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 > 武俠修真 > 我的聊天群裡全是女頻窩囊廢 > 第187章 夢中悲歌(三)

第187章 夢中悲歌(三)(1 / 1)

推荐阅读:

朦朧中,熟悉的下墜感再度傳來。

楚路猛然驚醒,隨後瞬間便反應過來,自己之前的擔憂沒錯,那個夢它又來了。

不過畢竟是第三次了,再加上先前兩次的經曆讓他明白,這個夢境無法掙脫,隻能被動接受。所以他乾脆也不反抗,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準備看看這一次,這個詭異的夢境又想給他展現些什麼。

他注視著前方亮起的光點,等待著畫麵的展開。

這一次依舊是那個人偶謝明姝的視角。

此刻,她正被假謝明姝塞進舊衣袖袋裡,隨著自己的身體一同晃動。

她看到假謝明姝天不亮便起身,在庭院中紮馬步,練拳腳,一招一式,像模像樣,看到她埋首書卷,刻苦攻讀,一坐便是一整天。

而且這還不是一時興起,三分鐘熱度,而是日複一日,從不倦怠,頗有幾分要將自己打造成文武雙全的謝家麒麟兒的架勢。

若非親眼見過她之前的種種言行,人偶謝明姝幾乎都要以為她真的洗心革麵,想要當一個好女兒了。

但怎麼可能?

人偶謝明姝絕不相信,這麼一個邪惡又殘忍的詭異存在會安分守己。人偶謝明姝很想弄明白,假謝明姝到底想做什麼?偷走她的身體,占據她的人生,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

無儘的疑惑與不安如同毒蛇般啃噬著她的心。終於,在一個夜晚,當假謝明姝結束了一天的刻苦用功,準備上床歇息時,人偶謝明姝忍不住了。

她來到假謝明姝的床頭,質問道:“你偷走我的身體到底想做什麼?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假謝明姝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這個小木偶居然到了今天才想到問這個。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我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啊。”

她頓了頓,語氣輕柔得如同情人間的低語:“我隻是想讓你那位好母親明白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

“真理?”人偶謝明姝疑惑地追問,“什麼真理?”

“這世上,最珍貴,最堅固,也最美好的關係,”假謝明姝的聲音帶著一絲病態的迷醉,“是沒有男人插足的,純粹的母女關係。”

人偶謝明姝聞言一怔,疑惑道:“什麼意思?”

但假謝明姝隻是看著她,笑而不語。

而人偶謝明姝在這一瞬間,突然回憶起無數畫麵——假謝明姝對她爹謝承淵那莫名其妙的敵意;她慫恿阿娘去殺了阿爹;她追問阿娘,在她心中,阿爹和自己究竟誰才更重要……

一個可怕的念頭恍如晴空霹靂,轟然劈過她的腦海!

“你想離間我爹娘!”她失聲尖叫,“你想破壞我的家!你這個妖怪!你這個瘋子!”

“不對,”假謝明姝臉上的笑容愈發愉悅,她糾正道,“我是在教導你的母親,讓她明白真正的真理。至於你的家?嗬嗬,那本來就是一個謊言,是粉飾打扮後的地獄罷了。”

“你放屁!”人偶謝明姝憤怒地嘶吼,“我的家才不是地獄!”

“你還深陷在迷霧之中,所以什麼都不懂。”假謝明姝語氣中充滿了憐憫與嘲弄,仿佛在看一隻可憐的螻蟻。

“我懂!我什麼都懂!你就是個瘋子!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人偶謝明姝繼續大罵,“你休想得逞!阿爹和阿娘的感情那麼好,那麼深,不管你做什麼,你都休想破壞他們!”

假謝明姝聞言,眼中閃爍著貓戲老鼠般的光芒:“是嗎?這可不一定哦。我想做的事情,還從來沒有做不到的。”

之後時間流逝,日子在一種詭異的平靜中一天天過去。

直到某一日傍晚,天色驟變。

前一刻還是晴空萬裡,轉眼間便烏雲密布,狂風大作,吹得庭院中的草木樹枝嘩啦啦作響,仿佛鬼哭狼嚎。

前院家塾早早便散了學。假謝明姝站在廊下,望著外麵黑沉沉的天,臉上莫名的興奮,像是在期待著什麼。

人偶謝明姝被她抓在手裡,看著她這副表情,頓感疑惑,不明白她在興奮什麼,但隨後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的那番對話,心中頓時湧出一股不安。

不多時,淩氏撐著一把油紙傘,匆匆從雨幕中走了過來,顯然是來接女兒回東跨院。

“姝兒,快,阿娘接你回去了。”淩氏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

看著這一幕,人偶謝明姝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她感到了一絲熟悉,仿佛曾經在哪裡見過這一幕一般。

淩氏本想將假謝明姝抱起來快些走,但假謝明姝卻靈活地避開了她的手,自顧自地走在前麵。淩氏無奈,隻得快步跟上。

回到東跨院的臥房,外麵的雨更大了,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砸在屋簷上。

“怎麼雨越下越大了?”淩氏憂心忡忡,不停地抬頭往外張望,顯然是掛念著尚未歸家的謝承淵。“來人,去前頭看看,大爺的馬車可回來了?”

