一唐坐在辦公桌後麵，穿著對襟的褂子，捧著一本書，白胡子飄飄，倒是一副好賣相。
看著王光遠那畏畏縮縮的樣子，王一唐把書放下，“有什麼事就說，你現在也是一處之長了，怎麼還是這副樣子！”
不禁搖搖頭，歎了口氣，心道這人還是得讀書，不然就像王光遠這樣，你給他個官做，他也沒那個派頭。
王光遠點頭哈腰道：“我寧願不當這個處長，也想當老爺您的長隨，以前我跟著老爺的時候，那時候您總是辦公到很晚，我給您熬的燕窩粥，生怕涼了，就”
王一唐擺擺手，“行了，光遠啊，我知道你有事兒，快說吧。”
“您明察秋毫，是這樣的，署長，您也知道，我不是過繼了一個兒子嗎，那個不成器的東西，今天出門兒，不小心遇見了那個林署長，結果那個林署長脾氣大啊，兩人不知道怎麼起了衝突，他就把我兒子扣下了，我兒子哭著喊著讓我去撈他呢。”
王一唐眉頭一皺，“林署長？你是說林澤？”
“沒錯兒，就是他。”
王一唐開口就要罵，你惹誰不好，去惹林澤，他要隻是個小小的警察署長，那王一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可人家還是憲兵司令部的紅人。
話沒出口，王一唐想了想林澤在憲兵司令部的地位，又想了想內務總署現在的處境，雖說靠著外務省，這個架子總算是立起來了，可要一直跟憲兵司令部這麼緊張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
這個林澤，倒是個很好的切入點。
於是裝模作樣道：“光遠啊，你跟了我也多少年了，現如今你後繼有人，我也是高興的，這樣吧，我就親自走一趟，給那位林署長說一說，讓他把人放了，他可能得賣我幾分薄麵吧！”
王光遠大喜過望，好家夥，要是王署長他老人家親自去一趟，不怕那個林澤不給麵子！
馬屁趕緊跟上，“您在捭闔風雲的時候，林澤那小子還沒出生呢，您彆說可能啊，隻要您一去，他敢不給您麵子？”
說著，做了個伸手的動作，“那我備車去？”
王一唐自信一笑，“不急，讓他們先耍著，光遠，為人處世，養氣功夫是第一，遇事不要慌亂，咱們這麼著急趕去，反而讓那林澤覺得咱們上趕著，咱們晚點再去，那急的就不是我們，而是他。”
王光遠心說你可是不急，被扣了的不是你兒子啊！
嘴上還得繼續拍馬屁，“要不說我怎麼隻能給您當長隨呢，您的本事，隨便透那麼一星半點兒出來，都夠我學半輩子了！”
駐巡所，林澤一邊抽煙喝茶看報紙，一邊不斷聽彙報。
先是鈕三兒回來說告示已經貼出去了，還從警署帶來了人，就在駐巡所外邊搭台子，在台子上公審，效果會更好。
嗯，這才是合格的秘書，不光能認真執行命令，還能發揮主觀能動性。
也不用怕巡警們沒有搭台子的手藝，整天給人紮棚頂的張老四就住在東便門這邊，一個招呼就把他給喊來了。
一聽是給林署長乾活，高興的他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拍著胸脯道：“您就放心吧！甭管是紮棚頂還是搭台子，我都門兒清！保準給您弄得利利索索的！”
林澤笑道：“你可得留點神，我們要的是地上的台子，不是天上的棚頂，你要是弄反了，我們可不能站天上搞公審去。”
這話也沒多好笑，可眾人愣是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張老四更激動了，好家夥，林署長跟我開玩笑，這要是不吹個一年半載，都算我是個啞巴！
因為林澤在，張老四乾的的確挺賣力，不光把自己的眾多徒弟指揮的團團轉，對來幫忙的巡警也不客氣。
巡警們乾的甚至比徒弟還賣力，兩米多長一米多寬的木板，一個人就能扛起來。
林澤不禁感歎，要是平時都有這樣的勁頭兒，那什麼犯人抓不住啊！
那邊王小手也沒閒著，王康安這孫子還真沒少乾壞事兒，一開始老百姓聽說來搜集他的犯罪證據，一個兩個都不敢說話，都知道王康安現在勢力大，怕被他報複。
可王巡長親自出馬，拍著胸脯保證王康安這案子是林署長親自安排辦的，老百姓就開始猶豫了，但真正出來反映問題的還是寥寥無幾。
王小手坐不住了，派了幾個巡警，看似無心實則有意的跟大夥透露：王康安這孫子完啦，他得罪了林署長，這回林署長要把他往死裡辦，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
老百姓紛紛一拍大腿，這你不早說！
得罪了林閻王，光這事兒就夠他王康安死八回的了，早知道是這樣，我們還害怕個什麼勁兒。
於是竹筒倒豆子，把什麼都說出來了，從王康安以前調戲大姑娘小媳婦，到他得勢以後敲詐勒索，訛人家的財產，占人家的鋪麵。
甚至一個六十多的奶奶都出來慷慨激昂，說王康安調戲過她，大夥兒都笑，這老奶奶惱羞成怒，大喊道：“怎麼了怎麼了？彆看我年紀大了，可年輕的時候，那也是一枝花，那天我在街上，跟那個王康安撞了個滿懷，這不是調戲，是什麼？”
王巡長頗以為然，大手一揮，“這就是調戲，給記下來，這位苦主，等會兒你可得親自上台指認呐！”
老奶奶頭一昂，“指認算什麼，臉我都給他抓花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