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間臨街酒樓的雅間裡。
長虹斜倚在窗邊,單手支著下巴,饒有興致地俯瞰著底下那條快要被人群擠爆了的大街。
不過兩天功夫,關於太後的那些風言風語,就像是被人潑了油又點了火,呼啦一下,燒遍了整座京城。現在,隨便哪個犄角旮旯,茶館也好,酒肆也罷,烏泱泱的全是人。一個個唾沫橫飛,義憤填膺,那臉漲得跟豬肝似的,就差沒當場揭竿而起了。
“剁了那個吸人血的老妖婆!”
“皇帝老爺倒是下令啊!再讓她多活一天,咱們小老百姓還過不過了!”
那聲浪一波比一波高。
長虹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麵飄著的茶葉末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她懶洋洋地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聊天群界麵,果不其然,裡頭已經是一片驚歎。
李田兒:“我的媽呀!京城這是瘋了?我就是出門買棵白菜,差點兒被擠成肉餅!”
蘇晚晴:“長虹前輩這手段,真是神了!不動聲色之間,就把這天給攪渾了,這份能耐,晚晴是打心眼兒裡佩服!”
麗貴妃:“可不是嘛!那個皇帝肯定下不了手殺他親娘。等這民怨再燒旺一點,他也就坐到頭了!咱們這回贏定了!”
看著這些花式吹捧,長虹隻是不緊不慢地呷了口茶,才幽幽地打出一行字:“這才哪兒到哪兒?不過是稍微試探了一下罷了。”
她這話一出來,群裡頭瞬間鴉雀無聲。
長虹繼續道:“我壓根就沒怎麼發力,也沒指望這點小把戲就能把那個皇帝怎麼樣。我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幾斤幾兩,順便摸摸他身後那個所謂群主的底。就算他本人是個草包,他背後那家夥,總不至於連這點小場麵都應付不來吧?”
大女主們這才回過神,那吹捧的勁頭,比剛才還賣力。
蘇憐月:“長虹前輩思慮周全,實在是太穩妥了!!”
林雪薇:“您想太多了,他背後那個群主算個什麼東西,還能在您的通天手段下翻了天不成?”
長虹微微一下,沒再搭理她們,關掉了聊天群界麵。
果然不出她所料,又過了兩天,一個堪稱驚天動地的消息,不脛而走,飛遍了京城——皇帝陛下下旨了,明日午時三刻,就在菜市口,當著全城百姓的麵,公開處決妖後!以正國法,以安民心!
消息一出,滿城嘩然。百姓們先是震驚,隨即爆發出更熱烈的歡呼,紛紛表示明日一定要去親眼見證妖後伏法。
客棧裡,長虹聽著外頭傳來的消息,眉梢不輕不重地挑了一下。
“哦?還挺有魄力,知道壯士斷腕?”她自言自語,眼裡卻劃過一絲藏不住的失望,“雖然算是個法子,但也太沒勁了。”
不過,她還是打算親自去瞧瞧。
第二天,菜市口人山人海,黑壓壓的全是腦袋。
一人多高的刑台早就搭好了,周圍一圈禦林軍,個個手持長戟,把激動得快要衝上來的老百姓死死地攔在後頭。
雲雀跟條泥鰍似的,在前頭奮力地開路,硬是給長虹擠出了個最前排的絕佳位置。
長虹抬眼望去,刑台上,楚路一身龍袍,臉色陰沉。而太後則被鐵鏈子捆在囚車裡,頭發亂糟糟的,臉上憔悴不堪,衣裳上還帶著血點子。
午時三刻,到了。
楚路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掃過台下烏泱泱的人群,聲音沉痛又洪亮,響徹了整個菜市口:“朕之母後,本應母儀天下,為萬民表率。然其德行有虧,倒行逆施,早已背棄祖宗訓誡!”
他頓了頓,聲音愈發嚴厲:“她不守婦道,在宮裡養男人,夜夜笙歌,此為不貞!她為了自己那張臉,用邪術殘害宮裡的無辜侍女,抽她們的血來養自己的容顏!此為不仁!這一樁樁,一件件,簡直是駭人聽聞!慈安宮裡,那些冤死的宮女夜夜都在哭;浣衣局的井裡,打上來的水都是紅的!朕聽到這些,心如刀絞!”
