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五龍天宮乃是我早年所煉,龍主若是覺得這蛟龍精魄礙眼,咱們便換個法寶代步。”
龐師叔言下之意,便是害怕漱玉龍主生氣他用蛟龍拉車。
雖然這五條蛟龍論血脈,都夠不上上古龍族的一片龍鱗,但說不得這龍主心眼有點小呢?
“這蛟龍精魄,是不大好。”
“那我換……”
龐師叔手忙腳亂地儲物戒指中搜尋。
“該換上古龍族。”
“啊?”龐師叔手頓住了,緩緩抬頭,腦海中全是懵逼,“換誰?”
漱玉龍主輕輕點頭,像是覺得自己的主意很正:“正好五條。”
龐師叔心如電轉,立馬恍悟,這說的是滄溟龍宮整整齊的一家五口!
……
五條蛟龍排開雲海,駕著雷光,拉著他們朝百仙盟腹地而去。
兩人坐在殿中,都有些沉默,龐師叔還不自覺隔了老遠,臉上都快笑僵了,生怕得罪這龍主——這心眼不是有點小,那是非常小!
漱玉龍主見他誠惶誠恐的模樣,似乎也覺好笑,問道:
“咱們這是去哪?”
“永州。”
百仙盟原有地盤,共有七州二十三個郡,臨海的是梁州。
原本為了海上商路運轉,九山界大部分時候,都留在了梁州。
“這幾日,九山界都在永州停留。”
永州可不近,和梁州之間,還隔著個陳州。
“停留?”
“果然瞞不過龍主。”龐師叔倒也恢複了正常,“日後九山界,當會在七州輪轉,不會固定停在一處。”
“這是為何?”
龐師叔依舊神神秘秘:“龍主到了便明白。”
聽了這話,漱玉龍主表情不自覺有些好奇,朝前方看去。
自龐師叔化神之後,又用《九轉金丹法》重煉了五龍天宮,如今這法寶速度今非昔比。
儘管橫跨兩州,不過六日,兩人也快到了目的地。
“那是何物?”
漱玉龍主一路都按捺著好奇,此刻終於忍不住,指著前方問道。
她所指之處,正是一座山峰,山不高,長得卻奇異:
其上無草木,山體透黑,還隱隱泛著反光。
以漱玉龍主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此山元磁之力極為磅礴。
元磁山,她也見過不少,可形貌如此古怪的,還是頭次遇上。
看著山中如螞蟻般上上下下的人流,漱玉龍主問龐師叔道:“那是你們九山宗弟子?”
“正是。”
龐師叔此時也沒賣關子,解釋道:“我九山界在此處,便是為了試點地脈元磁網絡。”
“地脈元磁網絡?”
“龍主也可以叫它厚土元磁大陣。”
這名字漱玉龍主倒是聽明白了,她目光落在那奇異山峰上,忽然一愣。
“他們發現我們了?”
要知道,不說她是真仙,便是身旁這位九山龐長老,也是化神上人。
兩人眼力神識,絕不是山上那些弟子可比。
如今五龍天宮隔那邊還隔著甚遠,一般來說,隻有化神上人神識才如此廣闊。
可現在,漱玉龍主赫然發現,這山上弟子忽然朝這個方向看來,更是聚在一起,似在防備。
“山上有化神?”漱玉龍主腦海中不由閃過這個念頭,再一看,卻自己否定了。
有沒有化神,瞞不過她這個真仙。
山上那些九山弟子中,修為最高的,也就是元嬰。
“此山便是厚土元磁大陣的節點,有偵查之能。”龐師叔終於出聲解釋,“我的靈力他們是熟悉的,不會引發大陣示警,龍主對這大陣來說,卻是陌生。”
至於內裡的原理,龐師叔卻不好解釋。
簡單來說,這相當於個功率超強版本的靈氣探測儀。
漱玉龍主輕輕皺起眉頭,龐師叔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麼,笑道:“當然,若是龍主有上等的斂息法門,這大陣也不會如此靈敏。”
聽了這話,漱玉龍主心下稍安,終於讚歎:“這探測範圍,怕是堪比法身。”
龐師叔點頭道:“差不多。”
龐師叔拿出通鑒,發了個靈信,五龍天宮繼續往這奇山飛。
因著方才之事,漱玉龍主對厚土元磁大陣,又多添幾分好奇,仔細打量著山中情形。
“這些弟子在……布陣?”
