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審判官的手指死死鉗著那張邊緣泛黃的羊皮紙,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即使是她這顆曆經無數風暴、早已淬煉得冰冷堅硬的心臟,此刻也被紙上的信息震得嗡嗡作響。
秘密情報上的字句仿佛帶著滾燙的溫度,灼燒著她的指尖。
“難以想象……”她的聲音乾澀,帶著不可思議的震顫,“泰拉國教……他們怎麼能把如此重要的事情,搞砸到這種地步?”
“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上百萬信徒的眼皮子底下。”她猛地抬起頭,眼中燃燒著興奮的火焰,看向艦橋上的眾人,“莫塔裡安,一個墮落的基因原體,竟然……逃走了!”
她的話語瞬間讓船艙內的氣氛凝固。
所有人都能回憶起當初國教放出消息時的不可一世——他們要在神聖泰拉的審判廣場,在帝皇的凝視下,公開燒死一位原體。
那是何等的狂妄與自信,若真讓他們做成,國教的威望將瞬間膨脹到足以碾壓高領主議會,甚至讓所有帝國機構都匍匐其下。
連帝皇的子嗣都能審判、處決,還有誰不能?還有什麼權力能淩駕於他們之上?
“這是泰拉審判庭暗線用命換來的情報。”卡特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血腥的緊迫感。
“國教現在正像被踩了尾巴的毒蛇,拚了命地想捂住這個足以讓他們威信掃地的窟窿!”她冷笑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羊皮紙邊緣。
“但紙怎麼包得住火?他們能堵住現場幾十萬張嘴?還是能讓所有高領主都變成啞巴?”
國教這些年的瘋狂擴張早已樹敵無數,那些高領主們,哪個不是磨利了爪牙,等著在國教摔倒時撲上去狠狠撕下一塊肉?
用不了多久,莫塔裡安在審判廣場上戲劇性脫逃的消息,就會像瘟疫一樣,通過那些陰暗的情報網絡,悄無聲息地傳遍銀河的每一個角落。
當然,官方會矢口否認,會聲嘶力竭地“辟謠”,但那隻會讓真相在竊竊私語中顯得更加確鑿無疑。
琪樂從指揮座上緩緩起身,步伐沉穩地走到卡特麵前。
她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無聲地接過了那張承載著驚人消息的羊皮紙。
她的指尖觸碰到紙張的刹那,似乎能感受到上麵殘留的泰拉陰影與血腥氣息。
“在半個小時前,灰騎士方麵也傳來了相同的消息。洛肯和伽羅已經向我確認了莫塔裡安逃脫的事實。”琪樂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力量,目光掃過卡特。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卡特臉上:“現在有了審判庭的情報佐證,我們終於可以確定這消息,千真萬確。”
琪樂的話讓卡特臉上那一絲因掌握情報而生的隱秘喜色瞬間凝固,隨即被她不動聲色地斂去。
她聽懂了這平靜話語下的敲打——琪樂是在提醒她,也在提醒她背後那個龐大而複雜的審判庭機構。
灰騎士已經堅定地站在了琪樂這邊,審判庭的支持,對琪樂而言並非不可或缺。
審判庭此刻的援手,除了扳倒艾爾芙蕾達這個共同的敵人,更深層的目的,恐怕是為自己在這場即將到來的權力洗牌中攫取更大的利益。
那些在議會上對國教口誅筆伐的高領主們,誰不是一邊痛斥國教的貪婪,一邊在心底暗暗盤算著,若有機會,自己的部門能否取而代之?
“雖然不清楚莫塔裡安用了什麼手段能從國教的重重包圍中脫身,”卡特迅速調整心態,聲音恢複了審判官特有的冷靜分析,“但隻要他沒死在國教手裡,對我們就是好消息。
以蒼白之王的睚眥必報,他必然會瘋狂報複泰拉國教,洗刷這份恥辱。某種意義上,他算是我們……隱形的盟友。”
“盟友?”琪樂輕輕搖頭,目光越過艦橋的觀察窗,仿佛看到了泰拉那顆擁擠而脆弱的星球。
“我隻擔心他的報複會不分青紅皂白。泰拉是人類的王座世界,上麵生活著千億的無辜凡人。”
“莫塔裡安的怒火,恐怕會連他們一起焚毀。”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悲哀。
這場由泰拉國教與光明同盟掀起的信仰之戰,撕裂的是人類自身。
無論哪一方流血,最終承受傷痛的,都是帝國千瘡百孔的根基。
琪樂並非天生的政治家。
當年她能從一個默默無聞的記述者躍升為國教教宗,更多是馬卡多與帝皇意誌的推動。
但這些年來的風浪並非沒有讓她成長,她清晰地記得一句真理: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人的殘忍。
想要讓更多人類早日脫離戰火,唯一的途徑,就是以雷霆手段,儘快結束這場戰爭!