“這樣的妖後,罪該萬死,天理不容!朕為了這天下,為了列祖列宗的江山,今天,就在這裡,親手除了她,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話音剛落,他狠狠地將手裡的令牌摔在了地上。
囚車裡的太後像是被這話刺激到了,猛地抬起頭,臉上掛著瘋子一樣的狂笑,嘶吼道:“哈哈哈哈!你們這幫賤人!都該死!都該死!等我出去了,我要喝光你們的血!把你們一個個都做成人彘!”
她那雙眼睛紅得嚇人,活像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這副尊容,把台下的老百姓看得汗毛倒豎,一個個嚇得直往後縮,驚恐的議論聲嗡嗡作響。
“我的老天爺!傳言是真的!這太後真是個妖怪!”
“太嚇人了!快殺了她!趕緊殺了她啊!”
長虹看著這亂糟糟的一幕,眉頭卻不自覺地皺了起來,總覺得哪兒不太對勁。
就在這時,一個光著膀子的彪形大漢,也就是劊子手,嘴裡含著一口烈酒,噗地一下全噴在了鬼頭刀上,然後提著刀,一步一步走上了台。
兩個禦林軍粗暴地拽開囚車門,把還在瘋言瘋語的太後給拖了出來,死死地摁在邢台中央,將她的腦袋強行地按在了一塊顏色暗紅的行刑石上。
劊子手踱到跟前,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甕聲甕氣地說道:“太後娘娘,時辰到了,黃泉路上,您……走好嘞。”
說罷,他高高舉起屠刀,刀鋒在烈日下閃過一道森然的寒光,眼看就要斬落的瞬間,異變陡生!
太後身上轟地一下爆出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霧,竟然硬生生地掙斷了手腕粗的鐵鏈!她尖叫著撲向劊子手,十指又長又尖,跟鉤子似的。
那隻手化作一道黑影,隻在劊子手麵前輕輕地一劃,就見那大漢的臉色瞬間變了,他下意識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漏風聲,鮮血跟泉水一樣從他指縫裡往外冒,下一秒,他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在地上抽搐了兩下,不動了。
刑台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山崩海嘯般的尖叫。老百姓們像見了鬼一樣,瘋了似的往後擠,哭爹喊娘的,被人踩倒的,整個場麵亂成了一鍋粥。台上的官員們也嚇破了膽,有的腿一軟直接癱了,有的連滾帶爬地就想跑,更多的人則是一邊尖叫著護駕,一邊亂糟糟地把楚路圍在了最中間。
就在這要命的關頭,一道洪亮的聲音陡然響起。
“孽障!還敢放肆!”
眾人看去,隻見一個身披袈裟的和尚,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刑台上。他神情冷峻,手裡捏著一串看起來就分量不輕的銅佛珠,獨自一人迎向了那個瘋魔的太後。
太後又是一聲嘶吼,揮舞著手中斷掉的鐵鏈,像頭野獸一樣猛撲過來。那和尚卻不躲不閃,身形隻是輕輕地一晃,寬大的袍袖一甩,就出奇巧妙地避開了那雷霆萬鈞的一擊。
“阿彌陀佛!”
和尚口中高宣一聲佛號,手腕猛地一抖,那串銅佛珠在他手裡嗚嗚地轉了起來,帶起了駭人的風聲。他看準了太後再次撲來的軌跡,猛地將佛珠甩了出去,佛珠就像一條有了生命的短鞭,不偏不倚,正好抽在太後抓來的手臂上。
鐺!一聲脆響。
太後吃痛,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攻勢不由得一慢。和尚抓住這個空檔,一步踏上前,從懷裡閃電般地摸出一柄寸把長的黃銅金剛杵,腳下的步子玄妙無比,讓太後眼花繚亂,根本碰不到衣角。
“唵嘛呢叭咪吽!”
和尚看準一個破綻,口誦六字真言,猛然欺身而上,將那柄金剛杵的尖端,死死地抵在了太後的眉心正中!
太後的所有動作瞬間就僵住了,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法。她全身篩糠似的劇烈地顫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聲,眼睛直往上翻。
“啊!”
一聲完全不像人能發出的淒厲長嘯之後,太後猛地張開嘴,噴出一口又黑又臭的液體,隨即身子一軟,癱倒在地,徹底沒了動靜。
刑台上下,死一樣的寂靜。
老百姓們慢慢地冷靜下來,伸長了脖子,將信將疑地看著台上。官員們也停下了逃跑的動作,驚疑不定地望著。
還是楚路反應最快,他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侍衛,快步走到和尚麵前,拱手道:“這位大師,您是……”
“貧僧玄塵。”和尚雙手合十,一臉寶相莊嚴。
“玄塵大師,”楚路又著急地問道,“剛才那是怎麼回事?我母後她……她這是怎麼了?”