大概是收到了龐師叔的靈信,山中弟子又安心做著自己的事情。
他們手捏法訣,將各種法器,打入山石中。
這些法器,漱玉龍主大多不認識,隻是明白,這應該又和那厚土元磁大陣相關。
“這是……”
龐師叔正準備解釋,忽地一陣刺目光芒傳來,兩人隻覺麵前天地一片白茫茫。
漱玉龍主心中一驚,朝光芒來處望去。
果然,又是那古怪山峰搞的鬼。
山周雷光湧動,朝山頂聚集,最終凝結成個純白的光球。
即便還隔著一段距離,漱玉龍主能感受到這光球蘊含的熱量和偉力——按她的估算,這光球蘊含著等同於法身修士的威能!
似乎是為了呼應她心中所想,那光球朝遠方另一座雄壯山頭,射出一道粗壯猙獰的光柱。
天地亮又暗,像是有人將燈開了又關。
光球依舊懸在山尖,似乎什麼事都沒乾,風平浪靜的。
可那座無辜的高山,卻已經不見!
不是被擊毀,也不是被打斷,而像是從這天地間,徹徹底底地被抹去了。
“法身,不,甚至是頂尖法身修士的威力。”
漱玉龍主修行的功法和妖族很像,她口中的法身,便是對應著仙門的陽神。
這點威力,對她來說,自然不算什麼。
但她看著山中那些神氣完好,似乎沒多少消耗的九山弟子,卻難掩心中驚訝,開口說道:“這陣法,不需要消耗弟子法力?”
以她的見識當然知道,許多陣法,都能讓低修為弟子發揮出遠超自己的實力。
但這厚土元磁大陣,可怖就可怖在,似乎方才那一道雄渾光柱,等同於頂尖法身的一擊,不怎麼消耗弟子法力!
這意味著什麼,漱玉龍主很是明白——據此推測,這大陣可能隻需一些低修為的弟子,便足以和一個高等級修士長久相持。
龐師叔解釋道:“也不是不消耗,但這大陣借助的是地脈,相對來說,消耗極小。”
見漱玉龍主表情猶帶驚色,龐師叔又笑道:“其實,這大陣我們還參考了龍主你的神通。”
“我的神通?”
“從龍主你身上,我們知道了天地的偉力,這元磁大陣,實則是效仿龍主在海域上的神通,當然,現在遠遠比不上,若是這大陣能遍布百仙盟甚至整個玄微,情況就不同了。”
“……”聽了這話,漱玉龍主不僅沒有被安慰到,反而像是聽到了什麼驚天謬論一般,“可那是我龍族與生俱來的血脈神通。”
龐師叔表情謙遜:“我們當然比不上,因此隻能下這種苦功夫。”
“苦功夫?”
漱玉龍主莫名覺得,其中有種她不怎麼熟悉的,甚至隱隱有些恐懼的力量,呼之欲出。
“一座又一座山,一寸又一寸地脈。”龐師叔指著那山上的弟子,“沒有天地所鐘的福緣,我九山宗弟子,也隻能一點點將這片土地,變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
漱玉龍主半晌無言,隻是仔細看了山上那些九山弟子一眼,又轉頭,用一種全新的目光看向龐師叔。
此前,她心中對此人是有些輕視的,不是說看不起,而是身為遠古龍族,對人族,特彆是修為低的人族,很難不居高臨下。
特彆是這龐長老表現得過於……謹慎了些。
可方才寥寥幾句話,卻讓這龐真人的形象,在她心中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或者說,他平淡音調中那股改天換地,甚至人定勝天的豪情,令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甚至覺得這九山宗的人,可比她這個因天地寵愛而沾沾自喜的上古龍族,傲氣了千倍萬倍。
兩人飛到那古怪山峰腳下,漱玉龍主這才完全看清楚此地情形:
九山界就高懸在附近虛空。
源源不斷的弟子,帶著各種法器法寶,在這奇山和九山界之中來回穿梭。
“九山界是為了建造大陣,才到這裡來的?”
