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放了他們。”
冰冷的聲音自腦海中響起，讓牛天的身體猛地一僵，良久，他才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
“放了他們？為什麼？”
“霍雨浩敢如此肆無忌憚，很可能準備了能夠對付你的後手，我明白你此刻很生氣，但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
似乎是明白牛天此刻的不情願，唐三強壓下心頭的煩躁，耐心的解釋著。
“如果是以前，我可以嘗試親自下場應對，但現在因為泰坦暴露神官修為，毀滅之神那邊應該很快就會找上我，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很可能無暇顧及你們的安全，所以隻能暫且隱忍退讓。”
“那二明呢？”
牛天追問：“二明現在在霍雨浩手上，難道我們就這樣不管不顧，放任霍雨浩帶他離開？”
唐三沉默，良久，他才幽幽一歎。
“關於二明的遭遇，我同樣很憤怒，但憤怒解決不了問題，你和二明都是我的親人，如今二明落入了對方的手中，我不能再讓你去冒險，要是你們兩個都遭遇了不測，讓我如何跟小舞交代？”
“而且你也彆太擔心二明，再怎麼說他也是一名神祇，死後的神魂哪怕入了冥界也不會輪回，更彆說我還能第一時間感知到，將其從拉回神界進行複活，我可以向你保證，他絕對不會有事的。”
“大明你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保持冷靜，而不是將力量浪費在這裡，一旦因為衝動落入了對方的陷阱，那我們就會徹底陷入被動，你放心，等我將這邊的麻煩解決，二明的仇我一定會幫你們報，讓那個霍雨浩用命來償還！”
聽著那寬慰的話語，牛天的一顆心卻是漸漸沉了下去，四肢莫名有些發寒。
恍惚之間，他忽然回想起了霍雨浩剛才所說的那句話。
‘我倒要看看，當需要為了家族做出犧牲對象變成你的時候，你是否還能事不關己的說出如此令人作嘔的話語來。’
冰冷而嘲弄的聲音再度回蕩在耳邊，牛天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才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對方的話語就得到了應驗。
這一次，為了唐三的計劃，犧牲的對象不再是小冬，而是與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
許久，他乾澀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了。”
重新看向霍雨浩，牛天下意識攥緊了雙拳，但在對上那雙平靜的蔚藍色眼眸後，又無力的將之鬆開。
他這麼做不隻是因為不得不聽從唐三的吩咐，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懼怕。
他在害怕霍雨浩。
泰坦的遭遇曆曆在目，即便這個少年看上去已經是強弩之末，但就像唐三說的，他不知道對方到底還有沒有留著後手。
就算心裡安慰一千遍一萬遍對方不可能贏自己，但一個六環魂帝難道就有可能戰勝解開了封印，擁有神官實力的泰坦了？
但霍雨浩就是做到了。
萬年前，他可以為了救小舞而獻祭給唐三，這麼做的原因自然不是因為怕死。
但如果自己也栽在了霍雨浩手裡，那誰來救二明，誰來替二明複仇呢？
唐三？他真的靠得住嗎？
要是自己也落入了霍雨浩手中，他怕是轉頭就把自己給忘了吧？
“霍雨浩……”
牛天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壓抑著極致的暴戾。
“你最好祈禱自己不要活著落在我手裡，否則，你對泰坦做的事，我會讓你百倍奉還！”
“？”
這是不打算動手了？
霍雨浩愣了一下，微微皺起的眉眼中閃過一抹詫異之色，顯然是沒有料到對方居然真的會就此收手。