下人應聲去了,如此來回數次,得到的回複都是謝承淵依舊未歸。天空已經漆黑如墨,沉甸甸的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天邊偶爾劃過一道慘白扭曲的閃電,短暫地照亮東跨院中被狂風暴雨蹂躪的花木。

“轟隆——!”

一道炸雷猛地在屋頂炸響,離得極近,那震耳欲聾的聲響簡直像是在人耳邊爆開。淩氏嚇了一跳,身體猛地一顫,但她自己明明害怕得不行,第一時間卻還是伸出手,想要去捂住假謝明姝的耳朵,嘴裡還柔聲安慰:“乖女彆怕,有娘在呢。”

假謝明姝抬起頭看著她,嘲笑道:“分明是你怕,怕得腿肚子都在打顫呢。我可不怕,這雷聲,在我聽來倒像是什麼助興的鼓樂。”

淩氏怎能在女兒麵前露怯?她勉強定了定神,強撐著壯了壯膽子說:“娘不怕,娘膽子大著呢。”

話音剛落——

“轟隆隆——!!!”

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雷,仿佛要將整個東跨院的屋頂都給掀開!淩氏再也忍不住,驚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如紙。好不容易等那雷聲滾過,她驚魂未定地喘著氣,一抬眼,便看見女兒正看著自己,眼神戲謔。

淩氏臉上有些掛不住,趕緊清了清嗓子,試圖在女兒麵前保留一點做母親的尊嚴:“你,你看,娘根本不怕,你阿娘好著呢!這點小場麵,算、算什麼……”

人偶謝明姝看著這一整個過程,越發覺得眼熟,每一個細節都似曾相識,但就是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看過。心裡的那份不安,如同漲潮的海水般,越來越強烈,幾乎要將她淹沒。

就在這時,一個家丁冒著大雨從外麵跑了進來,滿臉喜色地稟報道:“主母!大爺回來啦!”

淩氏聞言,頓時大喜過望,立刻起身便要迎出去。

當她快步走到門口,掀開厚重的門簾時,卻一下子愣住了。

隻見謝承淵站在廊下,手中打著一把傘,雨水順著傘麵淌下。而在他的另一隻手裡,赫然牽著一個頗為瘦小的男孩。那男孩看起來比假謝明姝要大上一些,約莫七八歲的年紀。

在看到那個小男孩的瞬間,人偶謝明姝隻覺得腦中轟的一聲,刹那間一片空白。

她突然明白了!

明白為何自己會對這一天感到如此熟悉!明白為何假謝明姝會那般有恃無恐,那般期待著暴風雨的降臨!

今天原來是那一天!

她怎麼會忘了?!明明是那麼重要的一天,是徹底改變了她整個人生的一天!

今天是阿爹帶回私生子的那一天。

人偶謝明姝小小的身體不斷顫抖,一瞬間無數記憶浮現出來。

那個小男孩就是謝淩霄!那個在宮宴上,高坐龍椅,用冰冷戲謔的目光看著她舞動的當今聖上!那個流落在外,被阿爹假借私生子之名,偷偷帶回謝家的皇子!

她記得清清楚楚,她上一世所有悲劇的開端,便是從這一刻開始的!阿娘因為不知內情,開始怨恨阿爹,感情出現裂痕。而她,也因此恨上了謝淩霄,變本加厲地欺淩他,作踐他,最終為謝家,也為自己,招來了滅頂之災!

她猛地轉過頭,看向假謝明姝。

果不其然,那個占據了她身體的怪物,臉上正掛著一抹毫不掩飾的、得意的、殘忍笑容!

她終於明白假謝明姝的目的了!這個怪物,是想利用謝淩霄來離間她的阿爹阿娘!

“不!不可以!”人偶謝明姝在心中瘋狂地尖叫。她焦躁不安,不顧一切地想要掙脫假謝明姝的鉗製,她要衝出去,她要告訴阿爹阿娘真相,她要阻止悲劇重演!哪怕因此被當成妖孽活活燒死,她也在所不惜!

然而,就在她拚命掙紮的瞬間,假謝明姝的手指猛地收緊,一股詭異的麻痹感瞬間傳遍了她小小的木偶身體。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連動一動眼珠都變得無比艱難。

假謝明姝低頭看了她一眼,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乖,好戲就要開場了。你隻是個可憐的小木偶,等著看好戲就好了,其他事情彆摻和了。”

另一邊,淩氏見到謝承淵身旁的陌生男孩,臉上的喜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錯愕。她快步上前,疑惑道:“大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帶個孩子回來?這孩子叫什麼名字?是誰家的孩子?跟咱們家又是什麼關係?”