“我們即將抵達迪曼瑪爾。”洛肯沉穩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沉默,這位曾經的影月蒼狼四王議會成員,如今灰騎士的領袖,在戰略和政治上有著敏銳的洞察力。
“那裡的國教信徒同樣響應了我們的號召,他們對泰拉國教橫征暴斂的‘宗教稅’深惡痛絕。
事實上,即使沒有我們率先舉起義旗,迪曼瑪爾的人民也已自發組織起來,反抗泰拉的荒謬統治。”
“我們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琪樂猛地轉身,眼中重新燃起堅定的光芒,聲音也變得激昂有力,回蕩在艦橋。
“我們要讓那些在暴政下呻吟的帝國人民看到我們的行動,讓他們明白,我們是為他們的利益、為帝國的未來而戰!”她緊握拳頭,仿佛要將決心灌注給每一個人。
“如今的泰拉國教早已背棄初心。”
“艾爾芙蕾達和她麾下的那些主教們,一個個腦滿腸肥,貪腐成性!
他們將信徒們勒緊褲腰帶繳納的稅款,揮霍在那些毫無意義的、龐大而奢華的教堂上,揮霍在他們自己窮奢極欲的生活上!”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痛心與憤怒:“身為國教的仆人,我們本應是帝皇意誌的傳聲筒,是為迷途者指引道路的牧羊人。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自己高高捧上神壇,仿佛成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
“他們忘了!”琪樂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振聾發聵的力量感。
“信徒們之所以虔誠跪拜,之所以獻上自己微薄的財富,是因為他們對帝皇有著堅定的信仰,是因為他們相信國教代表著帝皇的意誌,剝去那層‘神職’的外皮,他們什麼也不是。”
伽羅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星際戰士特有的疏離感。
“可惜,琪樂大人,像您這樣清醒自省,懂得克製的凡人……終究是太少了。”
阿斯塔特們生來就被去除了絕大部分凡俗的欲望,他們不會沉溺於美食享樂,更不會被生殖的本能驅使。
他們追求的,唯有戰爭的榮耀、勝利的桂冠以及對忠誠信念的堅守。
“等我重回國教,”琪樂的目光穿透虛空,仿佛已經看到了泰拉聖殿的穹頂,“我會用最嚴厲的手段,將那些附著在國教軀體上吸血的蛀蟲,徹底清除乾淨!”
……
泰拉,國教聖殿深處,一間光線幽暗的密室。
空氣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隻有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彌漫。
活聖人克裡斯汀跪在冰冷的石地上,赤裸的後背皮開肉綻,布滿了深可見骨的鞭痕。
鮮血已經流乾,凝固成紫黑色的痂殼,黏附在翻卷的皮肉上,觸目驚心。
教宗艾爾芙蕾達的身影籠罩在陰影裡,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克裡斯汀的傷口:
“你讓我們蒙羞,克裡斯汀。”
“雖然莫塔裡安的逃脫與那些可憎靈族的卑劣詭計脫不了乾係,但這絕不是你推卸罪責的理由。”她的聲音毫無起伏,卻蘊含著比鞭撻更甚的壓迫感。
“你我都清楚,個人的榮辱得失,在神皇的大業麵前輕如塵埃。”艾爾芙蕾達向前踱了一步,陰影隨之移動。
“我在乎的不是國教的臉麵被扔在地上踐踏,我在乎的是我們錯失了一個向神皇獻上完美祭品的機會,一位可控的原體!”
