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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風春來坐在凳子上為她診脈,眉頭緊皺,半天也不說一句話。
趙既身為外臣,隻得在外殿遠遠觀望,隔著簾幕揣摩內殿的動靜。
他感覺得出來,風春來確實是診斷不出什麼病症,正頭疼呢。
裡麵的武則天等得不耐煩了“診了這麼久,診出什麼病症沒有?”
風春來斟酌著道“據脈象看,陛下並沒有什麼病症,隻是身體虛弱,心神疲憊,好好調養一番也就是了。”
武則天疑心他言辭敷衍“朕又不是諱疾忌醫之人,你直言無妨。”
風春來趕忙道“臣不敢欺瞞陛下,陛下三脈雖弱,卻未顯疾象,確實隻是龍體羸弱,心神不定而已。”
武則天神色不悅,問道“哦?那朕為何忽然昏厥?又為何噩夢連連?”
風春來聞言一驚,剛要解釋,但武則天十分不滿,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她冷哼一聲“太醫署中儘是庸碌之輩,數月來朕的身體每況愈下,你們總是推說無疾,隻道是龍體虛弱,如此拖延,豈不是讓朕的病情越來越壞了!”
風春來嚇得趕忙站起身,跪倒在地“臣無能,請陛下治罪。”
但是風春來一起身,“啪”地一聲響動,身前忽然掉落了一件東西。
武則天猛地一驚,低頭望去,隻見一隻青玉翠蟾靜靜地躺在地上,那兩顆紅瑪瑙點綴的眼睛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
武則天一見到那翠蟾,臉色忽變,她顫抖著聲音問道“此物從何而來?”
風春來一愣“微臣不知啊。”
武則天身體顫抖著道“呈上來。”
上官婉兒趕忙拾起地上的翠蟾遞過去,武則天伸手接過,翻過來看了一眼,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她將翠蟾扔在地上“大、大膽風春來!竟敢帶此逆物進宮,陰謀驚嚇於朕,真是罪不容誅!”
上官婉兒被武則天的怒吼嚇了一跳。
風春來更是魂不附體,連忙磕頭如搗蒜般辯解“陛下,此物並非臣帶進宮來!”
武則天怒不可遏,從床上猛地坐起,麵色慘白地大喊“趙既,趙既!抓!抓住這個人,把他拖下去,亂刀分屍!分屍!”
趙既聞聲立刻帶人衝進內殿,武則天精神狀態不正常,也不好求情,提溜著喊冤的風春來走出殿去。
上官婉兒見狀,還想稍稍阻攔一下趙既,卻忽然見到皇帝忽然蜷縮在被褥中,瑟瑟發抖。
“陛下,您怎麼了?”
上官婉兒驚疑不定,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武則天露出如此軟弱的一麵。
——
出了武則天的寢宮仙居殿,趙既把風春來交給身後的兩個衛士拿住,押往提象門外。
提象門便是上陽宮的正門,這就相當於推出午門斬首了。
畢竟不能在皇宮裡殺人,以免玷汙了皇帝的居所。
“冤枉啊,趙將軍,我冤枉!”倒黴蛋風春來還在不斷地喊冤。
趙既慢慢走到了提象門,命令守門的衛士開了門後,正巧遇上了太平公主的車駕。
衛士們循例上去問詢“是太平公主殿下嗎?”
車駕旁的一名內侍答道“正是。殿下聽聞皇帝龍體欠安,特來探視。”
風春來聽到太平公主的名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大聲呼救“公主殿下,救命啊!救命!”
“誰在呼喊?”車駕內,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
“是臣風春來呀!”風春來還在大叫著。
太平公主掀開簾子,目光落在了趙既和風春來的身上“是趙將軍啊,你們這是做什麼?”
趙既回京這些日子,確實和許多達官顯貴,政事堂的大佬們混了個臉熟,也算是一種履曆。
“回殿下,風春來驚擾了聖駕,陛下下令將其亂刀分屍。”趙既不卑不亢道。
太平公主疑惑道“驚駕,怎麼個驚駕法?”
“這個…末將不太清楚。”趙既故意裝糊塗,對翠蟾一事避而不談。
太平公主點了點頭,若有所思,放下了簾子,好像沒打算管風春來了。
趙既眼中閃過一絲驚詫,按劇本,不是應該求求情嗎?
不過這似乎也證明風春來和太平公主沒有關係。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遠處有內侍的聲音傳來“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聲音由遠及近,一名內侍飛奔而至“刀下留人!”
太平公主眉頭一皺,問道“出什麼事了,如此慌張?”