謝承淵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他避開淩氏的目光,低聲道:“此事說來話長,外麵雨大,先進屋再說。先不著急,等會兒我再與你細說。”

淩氏點了點頭,強壓下心中的疑惑:“也好。大爺快去洗個熱水澡,去去寒氣,萬一病倒了可就不好了。”

謝承淵心中掙紮不已。他能想到之後將要發生什麼,他知道,一旦他說出那個早已準備好的謊言,這個家將會發生怎樣的天翻地覆。但是,他彆無選擇。如今朝堂之上,四麵楚歌。

一旦有人得知陛下尚有骨血遺留民間,必將群起而攻之,引來殺身之禍。這個秘密,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守住!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

等謝承淵帶著謝淩霄去內室梳洗完畢,換了乾淨衣裳出來時,飯桌上已經擺滿了熱氣騰騰的飯菜。此刻外頭依舊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屋內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謝淩霄顯然是餓了許久,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滿桌的佳肴,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頤起來。

謝承淵卻毫無胃口,他看著淩氏,沉聲道:“夫人,你隨我到內室來,我有話要與你說。”

淩氏心中一緊,點了點頭,跟著謝承淵走進了內室。

一進內室,淩氏便再也忍不住,急切地問道:“夫君,到底是什麼事?那個孩子究竟是……”

謝承淵深吸一口氣,窗外又一道閃電劃破夜空,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他是……我的私生子。”

“轟!”

驚天動地的巨雷轟然響起,仿佛要將整個世界撕裂。然而此刻的淩氏,臉上卻再也找不出一絲一毫對雷聲的懼怕。她隻是死死地盯著謝承淵,眼中充滿了震驚與憤怒。

“你說什麼?”她的聲音微微顫抖,“你再說一遍!”

謝承淵滿麵愧疚,乞求般地說道:“夫人,是我對不住你!但是淩霄他是個可憐的孩子。他身世坎坷,孤苦無依,隻能流浪街頭,我也是前不久才千辛萬苦尋到他……”

“夫人,我知曉你最是心善不過,你定然不會為難一個無辜的孩子,對不對?算我求你,讓他留下來,讓他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好嗎?”

淩氏的大腦此刻一片混亂,謝承淵的那些話,她一句也聽不進去。她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地盤旋——恩愛了這麼多年的夫君,背叛了她!

這個認知,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她的心上!

她紅著眼睛,死死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怎麼能這樣對我?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見她這副怨恨的模樣,謝承淵亦是心如刀絞,痛不欲生。可是他不能說,他絕對不能對她說出真相!

“夫人,是我對不住你……”

他試圖去握淩氏的手,卻被淩氏狠狠一掌拍開!

“你是對不住我!”淩氏強忍著心頭撕裂般的劇痛與滔天的憤怒,聲音卻壓得極低,生怕吵到外間的女兒,“當年你向我父兄求娶我之時,是如何信誓旦旦的?你說你會一生一世待我如珠如寶,絕無二心!這些話,你都忘了嗎?!”

謝承淵垂下頭,啞口無言。他知道,無論他說什麼,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見他如此,淩氏眼中的最後一絲希冀也徹底破滅了。她發出一聲絕望的嗚咽,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搖搖欲墜。

謝承淵閉上眼睛,臉上滿是痛苦的掙紮,最終,他沙啞著聲音說道:“夫人……你先好好休息。今晚我睡書房。等明日一早,我再與夫人細細解釋。”

說完,他再也沒有勇氣去看淩氏那張寫滿絕望與怨恨的臉,狼狽地奪門而出。

屋外,人偶謝明姝聽著內室裡阿娘的哭泣,看著阿爹那副失魂落魄從裡麵出來的樣子,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要跟著碎了。

這時,謝承淵看見了假謝明姝,他踉蹌著走到她麵前,聲音沙啞地開口:“姝兒,你聽阿爹跟你說……”

人偶謝明姝滿是乞求地看向假謝明姝,她多希望這個怪物能在此刻大發善心,哪怕隻是說出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至少能稍稍緩和一下阿爹阿娘之間那劍拔弩張的矛盾,不要讓她的家,就此分崩離析。

然而,假謝明姝卻挑了挑眉,對謝承淵說道:“我都聽到了。”

她看了眼謝淩霄說道:“你想要兒子,不想要我,所以帶他回來。對不對?”

假謝明姝眼裡充滿了報複的快意:“說什麼我是你最重要的寶貝,說什麼阿爹有姝兒一個就夠了,絕不會再生了……哼,原來也不過如此罷了。”

“不!不是這樣的!姝兒!”謝承淵聞言,臉色煞白,慌忙解釋道,“你永遠都是阿爹最重要、最心愛的寶貝!阿爹隻是……”

假謝明姝卻不依不饒地繼續挑釁:“隻是什麼?你說啊!我倒要看看,你這次又要編出什麼花言巧語來哄騙我。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自私自利的小人。你這樣耍人有趣嗎?”

謝承淵如遭重擊,身體猛地晃了晃。他張著嘴,想要說些什麼,卻還是一個字也發不出來。最終,他仿佛再也承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打擊,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踉踉蹌蹌地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

人偶謝明姝看著阿爹的背影,心中的痛苦幾乎要將她撕裂。她再也忍不住,對著假謝明姝聲嘶力竭地哭罵道:“你到底有沒有心?!這些天來,阿爹阿娘待你還不夠好嗎?!就算你真是鐵石心腸,也早該被他們捂暖了!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對他們?!為什麼?!”