“她本可以成為神皇意誌降臨凡世的最佳容器,讓祂的榮光真正播撒到每一個信徒心中。”
“你,必須用儘一切手段將功折罪,克裡斯汀。”
“這是你唯一可以洗脫罪責的機會。”
克裡斯汀的頭深深埋下,肩膀因無聲的抽泣而劇烈顫抖。
兩行混合著血水的淚水從她緊閉的眼角滑落,在布滿灰塵的石地上暈開兩朵刺目的暗紅。
“琪樂和她那該死的‘光明同盟’正在步步緊逼,直指泰拉!”
艾爾芙蕾達的聲音陰冷:“我們必須派出聖戰十字軍,派出我們的艦隊碾碎她們,把琪樂,還有所有追隨她的蠢貨,統統抓回泰拉,綁在火刑柱上燒成灰燼!”
說完,她拿起一件樸素的粗麻布袍,帶著一種近乎施舍的姿態,披在克裡斯汀傷痕累累的背上,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去吧,準備出發。”
克裡斯汀猛地抬起頭,眼中混雜著痛苦、屈辱和一種近乎狂熱的決絕。
她掙紮著站起身,麻布摩擦著傷口帶來陣陣刺痛,但她渾然不覺。
“以神皇之名起誓!”她的聲音嘶啞卻異常堅定,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瘋狂。
“我必將摧毀琪樂的癡心妄想!她身為神皇的活聖人,卻行此叛逆之舉,褻瀆神恩……令人痛心疾首!”
言罷,她決然轉身,帶著一身傷痕和濃烈的殺氣,消失在密室的陰影中。
……
朦朧星域,迪曼瑪爾星係。
星係邊緣的曼德維爾點,現實宇宙的帷幕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撕裂,驟然撕開一道龐大的裂口。
緊接著,一艘艘形態各異、大小不一的艦船如同掙脫束縛的鋼鐵巨獸,帶著亞空間航行的能量餘燼,從裂口中魚貫而出。
它們引擎噴射出的幽藍尾焰劃破星空的寂靜,宣告著一支龐大艦隊的到來。
迪曼瑪爾,這個在朦朧星域乃至整個帝國版圖上都默默無聞的小星係。
沒有珍稀礦藏,沒有戰略要衝的地理位置,隻是帝國千千萬萬平凡星係中的一個,卻注定因這支艦隊的抵達而被寫入史冊。
琪樂所領導的光明同盟,艦隊規模相當驚人。
琪樂的艦隊一路上都在不斷地擴張,那些不滿於泰拉國教暴政的星球,在聽聞琪樂到來後,都會熱情的貢獻出自己的力量。
或許每顆星球能夠提供的幫助很少,但是積少成多,彙聚起來卻相當可觀。
數以百計的戰艦,從星際戰士軍團轉交的海軍主力艦,改裝過的商船炮艇,到塞滿了堅定信徒的巨型運輸艦,一起彙成一股鋼鐵洪流,堅定地駛向星係中央那顆褐綠色的行星:迪曼瑪爾主星。
艦隊的核心,是琪樂的旗艦:帝皇之光號。
這艘龐大的虛空湮滅級戰艦經過了緊急改裝,成為了光明同盟不屈意誌的象征。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巨大的艦體裝甲上,密密麻麻地塗繪、烙印著數百麵不同的旗幟和徽記。
每一麵旗幟都代表著一個響應琪樂號召、反對泰拉國教暴政的帝國世界。
這些標記並非華麗的金箔或精雕細琢的浮雕,而是用最樸實的顏料甚至燒灼烙印而成,無聲地訴說著琪樂的理念——
虔誠無需浮華,艱苦與務實才是信仰的試金石。
帝皇之光號調整著姿態,巨大的物理引擎噴口轉向,噴射出穩定的藍色光流,推動著龐然大物緩緩加速,向著迪曼瑪爾主星駛去。
隨著艦隊的靠近,迪曼瑪爾本地的守備艦隊謹慎地迎了上來。
密集的通訊信號燈閃爍,傳達著來自星球地表的信息:迪曼瑪爾的國教最高領袖,塞巴斯蒂安·索爾宣教士,已經做好了迎接的準備。
“希望這位索爾宣教士,不會像我們之前遇到的那些行星總督一般,搞出那些勞民傷財、華而不實的歡迎儀式。”琪樂站在艦橋前端,望著舷窗外逐漸放大的行星,輕聲道。
她回想起一路行來,許多響應號召的世界雖然反對國教重稅,卻依然熱衷於用宏大的遊行、奢華的排場來證明自己的“虔誠”和“實力”,這讓她倍感無奈。
帝皇之光號在迪曼瑪爾主星的近地軌道上穩穩停泊。
琪樂、洛肯、卡特審判官以及一隊灰騎士精銳,乘坐風暴鳥炮艇穿越了稀薄的大氣層,降落在星球表麵。
然而,眼前的景象讓琪樂心中微微一動,湧起一絲意外的驚喜。
沒有萬人空巷的歡呼人潮,沒有鋪滿鮮花的紅毯,沒有高聳入雲的凱旋門。
迪曼瑪爾的城市在艦隊的到來下,依然保持著一種井然有序的平靜。