但隨著他捕捉到牛天眼神中的猶豫與掙紮，便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忍不住嗤笑。
“看來我的運氣不錯，居然這麼早就看到這一天了。”
不得不承認，唐三的行事風格確實很謹慎，如對方所預料的那樣，他剛才其實已經做好了準備。
一旦眼前的牛天敢和泰坦一樣不顧一切，不惜解開封印也要強行拿下雪帝和自己，他就會毫不猶豫的消耗掉天夢哥和海公主封印在他體內的精神本源，強行開命定之死。
但這麼做的風險不可謂不高，先不說兩位魂靈的精神本源夠不夠支撐他乾掉一位神官，就算成功了，也很有可能會對他的精神之海帶來難以修複的損傷。
不過現在似乎不用擔心了，神界的那位唐三已經做出了選擇。
如果是站在唐三的角度看待這件事，霍雨浩倒是能夠隱約猜到幾分對方這麼做的想法。
早在當泰坦選擇解開封印的那一刻起，他的結局就已經注定，即便牛天將他救了回來，等待著他的也是回歸神界等候製裁。
從利益的角度來看，冒著失敗的風險，如此費儘心力去營救一個不能再發揮作用的棋子，甚至可能會為此再搭上牛天這個尚且還能發揮不小作用的棋子，明顯是不值當的。
但如果站在牛天的角度來看，一切又不一樣了，前腳還在粉飾唐三的行為，後腳就被自己人用相同的方式出賣了自己的弟弟。
這誰繃得住？
事情的發展實在是太過戲劇性，讓霍雨浩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誕感，一時間竟覺得眼前的一幕滑稽的讓人想要發笑。
聽著霍雨浩語氣中毫不掩飾的譏諷，牛天脖頸處青筋暴起，知道這個時候再放狠話根本沒有意義，不堪受辱的他正準備轉身離開，卻瞥見了那道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這裡，從始至終都默默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粉藍色身影。
頓時身體一僵。
“小，小冬”
牛天聲音顫抖著，難以置信的呼喚著對方的名字，看著王冬兒那雙死寂的粉藍色眼眸，一股遠超以往的寒意瞬間席卷了他的心頭。
她什麼時候來的，剛才的對話她又聽到了多少？
為什麼剛才自己毫無察覺？
是不是霍雨浩偷偷做了什麼？
牛天的大腦早已經一團亂麻，無法支撐他去思考這些問題的答案，他怎麼也想不到，王冬兒居然會在這種時候跟過來。
如果早知道事情會是這樣，他又怎麼會當著霍雨浩的麵說出那種話？
明明在這之前，他和小冬的關係還不至於走到這一步的，明明
回想起剛才自己所說的一切，他下意識張開嘴，試圖為自己辯解，挽救即將崩塌的關係，卻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事情走到這個地步，他還能靠說什麼挽救？
“我，我大爹不是”
“牛天宗主不必多說，作為在昊天宗生活了這麼多年的一份子，我確實應該做出回報。”
自牛天那語無倫次的聲音中，王冬兒微微垂眸，平靜的拿出了一個儲物戒指，扔給了對方。
“這些年我所消耗的昊天宗資源，今日十倍奉還，也算是給宗門一個交代。”
早在當初霍雨浩幫她解決神識封印的時候，她就曾預想過這種情況，並且有意識的開始準備補償，無論用不用的上。
畢竟如果用不上也就算了，一旦到了真要用的時候，她內心的驕傲不允許她拿不出來。
後來收到牛天寄來的信件，心中那股愈發強烈的不安感促使著她加快了進度，最終在張樂萱的幫助下完成了這一切。
為此她甚至將魂師大賽歸來後，學院獎勵的那塊光之破魔魂骨作為抵押，這才換取到了足夠的資源。
現在看來，她似乎還挺高瞻遠矚的？
感受著心中那不知是自嘲還是沾沾自喜的情緒，王冬兒右手虛握，隨著一柄通體漆黑的錘子自掌心凝聚，她平靜的看著麵前有些不知所措的牛天，無喜無悲。
“從今以後，我將放棄昊天宗的一切身份，脫離昊天宗。”
伴隨著話音落下，絲絲縷縷的裂痕自昊天錘表麵蔓延，紊亂的氣息夾雜著紊亂的魂力波動，自裂縫深處迸發出象征著自我毀滅的金色光芒。
她在自碎武魂。
不堪重負的昊天錘顫抖著，發出瀕臨極限的陣陣哀鳴，卻根本無法阻止那裂痕的蔓延。