假謝明姝卻隻是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惡劣的笑容:“這才剛剛開始呢,你就這麼激動了?那後麵……你可有的受嘍。”

人偶謝明姝聞言,如墜冰窟。她驚恐地瞪著假謝明姝,聲音顫抖地質問道:“你還想乾什麼?!你到底還想乾什麼?!”

但是,假謝明姝隻是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再也沒有理會她。

第二天,謝承淵一夜未睡,麵色憔悴得嚇人。他幾次三番想要見淩氏,都被緊閉的房門擋在了外麵。無奈之下,他隻好寄希望於女兒,想讓假謝明姝去向淩氏求情,讓她見自己一麵。

假謝明姝自然不會幫他。

淩氏一直將自己反鎖在臥房內,不飲不食,不言不語,下人們幾次在門外呼喚,都得不到任何回應,看起來情況著實不妙。但假謝明姝對此卻表現得毫不在乎,依舊和平日裡一樣,到點便施施然地去前院家塾刻苦攻讀去了。

就這樣過了兩天。

到了第三日清晨,淩氏臥房的門終於打開了。

她走了出來,麵色雖然依舊蒼白憔悴,但眼神卻平靜了許多,仿佛已經想通了什麼。她先是來到假謝明姝的房中,仔細叮囑她好好上學,莫要與同窗爭執,然後才輕聲說道:“姝兒,阿娘……要去找你阿爹談談。”

假謝明姝點了點頭,嘴上答應得好好的。但在淩氏離開後,她卻立刻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一路尾隨淩氏來到書房外,然後熟門熟路地尋了個隱蔽的角落,偷偷聽著裡麵的動靜。

書房內,謝承淵一見到淩氏,便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心中有愧,因此誠惶誠恐道:“夫人,你終於肯見我了。”

淩氏的表情卻異常平靜,她緩緩開口:“夫君,你我成婚多年,你一直對我極好,即便成婚多年,我未能為你生下一個兒子,你也從未有過半句怨言。也正因如此,我才心甘情願為你受那些委屈,為你操持這個家。”

謝承淵聲音沙啞地說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對不住夫人,是我違背了當初的誓言……”

淩氏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繼續說道:“我是個眼睛裡容不得半點沙子的人。既然你已經違背了誓言,那我就不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謝承淵一聽這話,頓時慌了,忙上前一步,急聲道:“不!夫人,我……”

淩氏卻抬手製止了他,繼續說道:“你什麼都不用說,聽我把話說完。雖然大爺你從外麵帶回來一個孩子,但我不會與你和離。這一點,你能接受吧?”

謝承淵最怕的,便是淩氏會一氣之下提出和離。此刻聽淩氏親口說不和離,他那顆高懸著的心頓時落回了原處。他連忙點頭說道:“好!夫人,我也不願與你和離!我們不和離!”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淩氏卻彆過頭去,不去看謝承淵臉上那欣喜的表情,“我們雖不和離,但我與你之間,卻是恩斷義絕。從今往後,你想做什麼,都與我無關,我隻要這謝家主母之位,以及我女兒應得的一切。”

謝承淵聽了這話,那顆剛剛落回原處的心,又一下子沉到了穀底。

而淩氏的話還沒有說完:“眼下你既然已經有了兒子,日後說不定還會有其他的女兒。所以現在,我便與你把話說清楚。我的嫁妝,你謝家一分一厘都不許碰,那些都是我留給我女兒的。你名下的那些宅子、田產、商鋪,也都要全部轉到姝兒的名下!”

謝承淵急忙道:“我不會再有其他兒女了。”

“你不要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淩氏厲聲打斷他,“你隻說,你答不答應!”

謝承淵看著淩氏那張寫滿決絕的臉,他沉聲回答:“我答應。這些本就是姝兒應得的。”

“你的話,我現在可不敢信了。”淩氏譏諷一笑,“我要你立下字據,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謝承淵聽了這話,隻覺得心痛得無法呼吸。但他知道,這是他應得的懲罰。他強忍著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依言取來筆墨紙硯,按照淩氏的要求,立下了字據。

淩氏接過那份字據,小心翼翼地將其收好。她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大爺帶回來的那個孩子,我不願費心教養。此事,還請大爺自己處理吧。”

謝承淵點了點頭,又說道:“好,夫人,此事我會親自向父親母親解釋清楚。淩霄那邊……我還想送他去前院家塾讀書,你意下如何?”

淩氏聞言,發出一聲自嘲般的冷笑:“你既然都已經做好了決定,又何必再來假惺惺地問我?難道我說不許,你就不送他去了嗎?”