這顆星球的繁榮程度隻能算中等偏下,但呈現出的精神麵貌卻讓琪樂感到一種久違的舒暢。
城市裡沒有那些耗費巨資打造的宗教奇觀,比如帝皇或者是國教教宗、活聖人的巨型雕像,也沒有金光閃閃,瑰麗壯觀的巨型教堂。
目光所及之處,全是大片大片排列整齊、樣式樸素但堅固實用的低矮民居。
透過敞開的窗戶,可以看到凡人們在家中或小作坊裡安靜地勞作。
街道乾淨,雖然材料普通,卻不見破敗臟亂,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務實而專注的氣息。
前來迎接的國教人員衣著更是樸素得令人驚訝。
他們的長袍洗得發白,不少地方打著整齊的補丁,臉上帶著風吹日曬的痕跡,眼神卻清澈而堅定。
“琪樂大人,歡迎您蒞臨迪曼瑪爾。”一位看起來年逾六旬,麵容慈和卻帶著風霜之色的宣教士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禮。
“帶我在城裡走走吧。”琪樂的聲音溫和了許多,她指著遠處。
“我們在降落時俯瞰城市,似乎沒有看到貧民窟的痕跡?”琪樂帶著一絲試探問道。
在帝國絕大多數世界,無論貧富,貧民窟都是如附骨之疽般的存在,畢竟貧民窟是人口壓力、資源匱乏和治理無能多重因素作用下的必然產物。
迪曼瑪爾並不是什麼富裕的地方,沒有貧民窟就更奇怪了。
“是的,大人。”老宣教士平靜地回答,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豪。
“在迪曼瑪爾,我們已經全麵消除了貧民窟的存在。”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樸素的房屋。
“所有迪曼瑪爾人都是帝皇忠誠的信徒,我們倡導信徒效仿帝皇的犧牲與奉獻精神,以自省和自律作為修行的基石。”
他的聲音變得莊重:“在帝皇的光輝之下,任何形式的剝削與壓迫都不應存在,我們追求平等。若仍有子民在最底層受苦,那隻能證明……我們的修行還遠遠不夠。”
琪樂的目光落在老宣教士臉上,眼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深切的讚賞。
“如果國教的每一位主教都能像您這樣,不追求奢靡,而是潛心鑽研帝皇的真義……”她感歎道,“銀河會少流多少血,少生多少紛爭。”
“您的讚譽,我實在愧不敢當。”老宣教士謙遜地低下頭。
琪樂並未輕信,她堅持深入城市最偏僻的角落。
她走進那些遠離主街的居民區,看到人們雖然生活清貧,但房屋整潔,基本的食物和潔淨水都得到保障,孩童的臉上沒有菜色。
她尋訪到城市邊緣一座由普通民房改造的小教堂,這裡沒有金碧輝煌,沒有大理石柱,甚至連帝皇的聖像都是用最普通的石塊粗獷雕琢而成,線條樸拙卻透著一股堅韌的力量感。
當琪樂悄然走入時,幾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正在虔誠祈禱:他們的動作或許不夠標準,但那專注的神情、發自內心的低語,讓琪樂真切地感受到了信仰的溫度。
而在城市裡為數不多看起來較為“體麵”的建築中,居住的並非主教或富商。
琪樂透過窗戶,看到明亮的教室裡,孩子們正聚精會神地學習。
課程內容不僅僅是帝皇聖言錄,還包括基礎的曆史、算數、物理知識……知識的光芒在這些簡陋的教室裡悄然點亮。
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腳步去丈量,琪樂心中漸漸有了答案。
這位塞巴斯蒂安·索爾宣教士,確實將迪曼瑪爾治理得如同風暴中的一方淨土。
這裡或許經濟並不算發達,但人民安寧,精神富足,貪汙腐敗的陰影似乎被這裡的陽光驅散得無影無蹤。
“請帶我們去見索爾宣教士吧,”琪樂的聲音帶著真誠的敬意,“我非常認同他的理念,或許……光明同盟治下的所有世界,都應當以此為榜樣。”
那位老宣教士聞言微微一怔,隨即臉上露出一絲溫和而略帶歉意的笑容。
“琪樂大人,”他微微躬身,“很抱歉沒有一開始就自我介紹。我,就是塞巴斯蒂安·索爾。”
琪樂頓時愣住了。
她身後的洛肯、伽羅、卡特等人也無不露出驚訝的神色。
誰能想到,這顆星球上地位最崇高的宗教領袖,竟如此低調地以一個普通引導者的身份,默默陪著她巡視了大半個城市?