“一部分原因。”
漱玉龍主轉頭看向龐師叔,眼帶好奇。
說起來,她也來過九山界不少次了,可論起對九山界的了解,其實不算多——漱玉龍主之前來的時候,甚至都不大去見鄭法,而是直接跑去摸龍蛋。
其中一個原因,當然是因為她的冷淡性格,可以說她之前除了龍蛋,什麼都不大關心。
另一方麵,自然也有心中驕傲的緣故,儘管九山界仙法有點特彆,她也並不大看重。
可今日,看了這厚土元磁大陣,她不知怎地,對九山界的興趣,比往日大了許多。
“九山界遷來此處,自然是為了建設厚土元磁大陣,這陣法是我九山宗之後五十年最重要的任務。”
雖然有袖裡乾坤神通,但改造地脈元磁,實在是個大工程。
鄭法能做的,其實也隻是一部分工作,其他許多繁瑣細致,又不可或缺的任務,都得交給門下長老和弟子。
於是九山工程隊就到處跑了。
“另一方麵,是掌門的想法,即便是大陣建好,日後九山界將在百仙盟七州輪轉。”
“這是為何?”
龐師叔還未回答,鄭法的聲音傳了過來:“是為了監督弟子。”
鄭法快步走到兩人身前,朝漱玉龍主行禮道:“龍主來訪,有失遠迎,失禮了。”
漱玉龍主看了眼還在完善的大陣,搖頭道:“比起這大陣,迎接我當然是小事。說起來,你們要監督什麼?”
看得出來,她如今對九山界的一些動向,有了與之前迥異的興趣。
鄭法將龍主引入九山界,坦然道:“大陣建好之後,我九山弟子對百仙盟的掌控力比之前大了許多。”
“這不是好事?”
“是好事,但也很麻煩……萬一,我九山弟子有為非作歹之輩呢?”
“……”
“凡人遠遠無法抵抗修士,以厚土元磁大陣的威力,我九山弟子在凡間,恐怕無人能製衡,九山界中,還有神道法可收集凡俗信息……百仙盟卻沒有。”
漱玉龍主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龐師叔語氣卻少見的有些不忿:“我看咱們九山弟子,品行都還不錯。”
“是不錯,我也不是不信任他們。”鄭法輕聲道,“隻是但凡有一個人心思不正,造成的後果,恐怕是成千上萬的人丟掉性命。師叔,你能確保每個弟子都不心生惡念?即便現在如此,以後呢?”
龐師叔閉嘴上了嘴,顯然也明白這個問題的答案。
“所以你才想,以九山界巡視百仙盟?”漱玉龍主聽懂了,恍然道。
“是,九山界可移動這一點,給了我們不少方便,當然,這想法隻是才成型,怎麼效果最好,還需要探索。”
確實如龐師叔所言,現在大部分九山弟子其實品性不錯。
這和九山宗的選拔標準有關,但從根本上來說,是九山宗發展速度太快,還沒有到勾心鬥角,壓榨凡俗的時候。
但發展總有停滯的時候。
他也不覺得製度是萬能的,但比起人心或者道德,他更加相信製度一點點,而且許多製度,必須得一開始便確立,不能等到積重難返的時候,那時候,恐怕想改都沒辦法了。
這事畢竟和漱玉龍主沒什麼關係,幾人略略說了說便放過了,一同來到了天宮殿。
“龍主,你帖中所言,將有要事與我九山相商,不知為何事?”
“我此來,是為了你我兩方,合作共抗滄溟龍宮之事。”
鄭法輕輕點了點頭,此事他早有所料。
“龍主請坐。”鄭法讓弟子奉上靈茶,又問道:“不知龍主想要如何合作?”
漱玉龍主沉默片刻,忽然說道:“隻要你能答應我一個要求,我便能名義上,以你九山宗為主。”
鄭法心中微驚,這可出乎他的意料:“什麼要求?”
“日後水上你九山宗為尊,水下是我的地盤。”
鄭法越發不解,這條件,說起來實在太寬厚了些,和現狀差彆不大。
那既然差彆不大,這漱玉龍主為何願意平白低人一頭?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漱玉龍主表情也有些苦澀:“那滄溟龍王,可不單單是要我以他為主,而且這海域,他想獨占。”
這下鄭法懂了,漱玉龍主這是拋開了同族濾鏡,領悟到了個龍生至理:
盼你死的,都是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