謝承淵沉默了。

淩氏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最後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也徹底破滅了。她再也不想看到他,疲憊地轉身離開。

窗外,人偶謝明姝聽著父母這番對話,隻覺得天都塌了。阿爹的無奈與苦衷,阿娘的絕望與決絕,像兩把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她的心上。曾經溫馨美滿的家,如今四分五裂,再也回不到從前。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曾經清晰的一切,都化作了令人窒息的泡影。

假謝明姝卻隻是微微蹙了蹙眉頭,她似乎仍感到不甚滿意,仿佛這出戲還不夠精彩一般。她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了書房的角落,徑直往學堂的方向去了。

待到傍晚放學歸來,假謝明姝剛踏入東跨院,便見淩氏快步迎了上來。此刻的淩氏,臉上竟帶著幾分笑意。

她拉起假謝明姝的手,聲音帶著幾分獻寶似的雀躍:“乖女,你猜,阿娘今日為你爭取來了什麼好東西?”

假謝明姝歪了歪頭,不鹹不淡地問道:“是什麼?”

淩氏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她小心翼翼地從袖中取出謝承淵親筆所立的那份字據。她將字據展開,遞到假謝明姝麵前,語氣帶著幾分邀功:“姝兒你看,這是你阿爹立下的字據。往後,這謝家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旁人,休想染指分毫!”

她滿以為女兒看到這份字據,定會歡喜不已。

然而,假謝明姝卻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字據,便將目光移到了淩氏的臉上,那目光看得淩氏心頭發毛。

她開口道:“你哭了。”

淩氏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下意識地想要否認:“誰說的?我沒有。”

“你們在屋裡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假謝明姝語氣輕鬆,像是在說一件小事。

淩氏一口氣頓時噎在了喉嚨裡,她想數落女兒幾句,但又不舍得。最後隻能乾巴巴批評了一句:“你這孩子,怎麼能偷聽大人說話呢?”

“我想聽,便聽了。”假謝明姝的語氣理所當然。

淩氏不願再與女兒提及此事,試圖岔開話題:“大人之間偶爾也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有些爭吵……也是在所難免的。這種事情啊,就不用你這個小孩子操心了,你隻要安安心心,好好讀書就行。”

為人母,淩氏總是下意識地想要將女兒護在羽翼之下,不願讓她沾染半分世間的苦難。

假謝明姝卻直直地看著她,問道:“他讓你如此難過,你為什麼不離開他?”

淩氏聞言,整個人都愣住了。她從未想過,女兒會問出這樣的話。她看著假謝明姝那雙眼眸,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有些慌亂地反問道:“這些話都是誰教你說的?”

“沒有人教我。”假謝明姝語氣堅決,“若是有人敢讓我這般傷心難過,我定會先遠遠地離開他,然後再想辦法,狠狠地報複他!”

淩氏聞言,如遭雷擊,她慌忙去看女兒,女兒小小的臉上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如此暴戾十足的話從一個六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來,淩氏下意識開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假謝明姝見淩氏不語,又追問了一句。

淩氏苦笑一聲,聲音帶著幾分無力:“姝兒你不懂……”

假謝明姝眼中閃過一絲狡猾與惡意,她知道現在是時候乘勝追擊了。

她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種殘忍的語氣說道:“不,我懂。他從外麵帶回來一個兒子,因為我是個女兒,對不對?”

這話像淬了劇毒的利刃,狠狠紮進了淩氏的心臟!她猛地後退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假謝明姝,聲音顫抖:“姝兒,你怎麼會……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知道,是嗎?”假謝明姝冷笑一聲,一步步逼近因痛苦而搖搖欲墜的淩氏,聲音清晰而殘忍,“因為你。”

“什麼?”淩氏茫然地看著她。

“因為你沒有儘到一個做母親的職責!”

這話如同晴天霹靂,狠狠劈在了淩氏的頭頂!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這樣惡毒的指責,竟然會從自己視若性命的親生女兒口中說出來!她可以對不起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但她自問,對這個女兒,她傾儘了所有,從未有過半分虧欠!

人偶謝明姝在假謝明姝的袖中,聽到這話,更是氣得渾身顫抖,她在心裡破口大罵:“你胡說八道!你這個沒有心的怪物!阿娘待你好不好,你自己心裡最清楚!她何時沒有儘到做母親的職責了?”

淩氏眼眶通紅,淚水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她從未有過哪一刻,像現在這般寒心刺骨。

她聲音哽咽,字字泣血:“我懷胎十月,九死一生才將你生下。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忍,什麼都可以做。姝兒,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你的親娘?”

說到最後,淩氏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她雙手捂住臉,任由淚水順著指縫奔湧滑落,發出痛苦至極的嗚咽。

假謝明姝看著淩氏這副瀕臨崩潰的模樣,眼中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她知道,自己終於成功撬開淩氏的心防了。

她上前一步,聲音帶著一絲蠱惑:“你可以不受委屈的。”

淩氏依舊低著頭,絕望地說道:“這世上,又有誰能不受委屈呢?”

“你可以。”假謝明姝的語氣篤定,“你出身高貴,乃是士族嫡女。隻要你想,你完全可以活得比現在好一百倍,一千倍!”