琪樂伸出手,與索爾宣教士粗糙、布滿老繭和龜裂的手緊緊相握,那雙手傳遞來的,是實實在在的勞作痕跡,是無聲的奉獻證明。
……
寒暄之後,琪樂與索爾宣教士一同前往迪曼瑪爾最大的國教教堂——一座高度不過百米、風格簡樸的建築,放在其他宗教世界恐怕隻能算作鄉鎮級彆。
“這裡的一磚一瓦,都來自迪曼瑪爾人民真心實意的奉獻。”索爾指著教堂樸素的石牆,聲音平和道。
“大家生活都不寬裕,但都儘力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東西,隻為感謝帝皇的庇佑。”
琪樂仰望著這座在夕陽下顯得格外莊重的建築,心中感慨萬千。
與那些用橫征暴斂的宗教稅堆砌起的奢華奇觀相比,眼前這座凝聚著真心與汗水的樸實教堂,更能讓她感受到信仰那沉甸甸的分量。
真正的虔誠,從來不需要浮華的物質來裝點。
“索爾宣教士,我很欣慰能看到迪曼瑪爾的景象,但不得不遺憾地告知您,我們與泰拉國教的決戰,很可能將在迪曼瑪爾星係爆發。”
“根據可靠情報,一支來自泰拉的聖戰十字軍正全速趕來,我們之間,必將有一場大規模流血戰爭。”
索爾宣教士的臉上並未出現琪樂預想中的驚惶或憤怒。他的眼神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種早已預見的了然。
“我們早已有所預料,不必認為我們一無所知,大人。”
“如今的泰拉國教,已從內裡腐朽、變質,他們背離了最初的理想,變成了另一種存在。
迪曼瑪爾的存在,就像他們眼中容不下的沙子,他們必然會來,試圖摧毀我們付出心血構建的秩序與安寧。”
宣教士挺直了佝僂的脊背,目光掃過窗外安寧的城市。
“迪曼瑪爾的人民熱愛和平,但絕不畏懼戰爭,如果我們的犧牲,能換來國教重歸正途,那麼每一個迪曼瑪爾人,都甘願流儘最後一滴血。”
宣教士的話語,帶著一種殉道者般的平靜與決絕,重重地敲擊在琪樂的心上,讓她動容,也讓她肩頭的擔子感覺愈發沉重。
“既然如此。”琪樂的聲音也變得無比堅定,她再次握住了索爾那雙布滿風霜的手。
“我們將在迪曼瑪爾星係構築最堅固的防線,我們會守護每一個虔誠的信徒,你我同在。”
“是的,”索爾反握住琪樂的手,力量不大,卻異常沉穩,“你我同在。”
隨著琪樂的艦隊抵達,迪曼瑪爾星係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被打造成了一個巨型戰爭堡壘。
眾多阿斯塔特軍團都派出了部分技術軍士和擅長修建的工兵支持光明同盟,對這些專門為戰爭而生的阿斯塔特而言,建造防禦工事,反製敵人進攻簡直是刻入骨髓的本能。
這些專業人員將協助迪曼瑪爾守軍加固軌道防禦平台、布置小行星雷區、在行星地表挖掘縱深工事等等。
在琪樂的心中,她是不想讓除了灰騎士之外的阿斯塔特,直接卷入這場人類內戰。
和其他阿斯塔特軍團不同,灰騎士性質特殊,且與帝國中樞綁定更深,他們介入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琪樂麾下的部隊主體,是來自各個世界的凡人信徒武裝和部分阿斯塔特軍團的凡人輔助軍。
與之前慘烈無比的毀滅獸人帝國戰爭相比,這場帝國內部的信仰之戰,烈度會低上許多。