“陛、陛下不行了,快請風太醫回去看看!”內侍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
趙既聞言,二話不說,提溜著風春來縱起輕功趕往仙居殿。
太平公主也意識到事態的緊急,連忙下令“快,快去仙居殿。”
——
仙居殿內,武則天直流虛汗,雙眼緊閉,口吐白沫,躺在床上不停地抽搐,她的手裡死死地抓著那隻翠蟾。
上官婉兒和內侍宦官圍在一旁,焦急萬分,卻束手無策。
趙既到了大殿前才把風春來放下,抱歉道“風太醫,剛剛多有得罪了。”
風春來還在唯唯諾諾。
上官婉兒都快急死了“風太醫彆愣著了,還不快給陛下診治。”
風春來這才回過神,哆哆嗦嗦上前,顫抖著拿起武則天的手腕,想要開始診脈。
誰知武則天忽然雙眼睜開,一把抓住風春來的手腕,顫聲道“是鬼!是鬼!”
武則天猛然掙紮起來,要掐風春來的脖子“賤人,我要殺了伱!我要殺了你!”
上官婉兒和趙既急忙上前,試圖救人。
然而武則天一見趙既,瞬間如遭雷擊,身體劇烈顫抖,嚇得迅速縮回床角。
她顫抖的手指指向趙既,聲音帶著驚恐與混亂“李賢!你是李賢!啊!!!明允來找娘報仇了。”
趙既身形一時間頓住了,瞳孔微縮,渾身汗毛炸立。
突然,武則天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雙眼翻白,雙手在空中亂舞,開始發癲。
上官婉兒連著宮女、內侍一時間不知所措。
正當殿中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太平公主終於趕到了。
她的目光掃過混亂的場麵,卻顯得異常冷靜,問道“怎麼回事?”
風春來顫聲回答道“陛下,陛下精神失常,舉止瘋癲,看樣子是驚嚇過度所致。”
“你是太醫,趕緊想辦法施救啊!”太平公主不怒自威。
風春來一咬牙,從懷裡掏出一個精致的銀盒“陛下此刻處於癲狂狀態,若任由其發展,恐會危及心脈,要讓陛下安靜下來,必須用針。”
太平公主又催促道“那你還等什麼?還不快施針!”
風春來今天被嚇怕了,眼望著太平公主公主和上官婉兒,甚至還有趙既。
“公主殿下,眾位,恕春來不敬,要將此針灸入皇上頭頂的百會穴之中,一旦陛下蘇醒降罪,請眾位共同承擔!”
太平公主果斷道“不必疑慮,救駕事大,如有不敬之罪,我一人承擔!”
……
趙既被武則天之前那一句“你是李賢”驚得心有餘悸,不敢出聲。
大局有太平公主處置,他便悄悄退到了一個角落,裝成泥人,企圖隱身。
好在所有人視線的焦點都集中在武則天身上,趙既之前的舉動也可解釋為被皇帝嚇到了,沒有人管他。
武則天的床前,風春來已經施針,暫時穩住了她的情況。
太平公主沉聲問道“這樣就無礙了嗎?”
風春來很想說,應該沒有大礙,但是今夜的驚嚇令他不敢如此開口。
他換了個說辭道“不好說,臣才疏學淺,隻是暫時抑製陛下發病,難保今夜會不會複發。還是得根治才好。”
“那就把太醫署所有醫官都叫來,大家一起想辦法。”上官婉兒在一邊提議道。
風春來搖搖頭,支支吾吾道“呃,太醫院中恐怕無人能醫此疾。”
上官婉兒焦急道“那該如何是好?”
風春來略一思忖,慢條斯理道“我想到一個人,他或許能醫治此疾。”
趙既暗自搖頭,看看風春來不緊不慢的樣子,他明白皇帝應該是已經沒有大礙了。
風春來是被嚇破了膽,不敢一個人承擔責任,想要找個重量級人物背鍋。
太平公主奇道“是哪一位名醫,我這就去請。”
風春來微笑著說出一個人“狄閣老。”
太平公主聽到要請狄仁傑,麵色微微一變。
她萬沒想到,風春來會說出狄仁傑的名字“狄閣老?狄公會治病?”
風春來笑道“狄閣老自幼熟讀醫書藥傳,深諳診病之道,醫治各種疑難雜症,毒學詭術,那真是一絕。我二人曾多次切磋,臣對他的醫術也是萬分欽佩。”
“狄公能行嗎?”太平公主遲疑道。
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妥,把有神斷之稱的狄仁傑叫來,再加上他的宰輔身份,似乎不是一件妙事。
太平公主在遲疑,但一旁上官婉兒已經急得不行“公主殿下,現在也沒辦法了,時間不等人,就請狄公吧。”
太平公主眉眼暗沉,不能拒絕“好吧,那就速請狄公前來。”
上官婉兒聞言,立刻轉身對趙既說道“趙將軍,請你立刻去請狄閣老入宮。”
趙既給了上官婉兒一個眼神安撫,答道“好,末將這就飛馬去請狄公。”
這一座大殿之中,有主治醫生,有親生女兒,但似乎真正最關心武則天的,還是上官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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