玄塵大師歎了口氣,道:“陛下,太後娘娘其實是無辜的。是有邪魔外道,暗中對她施展了歹毒的附身咒,這才讓她心智大亂,變成了這副妖孽模樣。剛才,貧僧已經順著那法術的氣息,將幕後的邪人給誅殺了,太後娘娘身上的咒術,自然也就解開了。”
話音剛落,地上的太後也悠悠地轉醒了,她茫然地看著楚路,有氣無力地問:“皇兒……我這是怎麼了?這是什麼地方?”
“母後!”楚路看起來欣喜若狂,連忙衝上去扶住她,“母後您醒了!您總算是好了!”
台下的老百姓們看到這一幕,頓時又炸開了鍋。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太後是叫人給害了!”
“太可憐了!幸虧有神僧出手相救啊!”
那緊張的氣氛,一下子就緩和了下來。
這時,太後又皺著眉說:“皇兒,我好累,渾身都不得勁。”
玄塵大師立刻解釋道:“太後被邪術附體了這麼些天,元氣大傷,這是身體虧空的表現,隻要好生休養一陣子,就沒事了。”
楚路連連點頭,馬上扭頭對內侍下令:“快!快護送太後回宮,好生靜養!”
隨後,他又轉向玄塵大師,恭恭敬敬地邀請道:“大師法力高深,救了朕的母後,請受朕一拜。還請大師務必隨朕入宮,朕一定要重重地感謝您。”
玄塵大師卻搖了搖頭:“出家人四大皆空,功名利祿於我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陛下保重。”
說完,他袍袖一甩,腳底下毫無征兆地冒出一陣濃煙,等煙霧散去,原地哪裡還有什麼和尚的影子。
“真乃神仙中人!”楚路望著空蕩蕩的刑台,滿臉都是感慨,隨後也急匆匆地收拾殘局,帶著人馬離開了。
台下的老百姓們也是一個個心滿意足,一邊三三兩兩地散開,一邊還在興高采烈地聊著今天看到的這出神仙鬥法的奇景。
長虹也混在人群裡走了,一回到客棧,她就懶得再裝,臉上掛滿了輕蔑。
“嗬,我還當他有多大能耐,”她冷笑一聲,“搞了半天,就這點上不了台麵的把戲。我這才稍稍用點力,他就得自己親自下場,扮成個禿驢演這麼一出爛戲。”
她打開聊天群,發現大女主們已經知道了剛才發生的事,正七嘴八舌地安慰她。
蘇憐月:“長虹前輩,您彆灰心,那個皇帝詭計多端,咱們就是一時不察,不算什麼。”
李田兒:“是啊是啊!誰能想到他臉皮這麼厚,用這種裝神弄鬼的法子脫身!太不要臉了!”
麗貴妃:“我在宮裡都聽說了,外麵傳得神乎其神的,都說那皇帝請來了活神仙!這算什麼?這不是耍賴皮嗎!”
長虹看得有點煩,冷笑一聲打斷了她們的嘰嘰喳喳:“行了,少廢話?我不是早說了嗎?這就是一次試探。現在結果很清楚了,這種廢物,確實沒什麼好怕的。接下來,我要動真格的了。”
與此同時,皇宮深處。
楚路看著麵前那個畢恭畢敬的玄塵大師,淡淡說道:“你今天演得不錯。”
他又問:“沒受傷吧?”
“回陛下,沒受傷。多謝陛下關心。”那和尚躬著身子,聲音裡透著諂媚。
“刑台下的機關沒出岔子吧?”
“沒有,陛下。煙彈一響,腳下的活板就抽開了,奴才正好掉進刑台底下藏好,萬無一失。”那和尚一五一十地解釋著剛才那出神仙消失的戲法,壓根就是楚路安排好的魔術。
“很好。”楚路滿意地點點頭,“這些金銀你先拿著。以防萬一,以後說不定還用得著你,你先扮成個小太監,在宮裡住下,記住,彆露了馬腳。”
“奴才遵旨。”
等和尚退下後,楚路輕輕呼出一口氣,隨即又派人叫來霍啟,神情冷峻:“馬上去查,朕要知道,這謠言的源頭,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霍啟抱拳領命,聲音鏗鏘有力:“末將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