洛希和原體們並未直接插手,在他們看來,琪樂完全有能力駕馭這場戰爭,而國教遠征軍,也缺乏能真正改變戰局的精銳核心。
那些被教宗強行征調來的星界軍和帝國海軍,內心深處對這場不光彩的信仰內戰本就充滿抵觸。
琪樂在之前的幾次小規模衝突中敏銳地發現,對方陣營中有相當一部分人在“磨洋工”,表現出了消極的作戰態度。
因此,這一場戰爭的方陣已經很清晰了:即分化瓦解。
拉攏那些並不想真的開戰的帝國軍隊,集中力量打擊國教的死忠部隊,而非一刀切的針對所有敵人。
僅僅十個泰拉標準日後,來自泰拉的“聖戰十字軍”艦隊,裹挾著亞空間航行的能量餘波,如同不祥的陰影,躍遷進入了迪曼瑪爾星係冰冷的虛空。
“他們來了。”
“帶著所謂的異端審判而來。”
迪曼瑪爾地下指揮中心,琪樂站在的巨大戰術全息投影前,仔細的觀察著泰拉國教派出了多少的遠征艦隊。
“我們都知道,這不過是他們為了捍衛手中腐朽的權力和搖搖欲墜的地位,所做的垂死掙紮。”
在她身旁,塞巴斯蒂安·索爾宣教士平靜地注視著星圖上代表敵艦的紅點,渾濁的眼中閃爍著看透世事的清明。
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最後的結果。
洛肯和伽羅率領的灰騎士小隊,已經在打擊巡洋艦“白銀之誓”號的傳送室內待命。
作為能夠高速機動的精銳部隊,灰騎士自然不可能直接被投放到戰場上,而是在必要時刻雷霆出擊。
琪樂依靠著自己強大的靈能感知,在虛空中察覺到了一股熟悉又令人心悸的波動。
那股靈能力量與帝皇同源,卻充滿了截然不同的氣息。
“泰拉國教把他們的十字軍送來了,活聖人克裡斯汀就在敵方旗艦上,她就是這場戰爭的關鍵。”
“伽羅!”她的命令通過加密頻道直達灰騎士巡洋艦,“帶領你的小隊,目標敵方旗艦,執行跳幫打擊。”
“所有戰艦注意!”琪樂的聲音通過艦隊廣播,清晰地傳遍每一艘光明同盟艦船。
“敵人已經抵達,按照預定計劃準備作戰,帝皇注視著你我!”
光明同盟艦隊的戰士們,士氣瞬間被點燃。
無數炮手握緊了操縱杆,調試著各種設備的係統,他們的眼中燃燒著為信仰和未來而戰的火焰。
與此同時,在聖戰十字軍艦隊那艘裝飾著大量宗教浮雕,宛如移動教堂的旗艦神怒之錘號上,活聖人克裡斯汀同樣下達了自己的命令。
她身穿精工動力甲,甲胄上還殘留著在泰拉受刑時沾染的,未能完全洗淨的暗紅血漬。
被教宗勒令戴罪立功的焦灼如同毒蛇啃噬著她的內心,讓她行事風格越發偏激。
“讓我們的主力艦隊與異端的艦隊展開太空海戰,儘可能纏住他們,為我創造機會。”
克裡斯汀聲音冷酷道。
“戰鬥修女會隨我衝鋒,目標迪曼瑪爾主星地表,我將親手擒獲琪樂,用鎖鏈將她拖回泰拉接受神罰。”
“記住!”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對異端無需憐憫,摧毀他們的戰艦,碾碎他們的士兵,若有必要,我們的生命就是射向敵人心臟的最後一顆子彈!”
言罷,活聖人不再看任何人,大步走向艦橋後方的突擊艇機庫。
神怒之錘號巨大的引擎猛然爆發出刺目的光芒,脫離艦隊陣列,如同一顆燃燒的隕石帶著決死的瘋狂,直撲向迪曼瑪爾主星蔚藍的大氣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