淩氏聞言,淒涼一笑道:“說得簡單,可我要怎麼做?”

“你可以跟他和離。”假謝明姝看著她的眼睛,清晰無比地說道,“我願意跟你一起走。”

“不可能的!”淩氏想都沒想,便下意識地搖頭,“謝家是不會答應的!他們更不可能把你給我的!”

假謝明姝又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心防已破的淩氏,此刻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用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搪塞女兒。她低下頭,聲音帶著幾分疲憊與認命:“你阿爹他既然已經有了兒子,那自然也就不需要我再為他生了。

日後他是想納妾也好,想養外室也罷,也都與我再無乾係了。我會繼續做好我謝家主母的職責,除此之外我不會原諒他。”

這便是她能想到的,對自己,對女兒,最好的解決辦法了。她原以為,這個回答,至少能讓女兒稍稍滿意一些。

可淩氏失望了。

假謝明姝聽完這話,她細細咀嚼,驀然爆發狂笑,眼尾淬上血染刀鋒的紅,嗓音裡摻雜竭嘶底裡的病態:“這就是你哭了一天一夜之後,想出來的,最好的方法?哈哈哈,笑死我了。”

人偶謝明姝在心中痛苦地哭喊著:“你還想要阿娘怎麼樣?!她已經夠苦的了!明明最好的辦法,是你去告訴阿娘,那個謝淩霄,根本就不是阿爹的親生兒子!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成全呢?你究竟想怎麼樣?!”

而假謝明姝則繼續用那冰冷刻薄的言語,無情地攻擊著淩氏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也就是說,日後你還是要像從前那般,逆來順受地孝順公婆,任勞任怨地操持著府內的大小事宜,累死累活地繼續扮演著賢良淑德的謝家主母?”

假謝明姝陰陽怪氣地下了結論:“真不錯。可是謝承淵在這其中,又有什麼損失呢?他從此可以名正言順地納妾養外室,可以光明正大地生養兒子了。

他在外麵風流快活,應酬享樂,你卻還要在家裡替他打點一切,操持後方。你不愛了又怎麼樣?他真的會痛苦嗎?不過是在表麵上裝裝罷了。”

淩氏被女兒這一連串尖銳無比的話,說得啞口無言。

假謝明姝看著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眼中掠過一抹難以察覺的滿意。她站起身,便要往外走。

淩氏見狀,下意識地叫住了她:“姝兒,你要去哪裡?”

假謝明姝頭也不回,聲音懶散說道:“我不喜歡跟蠢貨待在一起。”

淩氏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消失在門外。

之後數日,假謝明姝特意抽空去了謝淩霄居住的東跨院查看。

然後她發現謝淩霄的日子居然意外舒適。他雖然衣著樸素,但還算乾淨,每日三餐也並未短缺。畢竟是謝承淵目前唯一的兒子,那些下人自然不敢得罪他。

假謝明姝自然不喜歡這種情況。

於是,她暗中尋了幾個在東跨院頗有些臉麵的管事婆子。

“幾位嬤嬤安好。”假謝明姝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姿勢散漫,雙腳隨意交叉。

那幾個婆子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心中都有些疑惑,不知這位六歲的大小姐今日想玩什麼花樣。

“大小姐安好。”為首的一個姓王的婆子上前一步,敷衍地行了個禮,“不知大小姐今日喚奴婢們過來,有何吩咐?”

假謝明姝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請幾位嬤嬤幫我照顧照顧新來的那位大少爺。”

說話間,她笑吟吟的,隻是那笑容卻不達眼底。

那幾個婆子聞言,先是一愣,隨即都忍不住在心裡發笑。她們都是在謝府伺候多年的老人精,哪裡聽不出這位大小姐話裡的意思?這分明是要她們去苛待克扣那位剛被大爺認回來的私生子啊!

王婆子心中暗道這丫頭真是善妒又狠毒,麵上卻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勸道:“哎喲,我的大小姐喂,您可千萬彆動這樣的念頭!那淩霄少爺再怎麼說也是大爺的骨肉,如今更是咱們大房唯一的少爺,金貴著呢!咱們做下人的,哪裡敢怠慢他半分?若是真個苛待了他,讓大爺知道了,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呀!”

另一個張婆子也連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大小姐,您年紀小不懂事,可千萬彆聽那些碎嘴的下人胡咧咧。那淩霄少爺是您的親哥哥,您可得跟他好好相處,將來長大了,也好有個幫襯不是?”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想要三言兩語將她糊弄過去。

假謝明姝臉色冷了下來,冷笑道:“我辦事用不著你們指指點點。你們算什麼東西,也配教訓我?”

說話間,她背後那太陽一般奪目的女主光環緩緩升起。

那幾個婆子原本還對假謝明姝的冷笑嗤之以鼻,但是下一刻,她們隻覺得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心中充滿了惶恐。

她們當即跪了下來,大聲道:“大小姐息怒!奴婢該死!大小姐息怒!奴婢該死!”