武魂破碎對於一般的魂師來說是極其致命的，嚴重的可能像前世的唐雅一樣危及生命，輕一點的也會在這個過程中修為大降，甚至淪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幸王冬兒是雙生武魂，即便其中一個破碎，另一個武魂的存在也能成功幫她避免這一點，但身體遭受到難以治愈的損傷依舊是不可避免的。
但她不在乎，身體的損傷隻要以後找機會修複就好了。
世界那麼大，總會有辦法能夠治愈她，相比之下，自身與昊天宗還存在聯係才是讓她真正如鯁在喉的東西。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帶著些許得到答案的釋然？以及真正麵對殘酷現實的麻木？
或許都有，但她唯獨沒有感覺到憤怒和不甘。
現在想做的，也隻是脫離這個喜歡用冠冕堂皇的話語，粉飾自身那令人作嘔行為的宗門與家庭而已，無論是大爹二爹，還是她那隻存在於描述中的父母，每一個都讓她發自內心的感到不適。
很快，一縷殷紅的鮮血便自她緊咬的牙關中溢出，順著嘴角蜿蜒而下。
即便身體因為劇痛而不斷顫抖，那雙粉藍色的眼眸也依舊閃爍著倔強的光芒。
砰！
沉悶的聲響如同重錘一般敲擊在牛天心頭，自他那呆滯的視線之下，那柄象征著昊天宗身份的漆黑錘子就這麼化為漫天齏粉，最後歸於虛無，不再留存於世間。
王冬兒的身體晃了晃，瞬間襲遍全身的疼痛讓她說不出一句話，如果不是前些年在霍雨浩那裡磨練了意誌力，她怕是會直接痛暈過去。
心中慶幸自己沒有因此而出洋相，她緩和了好一會兒，這才重新釋放出光明女神蝶武魂，晃晃悠悠的越過了牛天，飛向了霍雨浩。
“我的事情解決啦。”
對上霍雨浩那雙複雜的蔚藍色眼眸，王冬兒主動擁抱住霍雨浩，有些勉強的揚起嘴角，似是微笑。
“我們回去吧，我忽然想吃你做的烤魚了。”
聽著那帶著些許嬌憨味道的聲音，霍雨浩沉默了許久，輕輕擁住對方。
“好，我們回去。”
“嗯。”
王冬兒輕聲應答著，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她可以無動於衷的聽完牛天的話語，心情不起絲毫波瀾，此刻卻感覺心中沒來由的湧現出一股委屈。
她死死咬著嘴唇，整個人拚了命的往霍雨浩懷裡鑽，卻怎麼也抑製不住喉嚨的哽咽，淚水悄無聲息的自眼角滑落，少女如同無家可歸的小獸一般，低聲嗚咽著。
額頭的金色洪流也在這一刻消失不見，發現那個無形的管道中不再逸散出信仰之力，霍雨浩似有所感的朝天空看去。
短暫的沉默過後，他的視線偏轉，在看了一眼整個人像是一瞬間老了十幾歲的牛天後，三人一同騰空而起，消失在了天際。
……昊天堡內，告彆了剛才的昊天宗弟子，唐三已經重新回到了房間，盤膝端坐在床上。
他想要冥想，但內心那抑製不住的興奮卻讓他一時間難以進入狀態。
天知道他從那名昊天宗弟子口中得知事情原委的那一刻有多麼激動。
泰坦帶著小七前往升天閣修行昊天宗秘法，讓霍雨浩提前回去？
開玩笑，他怎麼不知道秘法要在升天閣才能進行了？
那秘法頂多是要一個修為強盛的人幫忙拍幾掌封印魂力，又怎麼可能會久到讓霍雨浩必須提前回去？
聯想到之前霍雨浩和小七的親密舉動，他自然是一下子就聯想到，這是神界的自己準備親自乾涉小七了。
他之前還在納悶這兩人的感情進展怎麼會這麼快，難道神界的自己是吃乾飯的，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啥也不做？
現在看來，應該是霍雨浩那家夥動用了什麼手段，將小七腦海中的神識封印給解決了，這才導致自己不在史萊克的這三年裡，兩人關係飛速發展。
不僅如此，回想起小七昨天對待自己的表現，他幾乎可以確定，這丫頭並沒有獲得神識封印中的記憶，畢竟自己與她父親同名，要是對方獲得了記憶，再怎麼說也不可能是這個態度。
這不正是他夢寐以求的，獲得修羅神傳承的好機會嗎！？
精神之海的神識封印被破，失去了關於父母的記憶。
試想一下，要是讓身為母親的小舞知道了這件事，會怎麼看待神界的自己呢？
隻要自己再在這個過程中小小的推波助瀾一下，完全可以讓小舞將修羅神位傳給他。
