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錦程很難忘記這個雪夜裡，鐘瑞曦熠熠生輝的眼睛。
她仰躺在床墊上，雙臂直直攏住男人脖頸，星眸斂儘萬種柔情，吐氣如蘭。
“嗯”
“滑了一整天雪，你真的不累嘛？”
如同蔥根般的指尖，從男人身上劃過。
她聽懂了。
她當然聽得懂。
事實上，這個回答對鐘瑞曦來說，已經足夠委婉了。
含義不言自明。
還沒等呂錦程接過話頭，女孩又側過腦袋，很輕很輕地顫聲問了一句。
“那個如果你特彆想的話，我應該會說可以。”
烏黑的長發，微顯淩亂地散在她的臉頰兩邊。
兩人四目相對，鐘瑞曦羞赧地盯著男人的五官，餘光瞥到擅自耀武揚威的小呂，已然昂首頂起一片自己的天空。
呂錦程隻覺得嗓子發乾，下意識吞了口唾沫，嘴唇一動，正準備說些什麼。
“很想嗎？”
似笑非笑的俏臉，明知故問的問題。
“還可以。”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我最在乎的，當然是你的感受。”
“我想不想不那麼重要。”
“這麼在乎我嗎？”
鐘瑞曦雙手輕輕推了他一小下，整個人靠在床頭，濕潤的眸子望著他。
“我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緊緊和呂錦程貼在一起，到拉開一小段距離。
“我其實也會期待啊，可今天真的好累。”
“腿好酸，腰也有點疼，按摩完我困得不行，剛剛一秒鐘就睡著了。”
“要不，今天就抱著我睡好不好？”
鐘瑞曦咬了咬唇，雙頰緋紅，輕聲說道。
“下次嘛，下次我要以最好的狀態跟伱一起。”
“”
誒？
呂錦程聞言一怔。
不是，你這也說得太直接了吧？
這句話從腦海裡一閃而過，但沒說出口來。
“可以嗎？”
鐘瑞曦伸出顫巍巍的小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想要把他整個人環進懷裡，卻又不敢用勁。
她明白，這個時候讓男孩子猛然叫停，其實是有些難為人的。
不過，呂錦程卻笑著點了點頭。
“沒關係，那就下次。”
“也不一定要下次，等你準備好了，下下次，某一次，哪一次都可以。”
男人的語氣裡充滿了溫柔和寵溺。
短短幾十秒對話，他回想到無數個曾經坐在鐘瑞曦斜後方時，凝視她的場景。
最後，定格在她被午後陽光灑亮，鍍上毛茸茸金邊的小巧耳朵，和高高的馬尾辮上。
他說的是真話。
麵前是對他予取予求的白月光。
可呂錦程想了想，轉眼間就把自私的想法粉碎在腦海裡。
喜歡和愛的界限，原來其實非常清楚。
想要得到，想要占有，想要發泄欲望。
和想要陪伴，想要珍惜，想要共度日日夜夜，根本是不一樣的。
兩世為人，他更加明白這個道理。
他想要完完全全心甘情願的鐘瑞曦。
於是，他低下頭，拉起被子，鑽進了裡麵，沒有再說什麼。
接著，男人伸出手，把鐘瑞曦抱進懷裡。
他伸出胳膊，她就抬起頭，撥開頭發，枕了上去。
默契的猶如曾經這樣躺在一塊很多次一樣。
他側轉身，和她整個人挨在一起。
女孩呼吸的暖流，輕輕吹拂在他的鎖骨附近。
但幾分鐘，看他確實沒有多餘的小動作，她也就漸漸鬆弛下來，平穩了呼吸。
風聲小了很多，雪也轉緩，屋簷下的層雲，終於變成了頗為清晰的滿天繁星。
“你都不會覺得太快了嗎？”
呂錦程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問道。
大多數女孩子，在這個時候都會冒出這樣一句話。
可鐘瑞曦卻完全沒有。
看起來，她不僅大大方方地接受這一切，做好了心理準備，並且還對自己的表現有所期待。
如果不是當真耗費了一整天的體力，這個所謂的“禮”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
“沒有呀。”
鐘瑞曦用力搖搖頭，眼角的美人痣精致又迷人。
“我感覺，這就是兩個真心相愛的人自然而然發生的事情。”
“無所謂時間，也無所謂定義。”
“隻要確定了你是愛我的，我也是愛你的，為什麼要刻意去限製它的到來呢？”
“”
呂錦程抱緊了她，躺在旁邊，遲疑了幾秒鐘開口。
“嗯你想的還挺通透的。”
“當然啦！”
鐘瑞曦抬起臉，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唇，笑意盈盈地說著。
“喜歡就是喜歡，可以就是可以，願意就是願意。”
“我也知道彆人是什麼樣的，身邊的朋友也好，同學也好，都在和我講。”
“談戀愛女孩子要矜持，要等對方主動，要注意保護好自己。”
“好像所有人都在掩飾，在試探，在克製，在權衡利弊。”
“可我偏不。”
“我要熱烈，要坦蕩，要以真心換真心，要向這個套路和技巧肆意橫行的時代，宣戰！”
鐘瑞曦輕輕捏起拳頭，然後，蜷縮在他懷中。
就像個歸巢的雛鳥，嘴角漾著甜甜的笑意。
呂錦程深吸一口氣，心房被柔和的暖流包裹，整個靈魂也都沉浸在她語氣中的坦率和堅定裡。
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他像是被閃電劈中了一般，一時間呆呆地愣在原地。
懷裡的女孩，毫無保留，真真切切地愛著自己。
他突然想起杜甫的一句詩。
人生相感動，金石兩青熒。
這一刻，他同樣感動得一塌糊塗。
鐘瑞曦的宣言，如同金石相撞出的細小青熒。
沉默與黑暗裡，電石光火，照亮了他的肺腑。
一度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選擇沉默。
他打心眼感動的同時，忍不住想起了曾經瀏覽過的一個無聊問題。
一個愛你的人，和一個你愛的人，你會選擇誰？
上一世的他靠金錢開路，縱橫花叢。
所以，他理所當然地選擇前者。
而隨著年歲漸長，他漸漸覺得無聊。
好像選一個自己愛的人，才是人間真諦。
直到這一刻，他突然驚覺。
原來兩情相悅，才是這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
所謂的選擇，不過都是在退而求其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