“所以我要你們去做的事情,你們做是不做?”假謝明姝又問。

“做!做做做!奴婢們一定將事情辦得妥妥帖帖,絕不敢有半分差池!”她們連連答應。

這一刻,她們仿佛換了一個人一般。

她們開始覺得,聽從大小姐的吩咐,去折磨那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似乎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自己等人根本沒有拒絕的必要。

假謝明姝看著她們這副模樣,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她又繼續道:“往後,他的飯食,每日隻給一頓殘羹冷炙便可,衣裳嘛,挑那些最破舊、最不合身的給他。至於住處,下人房就不錯,不必再費心打掃了。

對了,他既然住在謝家,總不能白吃白喝,讓他每日負責打掃整個東跨院的走廊地麵,若是擦不乾淨……”

她頓了頓,露出殘忍惡意的笑容:“你們便讓他用舌頭舔乾淨。記住,彆說是讓他能像個人一樣吃飯睡覺了,我要讓他知道,在這裡,隨便哪個下人,都能踩著他的頭作威作福!”

“是!是!奴婢們明白了!請大小姐放心,奴婢們一定讓那個野種知道知道厲害!”婆子們磕頭如搗蒜,爭先恐後地表著忠心。

假謝明姝滿意地點了點頭,揮了揮手:“去吧。”

“是,大小姐!”婆子們如蒙大赦,千恩萬謝地退了下去。

之後,她們立刻開始著手準備欺淩謝淩霄。

他們先是將謝淩霄的飯菜換成餿臭的殘羹,身上的衣物也換成了破爛不堪的舊衣。

隨後又開始逼他乾下人的活兒。

“淩霄少爺!”王婆子雙手叉腰,尖聲尖氣地說道,“我們謝家可不養閒人!你既然住在這裡,每日吃著謝家的飯,就得知恩圖報,為府裡做些活計才是!”

謝淩霄聞言,猛地抬起頭,滿臉不可思議:“我阿爹說了,我住在這裡,再也不用做這些雜務,會有人照顧我的!”

“呸!你阿爹?”王婆子不屑地啐了一口,“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叫我們大爺阿爹?一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冒出來的野種,能讓你進謝家的門,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還想白吃白喝,當個正經主子不成?我告訴你,沒門!”

另一個小廝也上前一步,惡狠狠地說道:“少廢話!從今天起,這東跨院所有的走廊地麵,都歸你打掃!若是讓我們看到一丁點兒不乾淨的地方,仔細你的皮!”

“我不乾!”謝淩霄鼓起勇氣,大聲反抗道,“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我要去告訴我阿爹!”

“告訴你阿爹?”王婆子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與其他幾個仆人對視一眼,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哄笑聲,“你以為大爺是會為了你這個來路不明的野種,來責罰我們這些伺候多年的老人嗎?”

說著,她眼中閃過一絲凶狠,對那兩個小廝使了個眼色:“看來這小崽子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好好教教他,讓他明白明白謝家的規矩。”

那兩個小廝獰笑著應了一聲,便如狼似虎般撲了上去。

“你們要乾什麼?!放開我!放開我!”謝淩霄驚恐地尖叫著,拚命掙紮,但瘦弱的他,又哪裡是兩個成年男子的對手?

他被粗暴地按在地上,拳頭像雨點般落在他身上,踢打聲,悶哼聲,以及仆人們那得意的咒罵聲,交織在一起。

“小野種!還敢犟嘴!”

“打!給我往死裡打!看他還敢不敢不聽話!”

“讓你知道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假謝明姝就躲在不遠處的假山後麵,冷眼看著這一切。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謝淩霄那壓抑不住的痛呼聲,以及骨頭與地麵碰撞發出的沉悶聲響。她的臉上滿是沉醉,仿佛在欣賞一場精彩絕倫的戲劇。

這場單方麵的毆打,直到謝淩霄忍受不了,開始求饒,才終於停了下來。

王婆子走上前,用腳尖嫌惡地踢了踢他,冷笑道:“怎麼樣?現在知道厲害了吧?還敢不敢不聽話了?”

謝淩霄緊咬著牙關,不敢反抗。

“哼!早這樣不就好了?”王婆子滿意地哼了一聲,將一塊又臟又硬的破布和一隻缺了口的木桶扔到他麵前,“趕緊給老娘起來乾活!若是天黑之前,這東跨院的走廊擦不乾淨,晚飯你就彆想吃了!”

謝淩霄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每動一下,都牽扯著渾身的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他撿起那塊破布,默默前往走廊。

假謝明姝看到這一幕,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又過了幾日,假謝明姝照常去前院家塾上學。

途中,她偶遇了謝淩霄。

此刻的謝淩霄,身上穿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的仆役衣裳,那衣裳又寬又大,鬆鬆垮垮地罩在他瘦弱枯槁的身體上。更詭異的是,明明是炎炎夏日,他身上那件粗布衣裳卻是秋裝的款式,厚實而不透氣。假謝明姝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汗水正順著他那瘦削內陷的臉頰不斷滑落,將他額前幾縷枯黃的頭發粘在了皮膚上。

假謝明姝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她知道,這又是那些下人們的傑作。

她也立刻明白了,謝淩霄今日的目的地,定然也是前院的家塾。

“喲,這不是我們謝家的大少爺嗎?”假謝明姝故作驚訝地停下腳步,攔住了謝淩霄的去路,語氣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諷,“怎麼穿成這副模樣?莫不是府裡的下人都瞎了眼,竟敢如此苛待我們未來的頂梁柱?”