從前世的情況來看，這份記憶是沒有備份的，所以無論這場戰鬥的結果是哪一方獲勝，都不會妨礙他的計劃進行。
如果霍雨浩贏了，結果毫無疑問，小七將徹底脫離大明二明的掌控，甚至可能因此反目成仇，從他的角度來說，雖然這會導致小七落入霍雨浩那個淫魔的手掌，但這個結果反而是最保險的。
相反，即便大明二明贏了，小七重新落入神界的自己手中，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也沒辦法讓她回到從前。
無論是將其記憶完全洗去，重新培養也好，還是用彆的方式也好，都不可能再讓小七記起父母……
就在唐三思索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哪怕隔著門，他也能察覺到聲音的主人情緒似乎不太好。
“都還愣著乾什麼！？難道還要我親自提醒你們修屋子嗎！？”
“是，是……所有人，對昊天堡進行全方位檢修！”
聽著門外昊天宗長老惶恐不安的聲音，唐三眉頭微微皺起，緊接著，他便看到自己的房間門在一聲巨響中被踹的粉碎。
砰——
沉重的房門在頃刻間化為無數四散的木屑，看著唐三愕然的視線，牛天不由得一陣窩火。
媽的，就他媽你小子叫唐三是吧？
老子搞不定天上那個，還怕搞不定你！？
訓練是吧？
今天不把你揍的爬回來，老子的名字就倒著寫！
“今天訓練時間提前！”
牛天不耐煩的解釋了一句，抬手虛握間，一股難以抵禦的吸力襲來，不等唐三反應過來，寬大的手掌便如同拿捏一隻小雞仔一般抓住了他的脖頸。
又是一聲巨響，在一眾昊天宗弟子那欲哭無淚的視線下，牛天再度將走廊的牆壁蹂躪出一個巨大的窟窿，帶著唐三朝著平日裡的訓練場地走去。
……
“……雨浩？”
感受著漸漸慢下來的速度，王冬兒下意識抬起頭，在對上霍雨浩那蒼白如紙的臉色後，頓時嚇了一跳。
“你怎麼臉色越來越差了？”
“沒事。”
霍雨浩朝她笑了笑，偏頭看向身旁早已經麵若寒霜的雪帝，輕聲開口。
“牛天沒有追過來，我們先找個地方降落。”
“為什麼要這麼做？”
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意，雪帝就這麼死死的盯著他，雙眸像是要噴出火來一般。
“開五次精神振幅，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憑借當初契約所帶來的效果，她無疑是在場幾人中，最清楚霍雨浩狀態有多糟糕的那一個。
當初十六倍的精神強度就有那麼嚴重的後遺症，霍雨浩這次居然還敢開三十二倍！
就算秋兒的黃金龍武魂能給他帶來不小的提升，又怎麼可能強大到讓他額外承受那多出來的十六倍精神強度呢？
這也就算了，這家夥甚至在擊敗泰坦後，還強行動用命定之死破壞那個黑色柱子，如果不是精神空間的那些魂靈們竭力守護，他的下場恐怕不會比泰坦好多少。
似是明白雪帝是真的生氣了，霍雨浩乾咳了兩聲，臉上擠出一抹訕笑。
“我這不是沒事嗎？等，等會兒解除了武魂融合技，睡一覺就好了……”
“睡一覺？”
雪帝雙眸一瞪，聲音都高亢了幾分：“睡多久？一個月？兩個月？還是半年？你告訴我，這次的傷你要多久能恢複！？”
“……可是這是唯一的辦法，不是嗎？”
霍雨浩微微垂下眼眸，輕聲歎息：“總不能讓古月娜冒著被神界發現的風險暴露實力吧？”
“……”
雪帝沒有再說話，冷著一張臉將霍雨浩和王冬兒一起送到了地麵。
她其實早就已經知道了答案，此刻的憤怒也隻是對霍雨浩拚命的行為表達不滿而已，無論說了多少次，這家夥隻要一有機會就想一個人把事情全做了。
剛一落地，霍雨浩身上那件金色龍紋鎧甲便像是融化了一樣，自他身上剝離後便化為了臉色同樣有些蒼白的王秋兒。
不過相較於獨自承受了精神振幅的反噬霍雨浩而言，她此刻的症狀隻不過是精神力消耗有些大而已。
根本顧不得自己的狀態，剛一出現，她便第一時間扶住了有些搖搖欲墜，直接陷入了昏迷的霍雨浩，朝著王冬兒說道。
“他現在狀態很不好，接下來還會越來越嚴重，我需要你的幫助，起碼讓他能夠撐到星鬥大森林，主上應該會有辦法能減輕他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