謝淩霄聞言,那雙深陷的眼窩中燃燒著屈辱的怒火,但他不敢看向假謝明姝,他知道自己隻是私生子,連生氣的資格都沒有。

假謝明姝見狀笑得更加得意。她繞著謝淩霄走了一圈,嘖嘖有聲道:“不過話說回來,這身打扮倒也挺配你的。來路不明的野種,就該穿這種衣服。”

說完,她也不等謝淩霄反應,便徑直越過他,提前一步抵達了前院的學堂。

她自然不打算就這麼放過謝淩霄。

她先是找到了負責教導男孩子們啟蒙的夫子。這位夫子姓錢,是個年過半百的老學究。與被假謝明姝險些打死的王夫子是莫逆好友,因此對假謝明姝極為厭惡。

假謝明姝一見到錢夫子,便故作天真地說道:“夫子安好。我今日來,是想跟夫子說一聲,我阿爹新認回來的那個哥哥,今日也要來家塾讀書了。他可是我阿爹唯一的兒子,求夫子您一定要好好教導他!”

錢夫子聞言,果然臉色一沉。他聽假謝明姝如此袒護謝淩霄,心中對那素未謀麵的謝淩霄頓時無比厭惡。

隨後,假謝明姝又不動聲色地在那些謝氏旁支的子弟中散布了一些消息。她添油加醋地描述了謝淩霄是如何大字不識一個,卻能憑借野種的身份輕易進入謝氏家塾,相較之下,他們這些辛辛苦苦通過層層選拔才獲得聽學資格的旁支子弟,是如此可憐。

起初,這些少年郎大多光明磊落,或是能認清形勢,知道謝淩霄如今是大房唯一的兒子,背後有謝承淵撐腰,輕易得罪不得。

然而,在假謝明姝那無往不利的女主光環影響下,他們心中的那點理智很快便被嫉妒所取代。他們開始覺得,謝淩霄的存在,就是對他們這些勤奮苦讀之人的莫大侮辱!憑什麼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種,能和他們同處一堂?!

做完這一切,假謝明姝臉上露出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容,施施然地回了自己的學堂。

到了中午歇息的時辰,她特意繞到前院來打探情況。

果不其然,隻一個上午的功夫,謝淩霄那張本就瘦削的小臉上,便又添了不少新的傷痕。嘴角青紫,眼眶也微微紅腫,顯然是沒少挨揍。

假謝明姝見狀,得意不已。

人偶謝明姝在她袖中,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隻覺得遍體生寒。

她再也看不下去了,趁著四下無人,跳了出來質問道:“你到底想乾什麼?你明明知道他是未來的皇帝!是掌握著天下人生殺大權的至尊!為什麼還要折磨他?你是想讓整個謝氏一族都被新帝記恨嗎?

算我求你了!我求求你還不行嗎?!不要再讓人這般欺辱於他了!”

然而,假謝明姝卻隻是發出了一聲愉悅的輕笑,語氣斬釘截鐵道:“不行。”

人偶謝明姝聞言,臉上充滿了絕望,上一世的淒慘遭遇不受控製地在她眼前回放,她被奪走的弟弟,她阿娘淒厲的悲鳴。

人偶謝明姝身體顫抖。

隨後她放棄了所有的尊嚴,跪了下來,啜泣地哀求道:“求你了。我怎麼樣都可以……隻要你能放過我的家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家族……救救他們……”

假謝明姝聞言,臉上露出一絲困惑不解的表情,她歪了歪頭問道:“你怕什麼?反正這一切,都殃及不到你呀。”

人偶謝明姝聽到這話,如遭雷擊,徹底呆住了。她怔怔地看著假謝明姝,終於明白,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在對牛彈琴。眼前的這個怪物,根本就沒有任何人類的情感,也沒有絲毫的同情心。她自私自利到了極點,不會在乎其他人的死活。

人偶謝明姝的內心,瞬間被無儘的憤怒與憎恨所填滿!

她死死瞪著假謝明姝,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因為我不是你這種畜生,因為我不是隻關心自己!”

假謝明姝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她冷笑一聲,從袖中摸出一把鋒利的小刀,狠狠刺向人偶謝明姝的右眼!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從人偶謝明姝的喉嚨裡爆發出來,劇烈的疼痛讓她幾乎要暈厥過去。

假謝明姝拔出小刀,看著刀尖上沾染的那一絲木屑,神情高傲:“再敢這麼和我說話,就把你另一隻眼睛也戳瞎,明白了嗎?”

人偶謝明姝沒法說話,她在地上狼狽地打滾,喉嚨被哀嚎填滿。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